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溪點點頭,但卻默了片刻,伸手將鳳兮那張染了血的絲帕輕輕的塞入袖口,掙扎了片刻低問:“主子,你今日那般待鳳兮,鳳兮定會傷心。”
夜流暄眸色隱隱一動,僅是片刻,他神色便恢復如常:“她若是聰明,就該自我強大,再令我刮目相看。”
“但鳳兮本就在姚府長大,歷來受慣了欺凌,是以瑟縮之性已是養成,如今要讓她一時之間強大,何其之難。主子,你今日對待鳳兮,着實重了點。”伏溪忍不住再道。
方纔見自家這主子掐住鳳兮的脖子,雖明知這不過是一場戲,但見自家主子那般用力,彷彿真要掐死鳳兮,他的心也跟着顫。
無疑,那時的他是心驚膽戰的,待見鳳兮合着眸子,儼然在等死,他素來無波的心底竟泛出了幾絲莫名的愧疚與畏懼。
她是因爲他才與主子較上勁兒的,歷來膽小的她,竟也會爲他如此!然而,他卻是聯合自家主子騙了她,讓她怒,更讓她害怕了。
那種絕望等死的滋味,應是不好受,看她方纔那六神無主死氣沉沉般被小端王擁着離開,他就知曉,她一定是驚懼了,一定是心如死灰了。
“伏溪何時也心慈手軟了?這還未對她如何了,你便不忍了?”夜流暄清冷平寂的嗓音道來。
伏溪回神,蹙眉朝夜流暄望了一眼,面上毫無笑意,低沉正經的道:“主子,鳳兮的確是可憐,屬下僅是略有心疼。”
“這世上可憐之人數不勝數,你都要一一去可憐?以前見你殺伐,連眼都不眨,如今不過是個女人,你便心疼了?”夜流暄嗓音極慢,慢得令人頭皮發麻。
“鳳兮不一樣!在主子眼裡,鳳兮不也是特別的?”伏溪道。
說着,默了片刻,又道:“若是主子真當鳳兮是尋常女人,前段日子,主子又怎會對她關心體貼?對她不顯親疏?主子歷來不近女色,不喜女人相伴,前段時間不也是讓鳳兮在你身邊寸步不離?就連如今的芸羅公主,主子從未主動牽過她,對她也不過是隨意逢迎,在主子眼裡,公主金枝玉葉,不也比不上鳳兮嗎?”
夜流暄臉色頓時一變,深黑的眸子冷光盈盈。
伏溪面上也未有懼意,反而是頂着夜流暄的冷眼,又道:“最初在蒼月宮見到鳳兮,屬下便以爲她是主子一直在尋找之人,而如今,屬下倒是覺得主子應是隻當她是替代。然而,屬下皆想說,無論主子爲了大計如何利用鳳兮,屬下皆無異議,只求主上最後能保住鳳兮的命。”
夜流暄沉默,清幽深黑的目光直鎖伏溪,半晌才低低沉沉的道:“動心了?”
伏溪心頭一緊,眉頭一皺,只道:“屬下只是憐憫鳳兮,別無私情。”
夜流暄冷哼:“哼,好一個別無私情!你幾番與她相處,怕是已然擾了她的心!既然你對她無心,日後自該能避則避。”
伏溪臉色微變,“屬下與鳳兮是朋友。”
言外之意,自然是不能故意避開。
再者,他對鳳兮的感覺,有些莫名,有些捉摸不透。他雖常日輕佻,待人大大咧咧,但對待鳳兮時,他飄浮的心終歸是有些落到實處,而這種感覺,令他有些陌生,但卻怡然良好。
這廂的夜流暄倒是深眼瞥伏溪一眼,並未多糾,只是轉了話題:“你今夜便啓程回江南,江南之事,也不可再耽擱了。”
伏溪掙扎片刻,點點頭,神色有些凝重:“此番爭奪壟斷江南商賈之權,怕是棘手。”
夜流暄眸色漸趁,俊美如華的面容傾國飄逸,但卻給人一種頭皮發麻的壓抑:“擋夜府者,死。”說着,目光朝伏溪意味深長的落來:“江南之主的下場,便是前車之鑑。”
說完,他絲毫不顧伏溪反應,轉身便慢悠悠的朝大堂門外行去,那飄逸如仙的姿態,雖奪人眼目,但卻給人一種清冷瑟縮之感。
深秋的風漸冷,吹在臉上,猶如刀割。
鳳兮一路渾渾噩噩的被小端王擁着,秋風打在身上,她只覺得冷,覺得疼。
一路上,她一言不發,跑着神,步子機械而動,整個人猶如行屍。
夜流暄再度對她動了殺機,那陰冷的面容,那白皙修長的手指猶如索命繩一般緊勒着她的脖子,讓她驚懼絕望。
以前在姚府,不過是捱打,而在這裡,卻是身心折磨,形魂懼下。
逃!
她腦海中再度浮出這字,心底慢慢開始洶涌澎湃,開始劇烈打顫。
這時,小端王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出聲低問:“怎麼了?”
