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幼童趣事
從有記憶開始,就進入了幼兒階段,也是從無知到懂事理的階段,也是初步學習模仿大人們的行動增長生活知識的階段。我的幼童時期,在薊縣這個小縣城裡還沒有幼兒園,大多數家長都沒文化,不識字。所以小孩們在學齡前沒有學文化的,這個年齡的孩子也幹不了多少家務活,除了幫助母親照料小弟弟或小妹妹外,主要就是玩。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是最幸福最快樂的,既沒有生活壓力,也沒有學習壓力,而且男女孩子之間也沒有思想隔閡和“男女有別”的思想意識,可以說生活中充滿了樂趣。回憶起童年的往事,有這麼幾個方面值得一寫。
一、兒時夥伴:
小時候,除了堂弟孟繁榮之外,還有左鄰右舍的幾個兒時小夥伴。一個是程德才的二兒子成蘭發,他比我大一歲。一個是成蘭福的三兒子成志奇,他比我大三歲。一個是李寶真的大兒子李來良,他比我大兩歲。還一個是在張順家租房居住的張洪臣,他比我大一歲。他們老家是李明莊鄉八溝的,當時他父親在書店上班,母親沒工作,帶着幾個孩子在我們林家衚衕租房居住。都說他家和張順家是“當家子”(同一家族的俗稱),張順稱呼張洪臣的父母爲二叔二嬸。另一個是在老張家租房住的“春頭”(乳名),也比我大一歲,別看他一隻腳有殘疾,但是跑的比我還快。他父親趙治平當時是糧食局長(後來任縣委副書記),母親沒工作,帶着幾個孩子在城裡租房居住一二年的時間(可惜他家搬走後,我們沒見過,所以不知大名叫什麼)。還有在成志奇家租房居住的乳名“小六”(薊縣鄉下人,她父母在街上出攤賣小吃,公私合營後回家務農去了)的女孩子,在我二叔家租房居住的一個乳名“舒心”(她父親在城裡做事,母親無工作,在家看護她的小弟弟)的女孩子,和我們幾個男孩歲數差不多,經常在一起玩。還有成蘭發的三弟成蘭旺、四弟成蘭勇、成蘭貴的長女玲玲、李來良的二妹李來鳳、三妹李來英、張洪臣的二弟張洪奎、以及春頭的弟弟、妹妹們都比我們小一些,也經常與我們一起玩。可是,林家衚衕南端的朱四爺的兒子朱寶生、南陳家的陳德仁、陳德光、和李坤的兒子李士義、李士存,雖然年齡和我們差不多,但是他們在白塔寺街上玩的多,在我們林家衚衕玩的少。
我們那年代的幼童們,還沒有上幼兒園的,因爲那是薊縣城裡既沒有託兒所,也沒有幼兒園。嬰兒都由母親自己看護,這些看孩子的婦女做完家務後,也經常抱着孩子在衚衕裡(俗稱當街)玩,幾家婦女湊到一塊變餵奶邊閒聊天。有時領着孩子學走步,有時把孩子放下在地上爬着玩。那時的小孩子們也沒有多少玩具,最好的玩具就是“崩楞鼓”和“小花鈴”,還有就是“小泥人”(黃膠泥捏的彩色小人),最逗小孩笑的是“不倒翁”,俗稱“扳不倒”。玩具比較便宜,許多家都給孩子買。逛廟會時也有賣木製的刀槍劍戟等玩具的,不過一般人家買不起,多數孩子玩不着。
