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靖這頭方纔出了屋子,還未看清楚院中情形,便是聽見周瑞明的怒斥:“你這毒婦,還嫌丟人不夠,竟是要鬧得人盡皆知嗎?還不快隨我快快回去!”
聽得這話,周瑞靖便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顧瑢音再怎麼有錯,也是周瑞明的正妻,當着一干丫頭奴才的面,怎麼的就這樣辱罵了?當下便是不由得出聲道:“瑞明。”雖然沒說什麼,可是語氣裡的制止之意卻是明瞭。
而此時他再朝着院子裡看去,卻是驀地背過身子去,多少有些尷尬——此時顧瑢音衣衫不整,釵環盡失,實在是大大的失了體面。周瑞靖自然是不好看。一來男女大妨,二來顧瑢音是周瑞明之妻,他更該回避纔是。
不過顧瑢音也着實狼狽得緊了——一面面頰一片紅腫,巴掌之印清晰可見,脣角更是有絲絲殷紅,大約是脣角裂開了。衣裳之所以不整,想來卻也不是爭執打鬥的緣故,而是她大約正要就寢,周瑞明就過去了,所以這才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寢衣。有拉扯奔跑一番,自然也就不那麼整潔了。
周瑞靖既然出了聲,那周瑞明倒是不好再繼續了,當下便是住了口,面上自覺無光便是訕訕的垂立在一旁。那拳頭攥得死死的,面上也是一副餘怒不消的樣子。倒是顧瑢音,看了周瑞靖跟看了金子似的,竟是兩眼放出光來,一下子撲將上去,一把保住周瑞靖的腿,大聲哭號起來:“世子爺救我!姐夫救我!”此時她喚周瑞靖爲姐夫,顯然是就有些要挾之意了——一面她是周瑞明之妻,另一面,她卻還是顧婉音之妹!
這樣的情況下,若是周瑞靖只一味的偏幫周瑞明,自然就是不公道了!顧瑢音故意如此。便是爲了讓周瑞靖護着她了!
若說顧瑢音糊塗,可是偏偏這個時候她倒是聰明。可若說她聰明,素日行事卻又糊塗得緊!
周瑞靖被顧瑢音陡然抱住了腿,周瑞靖自然是尷尬無比,當下下意識的便是一擡腳卻是將顧瑢音撥開去。周瑞靖一貫習武,又是軍營出身,自然不會被顧瑢音所致,反倒是顧瑢音一個不防備。被一腳撥開不說,反而跌在了院子裡。登時吃疼,“哎喲”的慘叫了一聲。
周瑞靖皺了皺眉,可是面上卻仍是兀自尷尬。只得輕咳一聲:“弟妹還請自重!”只是語氣頗重,顯然是有些微微的惱了。也是,周瑞靖何嘗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顧瑢音這樣的作法,自然是讓他無法接受了。別說周瑞靖,就是一旁幾個丫頭婆子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一個個的大開了眼界!
一時間,衆人心中倒是有了鮮明的對比——雖說都是一個孃家出來的,可是嫡出小姐顧婉音素日是什麼做派大家都心中明白,溫和嫺靜。實在是大家閨秀的典範!可是這個庶出的顧瑢音卻是……素日裡跋扈也就不說了,上一次在院子門口爲了個丫頭大鬧不止,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而如今還竟是做出這樣的舉動來!自然高下立判!
丫頭婆子們一時間目光中的鄙夷幾乎是遮掩不住。而丫頭婆子都尚且如此,更遑論身爲丈夫的周瑞明?當下窘得面目燒紅,幾乎恨不得一下子將顧瑢音塞進地縫裡纔算完事!又聽得周瑞靖說了那樣的話,便是再也忍不住怒氣,冷冷喝道:“毒婦。還不隨我回去分辨!”
顧瑢音被一腳撥開,摔在院子裡只覺得人都懵然了,不過此時聽見周瑞明的冷喝,登時回過神來,忙又繼續哭號:“姐姐救我,姐夫救我!”
周瑞靖聽得心煩,便是出聲斥道:“好了,此事我自會替你做主!瑞明。你也少說一兩句!”說罷卻是不轉身,只看向一旁動也不動的丹枝,沉聲吩咐:“還愣着做什麼?”說完卻是一拂袖進了屋裡。現在雖然要是眼看着開春了,可是到底還冷着,顧瑢音只穿了寢衣,肯定受不住。周瑞靖也算是體恤了。最重要的。卻還是因爲這幅情形讓丫頭婆子們都看了,着實是傷了作爲主子的臉面!成了旁人的笑柄!
