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紙老虎和理想

對於趙華生提出的“去見李薇”這個要求,等離子體生命體表現的有些詫異:“我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不過我有一些好奇,你見李薇做什麼?”

趙華生平靜說道:“就當……是感謝她讓我看清楚了人類文明的真實面目。”

“你請隨意。”等離子體生命體說道。很顯然,它對於人類個體之間的這種名爲感情糾葛的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身爲只有一個性別的生命體,它也沒有興趣理解這種東西太多。

“在去見她之前……我要先爲她準備一件禮物。”趙華生說着走出小院,找到了保護自己安全的那些軍人的頭領,然後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趙華生迅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是一小瓶膠水,一些硬紙板,以及一些尺子,小刀之類的簡易工具。

“你想要做什麼?”等離子體生命體略有些疑惑的問道。

“做一個手工模型,然後將它送給李薇。具體是什麼……很快你就知道了。”趙華生微笑着說道。

趙華生伏在桌子上開始了忙碌。趙華生首先畫出了一個大致的圖樣,並且爲那些圖樣用線條做了分割,然後就按照圖樣的指示,開始一張一張的切割那些白色的硬紙板,切割完畢之後,再用膠水將那些硬紙板粘貼了起來。

趙華生足足忙碌了一個小時時間。在一個小時時間之後,趙華生就得到了一隻紙老虎。

這確實是一隻老虎的模樣。它有着粗壯有力的四肢,有着粗大的尾巴,也有符合真實老虎比例的身材。但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隻紙老虎都顯得簡陋了一些。甚至於,它看起來不太像是一隻老虎,因爲人們並不能從它上面察覺到嗜血狂暴的氣息,它反而有些類似於小貓,可以讓人感覺到可愛和溫順。

趙華生曾經對摺紙藝術十分感興趣,所以製作這樣一隻手工模型並不算太難的事情。

“這是什麼?”等離子體生命體問道。它觀看了趙華生製作這隻模型的整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之中,它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它可以百分之百的確認,這僅僅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模型而已。但出於謹慎心理的考慮,它決定,如果趙華生不能對此做出合理的解釋,它仍舊會選擇將這個東西銷燬,並且限制趙華生接下來的行爲。

“哦,這是一隻老虎。”趙華生將那個模型拿在手中仔細的端詳着,同時喃喃說道:“在我們的族羣之中有一個古老的傳統,按照人們出生的不同年份,每個人會有不同的屬姓……我們稱之爲十二生肖。李薇就是屬虎的,所以,我打算送給她一隻模型老虎,作爲禮物。”

聽到這個解釋,等離子體生命體隨即釋然。它已經在地球之上生存了足夠長久的時間,這些時間已經足以讓它對人類文明之中的一些文化擁有足夠的瞭解。它知道趙華生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等離子體生命體接受了這個解釋,同時也保持了沉默不再說話。趙華生便隨意將那隻老虎放到桌子上,然後將製作這隻模型所剩餘下來的所有邊角料都扔到了爐火之中,讓它們全部化爲了灰燼。之後,趙華生就帶着這隻老虎走出了小院,找到了那些看守着自己的軍人,向他們傳達了自己想要和李薇見面的意願。

軍人向上級傳達了趙華生的話語,然後很快就得到了迴應。於是一輛汽車就開了過來,載着趙華生在一個小時之後來到了一處監獄。在蒙卓和元首都去過的那棟中間有着粗大鐵柵欄隔離的審訊室之中,趙華生見到了李薇。

這是趙華生開始執行自己的計劃,和李薇分離之後第一次見到李薇。

在剛剛見到李薇的時候,趙華生有一瞬間的失神。因爲趙華生差一點就認不出站在面前的這個人了。粗粗算來,趙華生已經和李薇分開了幾個月的時間,而幾個月的時間而已,遠遠不足以讓一個人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但這種程度的變化就是在李薇身上出現了。

趙華生仍舊記得李薇的模樣,安靜,恬淡,充滿優雅和知性氣息的那個人。現在,李薇面容憔悴,頭髮蓬亂,雙目無神。她身上雖然沒有帶鐐銬,也沒有穿囚服,但整個人身上卻不斷的散發出一種絕望和黑暗的氣息。

這幾個月的牢獄生活讓李薇改變了許多許多。而這一切改變的源頭,來自趙華生,來自趙華生的計劃。

在一瞬間的失神之後,趙華生就恢復了平靜。而李薇在看到趙華生的那一刻,也有了一瞬間的變化。兩人的目光在一瞬間的交叉之後散開,隨後就是可怕到讓人幾乎窒息的沉默。

半響,李薇的話語打破了平靜:“你來找我做什麼?來看看我現在多慘,多麼落魄,好發泄你心中那些怨恨麼?”

