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研究人員的話語讓肖雲心中猛地一沉：“自毀裝置？所有內部關鍵部位全部毀壞了？有沒有復原的可能？如果無法復原的話，你們還能從它身上得出什麼樣的情報？”
“那些損壞部位的大部分都是可以復原的，畢竟那些都是在我們理解範疇之內的科技。”那名研究人員說出了一個比較好的消息，“但是……肖雲，你身爲人工智能專家，所以你應該知道，它的身體雖然大部分可以復原，但負責指揮它全部身體動作的腦部芯片卻是無法復原的。哦，這樣說並不準確，準確的說法是，芯片可以復原，甚至可以重新制造，但是芯片之上承載的信息卻完全丟失了。”
機械損壞永遠是最爲徹底的損壞方式。指揮着一臺機器人行動的最核心部件是一塊小小的芯片，但就這小小一塊芯片的價值卻要比機器人的整個身體都要巨大。因爲當初設計了這些無限複製機器人的那個人的所有設計思路，各種功能的實現方法，機器人互相之間的協調等等，這些信息全部都儲存在芯片之上。甚至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如果能獲取到那塊至關重要的芯片，人類文明找到對付無限複製機器人的辦法的概率至少會上升百分之三十。
但是……芯片沒有了。
“好吧。”肖雲有些失望的說道，“那麼其餘的信息呢？”
“將軍，您和肖雲都可以進來看一看。”那名研究人員說着，帶領着埃默克將軍和肖雲一同進入到了研究室之中。
研究室之中仍舊有許多工作人員在忙碌着。在他們面前是一堆雖然看起來散亂，但是擺放之間卻明顯有着清晰條理的零件。很明顯，那臺機器人已經被這些研究人員完全拆卸開了。
那名研究人員用一根長長的棍子指點着那些零件，同時爲肖雲介紹道：“你看這裡。經過我們的初步分析，我們確認這是它的動力裝置。和我們人類文明一樣，它也是採取的衰變能源驅動方式。這是它的礦產採集和精煉裝置，這是零部件加工裝置，這是組裝車間……”
那名研究人員介紹了好久纔將這些散碎的零件介紹完畢。在說完最後一個零部件的作用之後。那名研究人員轉過身，對肖雲說道：“是的，一切都像是你當初提交的那份報告之上所說的那樣……這臺機器人的內部結構和功能模塊基本和你當初所構想的那些東西差不多。它就是一臺可以無限複製自身的機器人。”
在那名研究人員說出這個結論之後，埃默克將軍和肖雲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在這之前。無論兩人做出多少構思和猜測，也無論那些猜測有着多麼堅實的邏輯推測支撐，兩人都無法肯定自己未來將要面對的會是“無限複製機器人”這樣可怕的東西。因爲猜測始終只是猜測，只要沒有實際證據，它永遠只能是猜測。而現在。猜測成爲了現實。
那名研究人員繼續說道：“我們在這臺機器人內部察覺到了大量擁有人類文明製造風格的結構和部件，所使用的科技也大部分都是我們人類文明內部已經有的，少部分應用在這臺機器人身上的，我們人類文明沒有掌握的科技，也擁有和我們人類文明十分明顯的傳承關係，也即，那些科技都是在我們的科技的基礎之上發展而來的。所以……我可以十分肯定的說，這東西是人類，或者一個對人類科技十分熟悉的外星人制造出來的。”
肖雲轉過身，再一次開始細細的打量那些散亂的零件。那名研究人員跟在肖雲身後繼續說道：“這臺機器人的工作機理是十分精密的。因爲缺少核心芯片信息的緣故，就算我們已經將它拆卸掉進行了最爲詳盡的分析，我們也僅僅只能掌握它工作原理的大概，而不能完全掌握它的一切。我可以負責任的說，它的設計極其精妙，甚至精妙到了有許多地方我們根本無法理解的地步。設計和製造這臺機器人的那個傢伙……毫無疑問是個天才。”
構成這臺機器人的每一個部件都是擁有某一項功能的。而爲了實現這項功能，人類文明可能需要整整一條生產線，又或者整座工廠纔可以辦到。而那名設計和製造了這臺機器人的天才，就將一整座工廠濃縮成了一個體積不超過五立方分米的小盒子，並用這個小盒子實現了一座工廠的全部功能。這兩者之間雖然有產量的區別。但是在本質上它們是一樣的。