在母親們抱着嬰兒在當街閒聊時,各家的大一點的孩子(幼兒)也自然跟出來在當街玩,於是各家的幼童們就有伴玩了,大家也都互相熟悉了。有時母親們不出來,幼童們自己也會出來玩,或是到鄰居家裡去找伴兒玩。但是,幼童一般膽小聽話,按照家長的囑咐只在自家門口外,或者左鄰右舍的鄰居家裡去玩,不敢自己到衚衕以外的地方去玩。哪家的大人找自家的孩子時,見當街沒有孩子玩,就站在衚衕裡高聲呼喚,孩子聽到後就從鄰居家裡跑出來,回到自己家。那年代薊縣城裡沒有廣播電視,噪聲很少,而且各家房屋都是紙糊的窗戶,不隔音。在當街呼喊,各家屋裡聽得很清楚,即便小孩子本人因嬉笑貪玩聽不見父母的呼喚,這家的其他人也會告訴這個孩子說:“你媽喊你呢,快回家”。(那時村裡開大會,事前也是由更夫在當街邊走邊敲鑼,並高喊:“今天晚上在小學校開大會,每戶一個人去開會啊”)可能那時各家的孩子多,不像現在這麼嬌慣,並且那時也沒有拐賣兒童的現象,小孩子們自己到當街去玩耍,家長也放心。小孩們上學讀書都是自己揹着書包走着去,放學後自己走回家,沒有像現在的小學生這樣,都由家長或開車、或騎車、或租車車接車送的。
我的這些學齡前的夥伴們,除了趙治平的兒子春頭之外,其他人都在城裡,經常見面。除了張洪臣在縣裡小有名氣,從縣工會副**崗位上退休外,其他的或做工或務農,家境還都是不錯的。可惜有的人已經駕鶴歸西,在同伴中留下的只是回憶。
二、玩遊戲與圓圈票
我們在幼兒時期的小夥伴們
那時小孩子們玩的遊戲主要是“藏貓貓”(捉迷藏)、“老鷹抓小雞”、“跳梯子”和“石頭剪子布”。
捉迷藏就是幾個人藏在各家的院子裡讓一個人找出來,找全了算贏,找不全的算輸。老鷹抓小雞是由一個大孩子扮作老母雞,掩護身後幾個逐個拉着衣服排成一溜的小雞,前面一個扮作老鷹的孩子,要突破老母雞的攔擋,把扮作小雞的孩子從隊伍裡抓出來。跳梯子是在地面畫出一個大長方形的框子,裡面再劃分若干小塊,每個人按照規則,在裡面用單腿跳或者變換腿交替跳,跳錯了的算輸。石頭剪子布是兩個人以上一起玩,從同一起點向不同方向跨步前進。石頭贏了向前跨十步,布贏了跨五步,剪刀贏了跨三步。最終以向前跨步多少排列名次。這個遊戲是成蘭發教給我們的,可能是外地人傳過來的,他誤說成“獅子講三步”,我們也跟着稱這遊戲爲“獅子講三步”,上學後才知道應該是“石頭剪子布”。
除去玩遊戲之外,小男孩還要玩推圈(用鐵鉤推着鐵環滾動前進)、跳繩、踢蛋兒(把雞蛋大小石頭或鐵製的圓球用腳踢出去俗稱“踢蛋兒”)、彈球(把握在食指及中指內的直徑一釐米左右的玻璃球用拇指彈射出去俗稱“彈球”),小女孩們玩“抓大把”(平地放幾顆小石子,分別抓在手裡拋起或握住)、跳繩和踢毽子。
孩子們所稱的彈球,就是用大拇指把握在食指與手掌之間的、直徑一至二釐米不等的五彩玻璃球彈射除去。我們小時候玩彈球有幾種玩法,有的稱“跑野”,有的稱“入窯”,但是都要排好順序依次彈射。
