“噝——”
寂靜的山林中傳出一聲隱忍的倒抽氣聲。
易九陽忍着腳背上的劇痛,聽着耳邊的獅子吼。
“你這個該死的神棍,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特麼的唧唧歪歪了半天,現在才說?死鬼在哪兒?我要去找她,你快說,她在哪兒啊?”
“此事在下並不知曉,我只知道這世間有那麼一個人,如果他沒有發瘋,那就說明連城千秋尚存於世。鐦“
碧桐狐疑地盯着他,“那個人是誰?還會有人和我一樣愛我家死鬼嗎?”
“恕在下不方便向姑娘透露,但易九陽願以項上人頭向姑娘擔保,此人,可信。郎”
“那……我就信你這個神棍一回,死鬼沒死,那魂淡居然還沒死,害我流那麼多鹽水,死了都不讓人好過,真是夠了……”
易九陽聽着她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又是落淚又是傻笑,也淡淡地勾起了嘴角。
“不行!”碧桐忽然咋呼道:“既然死鬼沒死,那我得趕緊在她回來之前把那些將她逼到死角、生無可戀的魂淡絆腳石全部剷除,省得他們再讓老子當一回寡婦!”
說着,她不忘拍拍易九陽的肩膀,“神棍,不管怎麼說,這次本姑娘都要謝謝你,看在你的面子上,易家那些老頑固的腦袋就先在他們脖子上寄着,你替本姑娘告訴他們老實點,人老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含飴弄孫,別整天跟跳蚤似的四處蹦達。”
易九陽幾乎可以想象得出她張牙舞爪的模樣,不由得莞爾,“多謝碧桐姑娘手下留情,作爲回禮,在下不妨再告訴姑娘一點,既然碧桐姑娘認爲那些絆腳石可以輕易剷除,那麼他們還能算做是真正的絆腳石嗎?”
“你的意思是……千秋還面臨着更大的隱患?”
易九陽微微側臉,轉向九龍山的方向,幽幽道:“先有羅剎宮捲土重來,再有前幾日九龍山隱隱發生異動,一股強大的異數正在龍寰大陸悄然蔓延,極有可能影響到天下蒼生乃至九重天上的存亡,而這一切就掌握在連城千秋手中,她雖然以死讓天命之人消失在了世人眼前,但只要她的人還在,負在她身上的天命就在。”
碧桐聽着他這番話,臉色越來越陰沉,惡狠狠地瞪着易九陽,因爲一個狗屁天命,千秋都已經在鬼門關上走過一回了,難道還不肯放過她?連城千秋都已經死了,死了!
易九陽彷彿早已經猜到了她會反應過激,不等她開口,便搶先緩緩道:“在下說這番話知道碧桐姑娘無法接受,但是姑娘冰雪聰慧,出身高貴,皇族的血統擁有着與生俱來的兼濟蒼生的秉性,在下說的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道義姑娘心中實則清楚得很,連城千秋更是心如明鏡。”
碧桐咬着嘴脣,渾不覺痛,鼻子酸酸的,是啊,那個死鬼魂淡比任何人都清楚。
從小到大,爹生怕千秋因爲天命這個重擔做出委屈自己的傻事,所以從來不教她什麼爲國爲民的大道理,只是教她各種保護自己的手段,可是漸漸長大了,碧桐才發現看似冷酷漠然的千秋身上有種驚人的意念,千秋總說那是什麼軍人之魂,碧桐不明白她一個女孩子連軍隊都沒見過哪裡來的什麼軍魂,但是,碧桐覺得她比那個銀衣更像是個……救世主。
“一面是耗神費力去剷除那些不足爲慮的石子,獨善其身,一面是在大敵來臨之前盡一切所能壯大自己的實力,獨善其身的同時兼濟蒼生,這兩點哪個對連城千秋更有意義,她又會選擇哪種方式,以碧桐姑娘對她的瞭解,應該會有正確的決斷。
“碧桐姑娘,如果在下料想得沒錯,姑娘再見連城千秋之日,便是她強勢反撲的開始,姑娘何不回去用一份合她心意的禮物迎接她的新生?”