鳳兮回神,擡眸朝小端王的臉望去,死灰的眸子終於有了焦距。
“沒什麼。”她搖搖頭,低低吐露幾字,說着,又補道:“方纔多謝王爺相救。”
“你是我的人,我救你是應該。”說着,嘆了口氣:“日後與我,無須太過客氣,免得顯得生疏。”
鳳兮點點頭,默不做聲。
今日夜流暄對她冷情至極,想必小端王已是知曉她已然沒了利用價值。
如此一來,他又會對她如何?
鳳兮低頭下來,慢慢前行,刻意沒問小端王的打算,也沒勇氣問。
待被小端王擁回她的小院,小端王便吩咐幽蘭好生照顧她,隨即並未多呆,轉身離開。
見鳳兮臉色着實不好,幽蘭面露擔憂,忙將鳳兮扶於主屋的軟榻坐好,方要出問,不料鳳兮先行出聲:“幽蘭,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幽蘭一怔,面上的擔憂之色更甚,最後欲言又止一番,終究是一聲不吭的出了門去。
室內寂寂,悄然無聲。
鳳兮坐在軟榻上,思緒紛繁,蒼白的面容也格外的悽悽。
接下來幾日,王府一切平靜。
鳳兮整日呆在小院內,也不外出走動。
她在等,她這幾日一直都在等小端王對她的處置。
然而,時間一天天的過,王府平寂,小端王也未再出現,這番景象,無疑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讓她心頭更爲發沉。
終於在第五日午時,王府管家踏入了小院。
“七夫人。”他一見着鳳兮,便恭敬喚了一聲,隨即又道:“請七夫人收拾一下,隨後與王爺一道前往護國寺爲皇上祈福。”
鳳兮着實沒料到此時會節外生枝的發生這事。
爲皇上祈福?
她怔了怔,便是要爲皇上祈福,怎麼也該輪不到她纔是。
見鳳兮愣神不動,管家催促道:“請七夫人快些收拾一下吧,此番僅有你一位夫人隨王爺前去,這等榮幸,七夫人該把握住纔是,莫讓王爺久等。”
鳳兮臉色頓時一變:“其餘夫人不一道去嗎?”
管家點點頭:“王爺只吩咐七夫人跟隨。”
“夫人,這下好了。看來王爺終歸是在意夫人的。”一旁幽蘭面涌笑意,飛快的跑至屋中的衣櫃前,道:“夫人,奴婢這就爲你收拾幾套換洗衣服。”
鳳兮望了她一眼,突然覺得幽蘭的笑容令她有些無奈,而她心底深處,卻是逐漸生出不祥預感。
小端王對她本就無心,又何來在意?
這幾日他對她不聞不問,今日卻突然讓她跟隨着去護國寺,他,究竟何意?
不多時,待隨着管家出得王府大門,便見門外已是候着一輛馬車。
“七夫人,快些上馬車吧!”身邊老管家提醒着。
鳳兮點點頭,接過幽蘭遞來的包袱,隨即慢騰騰的上了馬車。
車內,她毫不詫異的看見了坐靠在車內的小端王,今日他一身玄衣,墨發微揚,那俊美的面上佈滿沉重與哀然。
待見她入得馬車,他臉色才稍解,揚出了幾絲低低的笑,並擡手朝她招了招,“鳳兮,坐我身邊來。”
鳳兮怔了怔,硬着頭皮在他的身邊坐定,他則是伸手朝她腰間一勾,順勢將她摟入懷裡。
鳳兮驚了一跳。
這樣動手動腳的小端王令她陌生與震驚。
她擡手欲猛烈的推開他,然而手剛一觸及他的身子,指尖卻是忍不住顫抖的慌張挪開,最後只得哆嗦着道:“王,王爺,你怎麼了?”
小端王並未言話,僅是將緊緊將她擁着,下巴抵着她的發頂,悠遠低沉的問:“鳳兮,這些日子,我對你如何?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鳳兮沉默片刻,瑟縮着低道:“小端王對鳳兮很好。”
雖然他也想利用她,雖然他對她虛情假意,但他的噓寒問暖與關心,甚至將她好吃好喝的養在王府,她就覺得這小端王雖有不可取之處,但對她終歸是不錯。
小端王嘆了口氣,彷彿有些累,“你還真是好騙,容易滿足。若她有你一半的省心,就好了。”
她?
鳳兮眸色大動,低低的問:“王爺說的是鳳棲嗎?”
小端王身子微微緊了一下,隨即再度放鬆下來。
他並未否認,僅是嘆染道:“鳳兮真聰明。”說着,話題一轉:“我一直都對你不是真心實意,想必你也該知曉。”
“不是的,小端王對我很好。”說着,嗓音稍稍一頓,又道:“王爺讓鳳兮吃飽喝暖,對鳳兮關心體貼,甚至那日還從流暄手裡將鳳兮救下,所以,王爺對鳳兮很好。”
“呵!”小端王輕笑一聲,沉默良久,突然嘆然道:“那我此行要害你的命呢?你可會還認爲我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