二人排順序的方法是猜拳,俗稱“猜猜猜”,也就是用“石頭剪子布”的原理論輸贏。五指同時張開的(布)贏攥拳頭(石頭)的,握成拳頭(石頭)贏伸出食指和中指(剪子)的,伸出中指和食指(剪子)贏五指張開(布)的。但是當時並不知道“石頭剪子布”這個名稱及含義,只是稱其爲“猜猜猜”,知道互爲輸贏的“指形”,贏者在前,輸者在後。三人以上的“用手心手背”絕勝負,大家嘴裡喊着“手心手背,狼心狗肺,日本投降,中國萬歲”,同時把手掌伸出來,或掌心朝上,或掌心朝下,以其中一人與衆不同爲贏,排序第一名,退出去。其他人繼續“手心手背”,決定出第二名,第三名,直到剩下兩個人了,再用猜拳的辦法決出名次。
確定好先後順序的名詞後,這一局就按此順序發球了。玩“跑野”時,大家依次向前彈射,在彈射中互相追趕撞擊,被擊中的就算輸了,退出比賽。其他人繼續進行彈射撞擊,逐個淘汰,直到剩下最後一個人。
還有的玩法稱“入窯”,即在平地上挖幾個有一定間距的“窯”(小土坑),幾個人依照順序先把自己的球彈進窯內,玻璃球進入前邊的“窯”裡後,可以連續彈射進入下一個“窯”,直到把幾個“窯”全部進完,或者中途未進入“窯”裡,就要暫停下來。再由下一位開始發球進窯,以此類推,依照事先排好的順序進行。首先把所有的窯都進完的人,就取得了對他人在“窯”外位置上的球的撞擊權,可以把它撞擊的更遠離“窯”的位置,使其更難以“入窯”,也可以把它撞進某個“窯內”,被撞進“窯”內的球爲“死球”,要被淘汰出局,就算輸了。
不論是“跑野”還是“入窯”,兩個人玩的只能一勝一負,多人玩的則是最初被淘汰出局的只輸不贏,最後勝利者只贏不輸,中途被淘汰的可能先贏後輸。
玩彈球和別的遊戲不同,比輸贏不僅有競賽的意思,還有賭博的意思,輸家要把自己的玻璃球給對方,贏得玻璃球多了,可以賣給別的孩子。這些玻璃球俗稱彈球,也是從串衚衕的貨郎車上買的,小的一分錢一個,大的二分錢一個,本身也是有價值的。當然,也有的孩子不玩“真的”而玩“假的”,輸者不給玻璃球而是讓贏者“彈腦殼”,有的孩子手勁大,彈一下被彈者一聲“誒呀”一縮脖,博得大家一笑。
過去孩子們玩的“踢蛋兒”不同於踢足球,踢足球是用腳直接撞擊球體的方法把球踢出去,使足球懸空飛行或這在地面上滾動前進。踢蛋兒是把蛋兒放在腳尖下部,用腳掌滾動下面的蛋兒,使其前進。因爲這些蛋兒是鐵的或石頭的,很堅硬,用腳直接撞擊會受傷,所以才用腳掌搓的方法使其轉動。一般的鐵蛋兒和石蛋兒的直徑在五至十釐米之間,鐵蛋兒有實心的,也有空心的。空心的鐵蛋兒裡邊有幾塊鐵砂子,旋轉起來嘩啦嘩啦的響,俗稱“響鈴”。踢蛋兒的玩法和彈球差不多,也分“跑野”和“入窯”,可是踢蛋小孩子玩的少,大孩子玩得多,有時成年人也玩踢蛋。不過大孩子很少玩彈球,成年人更不玩彈球了。冬天地裡沒活,閒着沒事時成年人也有玩踢蛋兒的,有的還製作出直徑十五至二十釐米的大石球踢着玩。成年人玩踢蛋兒有時玩“帶錢的”,輸一局要給幾分錢或一毛錢,類似現在用撲克牌玩錢似的。
孩子們買彈球的錢有的是家長給的,也可以從垃圾箱撿來廢銅爛鐵,跟貨郎換玻璃球,或者撿來廢銅爛鐵拿到採購股去賣,賣來幾毛錢作爲小孩子的私房錢,既可以買彈球,也可以從推小車串衚衕的小販手裡買小泥人、吹的糖人、和糖塊、涼粉等小吃。