要做到這一點，科技基礎又或者知識積累已經不再是第一位重要的了。最爲重要的是科學思維。一名普通的科研工作者通過努力同樣可以掌握科技基礎或者擁有足夠的知識積累，但是科學思維這種東西不一樣，而天才和普通學者之間的差距。正是在於科學思維之上。
就像人類文明歷史之上第一個提出了計算機設計思想的那位偉大天才一樣。和他同一時代的人之中並不缺乏擁有和他一樣深厚學識的人，但最終提出計算機設計思想的卻是他，而不是別人。天才負責創造思想，別人……則只能學習思想。
現在這臺機器人之上的情況也是如此。雖然和那名天才生在同一個時代，但無論是肖雲還是人工智能研究所之中的其他人都無法像那名天才一樣做到這一點。天才創造出了這種思想，製造出了可無限複製的機器人。而肖雲……則只能像其他人一樣，懷着震撼的心情，通過這臺機器人來分析和學習那名天才的思想。
這會給所有人帶來一種十分複雜的心態。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比別人差，但是在這現實面前，又沒有人能不承認這一點。
“那個人是個天才。”肖雲嘆息着說道。
“是啊，他是個天才。”那名研究人員也說道，“將這所有的功能完整的實現出來……這確實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但那名天才做到了。”
“不，我所說的並不是這件事情。”肖雲搖了搖頭，“我想……因爲你們不是人工智能方面學者的緣故，你們……應該還沒有真正的體會到那名天才的厲害之處。那名天才真正厲害的地方在這裡。”
肖雲說着，接過那名研究人員手中的長木棍，然後指向了機器人身體內部的一個部位。那個部位是用來存放核心芯片的，此刻，那枚已經徹底損壞了的芯片就靜靜的躺在那裡。
“要用一段程序來實現機器人所有部件的協調和運轉，實現對外部所有來源信息的理解和判斷，實現機器人羣體的協調和聯動，實現機器人之間的交流……這是比製造出它身體內部的部件更加困難的事情。很顯然……那個天才做到了這一點。但因爲芯片已經被損壞的緣故，我們無法從這裡得到任何信息，也無法更加精確的領略他的天才之處。”
埃默克將軍冷冷說道：“我並不關心那個傢伙到底有多麼天才。我只知道，他是我們整個人類文明的罪人，他對整個人類文明犯下了滔天大罪。身爲一名軍人，我的職責就是抓到他，然後將他送上刑場。”
肖雲和那名研究人員對視一眼，一同苦笑了起來。
沉默片刻之後，那名研究人員說道：“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情。通過我們的分析和研究，我們確認了一點，那就是……這臺機器人的科技程度其實是和我們之前獲取到的那塊動力傳動裝置碎片差不多的。”
“嗯？”埃默克將軍眼睛立刻眯了起來：“也就是說，現在這臺機器人其實並不具備恆星際航行的能力對不對？”
“對。”研究人員點了點頭：“不僅不具備恆星際航行能力，它連進入到太空的能力都沒有，甚至……它都無法在大氣層之內飛行。它只能像是一隻蟲子一般在地面爬行。”
肖雲的一顆心再一次沉了下去。而埃默克將軍很顯然還沒有想清楚這其中的關鍵點：“那麼你告訴我，爲什麼那些機器人可以在短時間內摧毀位於行星環繞軌道之上的泰山級飛船和大型科考船，爲什麼它們可以在我們到來之前離開拉卡星系？”
那名研究人員沉默不語，肖雲則緩緩說道：“這意味着兩個可能。”
“第一個可能……製造了這些無限複製機器人的那個天才一直和它們在一起。這些機器人身體之中擁有某個數據接口，而那個天才就可以通過這個數據接口來不斷的升級這些機器人的程序和硬件性能，從而讓這些機器人的能力越來越強。所以……這臺存在時間較長的機器人沒有恆星際航行能力，而其餘的經過了升級和改造的機器人則擁有恆星際航行能力。”
“第二個可能……”肖雲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但無論那名研究人員還是埃默克將軍，都從肖雲眼神深處看到了一抹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