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
澹臺靜還在捧着一卷書,斜倚在美人榻上,身上蓋着薄薄的松花色絲被。
無端的,澹臺靜的神色,便被那絲被帶了過去,看到那樣的松花色,澹臺靜彷彿看到了白日裡的那一幕。
她知道自己中毒的時候,是慌張的,她知道,但凡自己與段紹峰那個樣子撞見,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比上輩子更好的結果!
當那腳步聲,走到近前的時候,澹臺靜想着,總要有一個人是清明的,所以她沒有任何遲疑的,直直奔向了內室的浴桶裡,那邊有她與段紹峰方纔玩的碎冰,她不過是思量了半刻,便隨手找了一個隔水的水囊,快速的將碎冰裝了進去,然後,將那冰冷的如臘月天氣的水囊,匆匆的塞入自己的肚腹。
只要堅持過去,便會好了。
可她聽到門吱呀一聲響,便見到了一抹松花色的身影,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二小姐澹臺莉會在這個時候來尋她。
顯然二小姐澹臺莉也看到了段紹峰衣衫不整的模樣,二小姐澹臺莉當時就要驚呼出聲的,卻被澹臺靜一把捂住了嘴。
“二姐姐,不能喊!”澹臺靜阻住了二小姐澹臺莉,低聲問道:“你怎麼會過來?”
澹臺靜害怕,害怕二小姐澹臺莉也是被人陷害,指點到這裡來的,二小姐澹臺莉雖是有些狐疑,但面對的人是澹臺靜,她沒有一絲遲疑的說道:“我想來問三妹妹,關於鋪子的事情,生怕你當着人不好說話的,便自己過來了!”
澹臺靜鬆了一口氣,說道:“你快走,我跟段世子都被人下了毒,說不得一會兒人就到了!”
澹臺靜話音剛落,可是事情已經來不及了,外頭已經有人聲傳來,澹臺靜顧不得旁的,當即從內裡將門扉栓住,她是想要二小姐澹臺莉逃出去的。
可澹臺莉卻是不依的,“三妹妹快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澹臺靜急的不成,卻也知道二小姐澹臺莉的耿直脾氣,少不得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那納蘭羽不肯輕易放過我,今日他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可澹臺莉聽完,更是不肯走了,說道:“三妹妹,你便在內室裡躲着,不許出來,我出去與那納蘭羽算賬!”
澹臺靜哪裡肯依,拉着澹臺莉的手不肯鬆道:“你這出去,如何能說得清楚?怕是衆人瞧你的眼神都要變了的!”
澹臺莉卻是趁着澹臺靜不備,突然鬆了手,直直的奔着門扉而去,低聲說道:“三妹妹,我……已經沒什麼可顧忌的了!”
澹臺靜愣在那裡,良久才反應過來,澹臺莉的意思是說,她的婚事,她無所謂了,可澹臺靜卻不能讓她用這樣的方式出嫁!
澹臺靜不知道,自己已經將手下的書卷捏的有些爛了,桂媽媽與蔣嬤嬤進來的時候,便見到澹臺靜死死的捏着手中的書卷,盯着身下松花色的絲被,不言不語,那神情中,帶着恨意!
桂媽媽與蔣嬤嬤對視一眼,有些擔憂的,上前勸道:“縣主,這是奴婢準備好的艾草袋子,縣主敷在肚腹之上吧。”
澹臺靜看着那個袋子,有些皺眉,頓時覺的肚子有些隱痛。
她原本是今日的小日子的,可爲了避開那毒藥,她沒有法子,只有用碎冰,緩解藥性,可這樣,也讓她痛的有些死去活來。
桂媽媽嘆口氣,走上前去,站在澹臺靜跟前,緩緩的跪下身去,解開澹臺靜身上,淡紫丁香色的對襟褙子,將那溫熱的艾草袋子,放到澹臺靜的小肚子上。
聲音中帶着憐惜,“縣主日後可再也不能這樣不顧身子了,你如今正來着月事,起先奴婢與蔣嬤嬤一直替縣主小心調養着,好容易讓三小姐的身子好了些,如今可好,這一下子,不將養上一兩年,怕是養不過來了!”
蔣嬤嬤在一旁也是帶着恨意的,說道:“三小姐放心,太夫人是怎麼也不會放過納蘭世子的,經此一事,他這個世子之位,做不做得住,都是兩說着了。”
澹臺靜抿了抿脣,溫熱的袋子,在自己的肚腹間,暖暖的,“納蘭羽實在是欺人太甚,可如今我並沒有精力去處置了他,二姐姐這次救了我,我不能讓樂清郡主,僅僅給二姐姐一個側妃的名分。”
顯然,澹臺靜的這個要求,在桂媽媽與蔣嬤嬤看來,都是有些逾越了,蔣嬤嬤用銀剪子剪了燭心,燭光閃爍半刻,明亮了起來。
看着燭光下,澹臺靜隱含怒氣的雙眸,蔣嬤嬤試探着,勸說道:“三小姐,老奴說句不大中聽的話,二小姐這個身份,能成爲武博候世子的側妃,已經是高攀了,便是這個風聲傳出去,大夫人都要嫉恨上二小姐的。”
桂媽媽將澹臺靜身上的錦被蓋住她的肚腹,也附和着說道:“蔣嬤嬤說的沒有錯,二小姐跟三小姐是不一樣的,便是三小姐沒有被封爲縣主,但到底有太夫人在,太夫人與勇郡王爺的事情,雖然已經被衆人封了口,但京城中的老人們心裡,都是清楚的。”
“所以,在那些人眼中,三小姐就是貴人,一定會有一樁不錯的婚事,便是沒有勇郡王爺,也還有太后娘娘的面子,更別說小姐有京城第一才女,和縣主的封號了!”桂媽媽眉頭擰着,看向澹臺靜。
“奴婢是知道三小姐,三小姐不願意委屈了二小姐,可這真真不是委屈了,三小姐方纔成爲樂清郡主的義女,實在不該爲了二小姐,讓郡主娘娘爲難,毀了母女情份。”桂媽媽生怕澹臺靜會不管不顧的要求樂清郡主去。
說到底,澹臺靜如今是樂清郡主的女兒,若是不想着樂清郡主的爲難之處,一心要爲二小姐掙個名分,可不是讓樂清郡主爲難,不悅?
澹臺靜咬着脣,沉默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她輕輕的擺了擺手道:“媽媽與嬤嬤早些歇息吧,我……想靜一靜!”
桂媽媽與蔣嬤嬤對視一眼,雙雙福身離去,這手心手背都是肉,這事兒少不得要三小姐自己想個明白。
等到二人走了,澹臺靜窗下的陰影裡,方纔走出一個穿着月白直綴的男子,如果有人看到此刻的他,一定會發現,他現在的臉色,如二月的冰霜一般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