從前,碧桐因爲千秋的緣故,對易家的占卜術深惡痛絕,而且她受千秋的影響相信命運要靠自己去打拼,也不信什麼天命,所以對易家這些裝神弄鬼的神棍沒什麼好印象,可是今天,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眼睛不便的男人胸腹中包容着一片廣闊的天地,他不是沒脾氣,只是他不屑於爲雞毛蒜皮的小事勞心,他的心思放得更大,更遠。
易九陽,有着和千秋同樣的胸懷,和那份脈脈無言的溫柔……
“碧桐姑娘?”
“神棍……”
易九陽不知道這位姑娘的語氣爲何忽然變得有些莫名的怪異,正想應聲,可等來的卻是再一次的溫香滿懷,女兒家的幽香,另帶着一股獨特的藥香,那種香味透着與其性格截然不同的溫婉,卻以同樣的熱情猝不及防地鑽進了他的心,一顆平和恬淡的心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了難以言說的悸動。
“神棍,我好像開始有點喜歡你了,你這次對我的好我記下了,雖然我暫時不能給你的感情什麼迴應,但是這個擁抱送給你,你收下吧!”
“呵,多謝碧桐姑娘。”
碧桐走出幾步,又回頭道:“神棍,以後誰要是欺負你,你就報本姑娘的名字,本姑娘罩着你!”
呃……
難道他堂堂易家家主,天幻長老級的高手,還需要一個女子來……罩着?
聽着耳邊腳步聲漸漸遠去,易九陽垂下眼簾,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一閃而逝。
連城千秋,真期待涅槃重生而歸的你會綻放出怎樣的風華……
玉雪冷芳殿。
“哈啾——”
因爲北司青君不喜歡太熱,所以即便是在寒冬,偌大的聖殿裡也只是象徵性的燃了一盆炭火,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半夜,千秋一個人抱着長長的軟枕在牀上瑟瑟發抖,外面的風呼呼地颳着,像野獸的嚎叫,叫人不寒而慄。
“香香……”
她弱弱地喚了一聲,癟了嘴,她知道不會得到任何迴應,因爲……香香不在,香香不讓她跟着他,讓她一個人在這裡睡覺。
可是,她不想……
雙手抱臂搓了搓,還是搓不暖,沒有焦距的眼珠子溜了一圈,她賊溜溜的一笑,抱着枕頭摸下了牀,嗅着空氣裡那絲獨特的玉蘭幽香一步步摸着前行。
手碰到冰涼的水晶簾,水晶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急忙縮回手躲到旁邊,等了好一陣子都沒有聽見她的香香來訓斥她,她捂着嘴低低的笑了。
“香香一定是睡着了!”
這回,她不再毛手毛腳,而是先用手大概摸到簾子的高度,然後彎下了腰,小心翼翼地鑽了過去,白天她聽見香香在房間裡走路時總有簾子在響,肯定還有很多簾子,不可以再碰到了。
好不容易摸到了北司青君的寢殿,她趴在牀邊嗅着那股近在咫尺的香味,頓時安下了心。
有香香在,她就什麼都不怕。
可是她忽然聳了聳鼻尖,在牀頭聞到了另外一股氣味,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然後湊了過去,皺着眉小聲嘀咕:“這個味道不好,會傷害香香的。”
摸了半天沒有摸到可以蓋住香爐的東西,她就勾了勾手指,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更看不到那一點點的藍色水靈之光,只是直覺覺得這樣可以讓那股氣味消失。
等到氣味漸漸淡了,她才放心地摸回牀邊,明明什麼也看不見,可那樣子卻像是在專注地看着北司青君的睡顏,直到她自己實在是困了,才壯着膽子撿起自己的枕頭小心翼翼地爬上了牀躺到了裡側。
她一點點伸出手去摸北司青君的手,可摸到的卻是撲在牀榻上的屢屢絲滑。
是香香的頭髮!
她咧着嘴抓起一縷把玩了一會兒,又小心地把他的頭髮都理好,這纔去摸他的手,香香的手很長,很軟,很暖和,不像她的那麼冷。
她看自己折騰了這半天也不見北司青君醒來,知道他是睡得太沉了,便徹底放開了膽子,乾脆整個人都鑽進了人家的被子,將那香撲撲的人抱了個滿懷,嫌衣服太礙事,她又把北司青君的衣服扒拉開,這樣抱着,她越發覺得暖和了。
抱着香香睡覺真舒服!
她一邊想,一邊樂滋滋地窩在北司青君袒露的懷中,笑着入了夢鄉,至於這麼做會引來怎樣的後果可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