我們小時候常去工廠或機關單位門外的垃圾箱去撿破爛。那時的垃圾箱是個一米長、半米寬、半米高的長方形的箱子,上面三分之一的死蓋板,三分之二的活蓋板,掀起活蓋板往裡扔垃圾。那時垃圾箱裡沒有菜根菜葉殘渣剩飯等生活垃圾,這些生活垃圾都扔在糞堆上做肥料用了,機關單位和工廠的食堂也養豬漚肥。殘渣剩飯倒進泔水缸餵豬,菜根菜葉扔進豬圈。垃圾箱裡只有從屋裡掃出來的塵土、廢紙、大頭針、曲別針、按釘、銅製的毛筆帽、破損的鋼筆、廢鐵絲等辦公垃圾。那時的垃圾箱裡面沒有發黴的臭味,小孩們經常鑽進去,扒拉垃圾尋找好玩的東西。
有一段時間我們經常去銀行門口的垃圾箱裡找“圓圈票”,那時正是新舊人民幣更換時期,老版的一萬元換新版一元,五千元換五角,一百元換一分等等。那些收回的舊幣被碎票機搗成直徑2釐米左右的圓紙片,通過圓紙片的顏色和圖案花紋,仍可以辨別出原來的幣值,於是我們就把這些“圓圈票”,拿到玩彈球的賽場上,用這些假錢來當“賭資”。擁有大量“圓圈票”的孩子,也互相炫耀,像個小財主似的很自豪。
三、粘蜻蜓、套蟬、捉童虼螂和水牛
我們在上學之前的夏天,還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粘蜻蜓、套蟬、抓童虼螂、抓水牛等昆蟲。蜻蜓——薊縣城裡俗稱“媽翎”,蟬——薊縣城裡俗稱“馬雞燎兒”、“馬噶”,未長翅膀的幼蟬俗稱“馬侯”。“童虼螂”的學名我不知道,是一種一點五釐米寬二釐米長,沒有頸部而且頭部很小的昆蟲,全身黑色,但在翅膀蓋子上有銀白色的斑點。“水牛”是一種一釐米寬五六釐米長,有較長的頸部和較大的頭部,而且頭上長着兩條細長的“須角”的昆蟲。它的兩條須角類似戲劇舞臺上演員頭戴的“雉雞笭”,非常漂亮。“水牛”的顏色和“童虼螂”一樣,也是全身黑色,翅膀蓋子上有銀白色的斑點。還有一種俗稱“臭牛”的昆蟲,身體大小形狀和“水牛”一樣,只是顏色呈褐色,翅膀蓋子上沒有花斑,脖頸上有一圈紅色。這種“臭牛”和“臭大姐”似的,也能散發出一股臭味。童虼螂和水牛多數生活在榆樹幹上,主要吃樹幹裡的嫩皮。
那年代城裡許多家都有菜園子,街道兩側的雜草也不少,一到夏季,蒼蠅、蚊子等各種會飛小蟲子很多,這也會吸引來許多蜻蜓來覓食。一到下午和傍晚,我們衚衕裡就有成羣的蜻蜓飛來飛去,小孩捕捉蜻蜓的方法是用“媽翎罩子”來粘。所謂媽翎罩子,就是在一根二三米長的秫秸杆上端,用鮮榆樹枝條揻成一個直徑一尺左右的圓圈。再到屋檐下或牆角處去找蜘蛛網,把這個圓圈上沾滿幾層蜘蛛網。那年代蜘蛛網也很多,很快就可以沾滿的。因爲蜘蛛網有黏性,蜻蜓一撞上就被粘住,小孩子就用這根長杆朝着衚衕裡飛的蜻蜓羣裡去罩蜻蜓,有時一下還能粘上兩隻呢。捉住蜻蜓後可以給更小的孩子玩,也可以放在自己家的屋子裡,讓蜻蜓把屋裡的蚊子吃掉。