丹枝聽了周瑞靖的吩咐,如何不明白周瑞靖要她做什麼?當下略有些不甘心鄙夷的看了一眼顧瑢音之後,到底還是進屋去取了一件顧婉音已經不穿的舊衣和披風來,讓小丫頭扶着顧瑢音到旁邊的小屋子裡換過了,又略梳整了一番,這才又帶着顧瑢音去了廳裡。
其實依照丹枝的想法,讓顧瑢音丟臉纔好呢。那才解恨!也算是惡有惡報了。素日裡顧瑢音仗着顧婉音脾性好,又礙着嫡姐的名聲不好太過苛刻,只一味的得寸進尺。如今可不是報應了!平日裡顧瑢音恨得顧婉音恨得要死,這會子倒是想起來有個姐姐了!真真是讓人厭惡!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顧瑢音自然是不好再不出面,只得讓丫頭服侍着從新穿了衣裳出來。見了周瑞明卻也只當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仍是笑着招呼道:“二弟。”
倒是周瑞明自己多少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去看顧婉音,微微側頭避開了目光,輕咳一聲掩飾住了尷尬之後,這才點頭回道:“大嫂。”頓了頓又覺得他自己這樣未免也有些太過無禮了,畢竟這樣晚了,還未了這樣羞於啓齒的事情打擾了別人夫妻的清淨,便是又咬牙道:“這樣晚了還打擾了大嫂的情景,着實是心有愧疚?。”
顧婉音理所當然的坐在了周瑞靖的下手處,微微一笑渾不在意,也沒有怒氣:“這是什麼話?若是能幫上忙,我自然是樂意的。”她自然是聽得出周瑞明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有些咬牙切齒,想必是爲了顧瑢音還餘怒未消吧。不過,周瑞明看着溫和,卻沒想到竟然會對顧瑢音動手。看來綠蘿在他心中地位,着實重要。與綠蘿來說,這是好事卻也是壞事。而對顧瑢音來說,則是壞事了——畢竟,這樣一來可不就和寵妾滅妻一個道理了?
許是覺得尷尬,周瑞明垂着頭沒有再說話了。顧婉音便是也沒有再多說,安靜的等着顧瑢音出來。只是她瞧見周瑞靖面上還有些尷尬之色沒消,面色也略有些陰沉像是心情不好,倒是有些奇怪——怎麼出來勸架,卻是勸成了這幅樣子?
只是當着這麼多人倒是不好問,只是私下裡拽了拽他的袖子算是提醒,也就作罷了。周瑞靖得了她的提醒,當下心中也只得壓抑住不痛快,重新恢復了淡淡的樣子。
片刻見顧瑢音便是被丹枝帶了出來,只是臉上仍是紅腫,看着倒是有些觸目驚心。見了顧婉音,顧瑢音眼睛裡光芒一閃,也不肯再去看別人,只朝着顧瑢音撲上來,眼珠子不住的往下落:“姐姐要給我做主纔是!”一面說着,一面卻是有意無意的將臉上的傷痕露給顧婉音看了個分明。
丹枝見顧瑢音去世洶洶,怕傷了顧婉音,便是忙不迭的伸手將顧瑢音一把拉住,勉強勸道:“二奶奶,我們世子妃懷着身孕,還請小心些。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了。”
顧婉音也是點點頭,不願意和顧瑢音拉扯,只口中言道:“丹枝說得是,拉拉扯扯的像是什麼話?你二奶奶的威風還要不要了?傳出去也不怕人笑掉了大牙!”那語氣卻也並非不耐煩,而是暗含了一絲寵溺溫和,又有一絲提醒,全然一副愛護顧瑢音的樣子,是爲了顧瑢音好。
顧瑢音當下聽了顧婉音當她做小孩子一般勸導的話,氣得險些咬碎一口銀牙,不過想着還要仰仗顧婉音,倒是不好表現出來,只得強壓回心底,只是攥着帕子的手緊了緊。而面上,卻仍舊是兀自哭鬧不休的。
顧婉音只覺得頭疼,看着顧瑢音這幅做派心中自然是厭煩無比,可是想着到底不好表現出來,便是側頭看了一眼丹枝,丹枝會意,忙帶着其他的丫頭退了下去。直到人都走了,顧婉音這才蹙起眉頭來,輕聲斥道:“還哭什麼?你有什麼話只管好好說便是!”
周瑞靖自然是不好對顧瑢音如何,所以這話由顧婉音來說,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而周瑞明只覺得丟臉,此時卻也只是悶頭不響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姐姐要給我做主纔是。姐姐瞧瞧,他竟是爲了一個丫頭打我!”顧瑢音咬咬牙,只得收了眼淚,不過卻又是指着臉上巴掌印大聲的告起狀來,好似多麼光榮一般,恨不得要展示給所有人看似的。
顧婉音蹙眉,卻不是爲了顧瑢音捱打,而是爲了顧瑢音這幅得理不饒人的樣子。顧瑢音表現得這樣,誰願意調解這件事情?也是她倒黴,偏顧瑢音是她妹妹,二人從一個孃家出來的!
勸架自然還是講究一個法子,總不能真一味的公平公正。家務事,本就是料理不清的,否則怎麼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所以當下顧婉音也不去看周瑞明,只淡淡問道:“好好的,怎麼你們又爭執起來了?”
今兒若是幫着顧瑢音責怪了周瑞明,那周瑞明也只是給她面子,不再追究罷了,若說以後要過日子,只怕卻是有個心結。所以,顧婉音想着,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纔好。至於顧瑢音——自然也是要安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