李薇的話語之中充滿諷刺的意味,此刻的李薇就像是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女人,嗓音也因爲過於激動而變得尖銳:“我好恨,我恨我沒有能爲我哥哥復仇,恨我沒有讓你身敗名裂。”

李薇爲這一次談話做出了一個很良好的開端。李薇很清楚的知道,趙華生來找自己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這件事情甚至可能關係到人類文明的命運,但與此同時,因爲那隻時刻在監視着趙華生的等離子體生命體的緣故,趙華生又不可能通過尋常的方式來將自己的訴求講述出來,而只能通過暗示和隱喻的方式來表達。於是李薇就繼續延續着自己以往的身份和形象,接下來,就該趙華生來說了。

趙華生低着頭,默默無語。又過了一會,趙華生才說道:“李薇,我恨這天下所有人,但我唯獨不恨你。雖然你在我背後刺的那一刀差一點讓我墮入深淵永世不得翻身,但我仍舊不恨你。”

李薇並不清楚趙華生話語的意思,所以李薇並沒有做出迴應,而僅僅是面帶諷刺的笑了一笑。

“我這次來,是來和你告別的。”趙華生默默的說着,“元首已經同意了和我做出交易,人類文明將負責爲我建造一座月球基地。在月球基地建成之後,我將在月球之上度過我的餘生。所以,這一次將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在這次見面之後,我會徹底放下你,不再愛你,也不會恨你。從此之後,你對於我來說僅僅是一個沒有意義的符號,你的名字以及你的樣子,將不會在我心中泛起任何漣漪。”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趙華生低聲說着,將手中那隻老虎模型通過鐵柵欄放到了李薇一側的桌子上面,“你屬虎……這隻老虎對我來說便代表着你。它是我親手製作出來的,現在,我將它還給你,我將一切屬於你的東西都還給你,在我這裡,你不會再留下任何東西。”

李薇沉默着坐在鐵椅子上沒有動。到了現在,李薇大概也明白了過來,趙華生此行的目的,就在於將這隻紙老虎送給自己,而這隻紙老虎之上則一定隱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很有可能,應對太陽文明對人類文明報復手段的辦法,就在這隻紙老虎之上。

但正因爲它太過重要,爲了避免出現意外,爲了避免等離子體生命體生出疑心,李薇就更要表現的自然一些。

“我本來就沒有在你那裡留下東西。”李薇漠然說道,“所以,這隻老虎大可不必送給我。這沒有意義。”

“收下它吧。”趙華生搖頭嘆息道:“就當是滿足我的一個心願。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儀式,一個徹底和你告別的儀式。它對你沒有意義,但對我有意義。作爲交換,我可以讓你從此恢復自由,讓你重新回到你喜歡的地方去展開工作和生活。”

“好。”李薇直接說道,“成交。”

“那麼,再見。不,再也不見。”趙華生微笑着說着,眼睛則一直看着李薇:“去吧,仍舊按照你的軌跡去生活,仍舊去研究你所感興趣的關於光學儀器的那些東西……你曾跟我說過,你的理想是製造出人類世界之中威力最強大,凝聚度最好,光度最高的激光發射器……那麼,在這裡,我提前預祝你實現你的理想。”

李薇原本是在中央科學院下屬光學研究所高能激光研究室工作的。這是李薇的職業,趙華生所說的“李薇的理想”聽起來也十分符合邏輯,符合李薇的工作和學識。但不管是李薇還是趙華生,都十分清楚的記得,李薇從來沒有跟趙華生說過自己的理想是這些東西,提都沒有提過。

但是李薇仍舊默認了這件事情。李薇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謝謝。”

在得到這個迴應之後,趙華生轉過了身,再沒有絲毫遲疑,也沒有再回頭看李薇一眼。趙華生就這樣離開了這所監獄,然後來到了車隊之前,說道:“送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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