蟬是一種不愛飛的昆蟲,長期趴在樹上鳴叫,這就給小孩們捕捉造成了可乘之機。小孩們在一根三四米長的秫秸杆頂部,插進一根一尺長的竹籤(從竹門簾上抽出來的),竹籤頂部拴一根“馬尾”(馬尾巴上的一根毛),把馬尾做成一個活套。孩子們根據樹上蟬的鳴叫聲尋找,發現蟬之後,舉起套蟬的秫秸杆,輕輕的把馬尾的活套套進蟬的頭部,然後往下一拽,就把蟬捉住了。因爲竹籤很細,馬尾更細,蟬是不易發現的。孩子們捉到蟬以後,就用線拴住或者是剪掉翅膀拿着玩,聽它叫喚。還聽說鄉下農村的樹行子裡蟬更多,有的成年人用燈光照射的方法捕捉,一夜可以捉到數百隻和上千只,放在大鍋裡炒着吃。不過我們城裡的孩子沒見過,也不知道具體的捕捉方法。
“童虼螂”和“水牛”都是很漂亮的帶甲殼的昆蟲,夏季經常在榆樹上發現,用手一捏就可以捉住。
捉住童虼螂後,把一根“細抿”——十多釐米長一毫米寬的秫秸杆外皮,插進它脊背三角地,也就是兩個翅膀蓋子中間與肩膀的結合處部位,把“細抿”拿在手裡,童虼螂就會展翅飛,同時發出嗡嗡的聲音。即便鬆開手,它身上插着“細抿”,再飛也飛不高飛不遠了。同時還可以玩“童虼螂”“推磨”,就是用一根十多釐米長的去皮秫秸杆瓤做立柱,頂端插進一根“細抿”做軸,再用五六釐米長的秫秸杆瓤做橫樑,橫樑中部掏個窟窿眼套在軸上,軸的上部扎進一塊秫秸杆瓤做檔。把兩隻脊背上插着“細抿”的“童虼螂”插在橫樑的兩側,童虼螂飛起來後,就推動橫樑在立柱上快速旋轉,同時發出嗡嗡的響聲。我們這些六七歲的大孩子,捉到“童虼螂”做成這樣的“小磨”,既可以自己玩,也可以給那些四五歲以下的孩子玩。
水牛的脊背上沒有可插進細抿的三角地,也無法讓它“推磨”玩,只能把線系在它的頸部,拴住它來玩。當然這根線可以長一點,水牛或爬或飛,都可以控制。捉到水牛的孩子,也是既可以自己玩,也可以給更小的孩子們玩。
四、玩“小火槍”與白籠磺火柴
到六七歲時,我們男孩子還自制“小火槍”玩。我們玩的“小火槍”其實不是槍的形狀,而是一個橢圓形的鋼絲環。就是用自行車或者小推車輪子上的輻條,揻成一個橢圓形的環,鋼環的寬度要恰好握在手掌裡。把輻條帽(把輻條固定在車圈上的螺絲母)向上擰鬆到一半的位置,使輻條的另一端(光滑無螺絲扣)正好“卡進”輻條帽的螺絲口裡。輻條是鋼絲做的,有彈性,可以緊緊地卡在一起。玩小火槍時,要把輻條環握在手掌中,先掰開輻條環,把輻條光頭卡在輻條帽的邊沿上,等於拉開槍栓了。之後在輻條帽上部的空心裡填上一兩個火柴頭上的“籠磺”,也就是把火柴頭放在輻條帽的窟窿眼上刮幾下,使上面的“籠磺”掉進窟窿眼裡,就等於裝填火藥了。最後,手掌用力緊握,使放置在輻條帽窟窿眼邊沿的輻條光頭,突然掉進窟窿眼內,等於扣動扳機激發火藥。輻條帽中的籠磺,在突然的猛烈撞擊下會爆炸,發出火光和“啪”的聲響,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放槍”。當然,這點火光和聲響是很小的,跟真槍無法相比,但是對我們這些小孩來說也是很好玩的。有時乘別的孩子不備,放在他的耳朵旁邊突然一“放”,也會把他嚇一跳的。
有的孩子找不到輻條和輻條帽,也可以用普通的鋼絲和一節手指粗的七八釐米長的木棒來製作小火槍。把木棒的兩端各掏一個小窟窿,把鋼絲揻成橢圓形,卡進小木棒的窟窿眼裡就行了。
小火槍裝填的是白籠磺火柴,這種火柴俗稱“洋火”,也是近代由西方國家傳過來的,儘管後來中國自己會製造了(解放前後我們薊縣使用的火柴都是河北省滄州的泊頭鎮生產的“泊頭火柴”),可是大家還是管它叫“洋火”。過去薊縣人俗稱火柴頭部的發火物質爲“籠磺”,據說主要成分是硫磺,顏色是白色。只要在粗糙的物體上一劃,就可以摩擦起火。那時的火柴盒的側面,是用水膠和細沙粘貼的,火柴頭在細沙面上一劃就起火了。不用火柴盒也行,在牆和竈臺的磚面、腳上穿的鞋幫、甚至勞動布的衣服面上,都可以把火柴劃“着了”。
這種火柴使用起來很方便,但是也容易自燃,受到高溫、震動等都可能“失火”。有一天我們在衚衕裡玩時,就看見北面的百貨公司(注1)院內失火了,縣社大院上空冒出很高的濃煙,聽說是庫房失火了。那時也沒有消防車和消防隊,大家就是用大缸裡的水和消防桶來潑水滅火的。後來聽說這場火就是因爲火柴自燃引起的。也不知道是滅火時把火柴盒損壞了,還是尚未進行包裝,失火後百貨公司的火柴就沒有包裝了,放在大笸籮內,用秤稱論斤賣。
後來國家生產了新的火柴,火柴頭的籠磺是褐色的,火柴盒的側面也是粘貼一層褐色的化學物質,必須把火柴頭放在火柴盒的側面一劃才起火。把這兩種物質單獨在粗糙的物面上劃就不起火了。國家稱這種新火柴爲“安全火柴”,老百姓戲稱爲“離盒難”,意思是新火柴離開火柴盒就難以使用了。
這種安全火柴的褐色火柴頭,與過去的白籠磺火柴不一樣了,放在我們的“小火槍”裡也打不響了,這種簡單的“小火槍”也就退出歷史舞臺了。
五、查找黃鼠狼玩
我們小時候,薊縣城裡沒有人豢養寵物狗,少數人家養狗也是那種耷拉耳朵的柴狗,看不見翹耳朵的狼狗。而且,因爲各家糧食不富裕,普通人家大多都是隻養雞,不養狗也不養豬。那時在鄉下窮人家也不養狗,我大舅、二舅、和老姨家,都在農村,也是養豬、養雞不養狗的。薊縣城裡的大街上是看不見狗的,有的大戶養狗,也是在自己家裡看門守戶,不到街上去遛彎,也沒有流浪街頭的野貓野狗,我們林家衚衕各家都沒有狗,只有雞。
據說養狗的人家沒有黃鼠狼,養貓的人家沒老鼠。薊縣城裡很少養狗卻大量養雞,這樣一來就給黃鼠狼創造了生存條件,那時候黃鼠狼拉雞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在白天,成年的公雞和母雞是不怕黃鼠狼的,雞會飛,也會用嘴啄昆蟲、蚯蚓等小動物,雞的爪子也很厲害,可以撕裂人或其他動物的皮肉。未成年的小雞抵禦外敵的能力差,如果和大雞們一起活動覓食,有大雞的保護,一般也沒危險。但是雞是夜盲,到了黑夜視力大大減退,無法反擊和躲避天敵的進犯,很容易被黃鼠狼咬住脖頸,只能嘎嘎亂叫瞎撲騰。針對雞是夜盲的特點,黃鼠狼也和老鼠似的,養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經常在夜裡扒開雞窩擋板,鑽進雞窩去“拉雞”。所謂黃鼠狼拉雞,是指黃鼠狼咬住雞的脖頸,先借助雞本身的力量,使雞鑽出雞窩跑到院子裡,再從牆根的水溝眼(一尺高半尺寬的排水牆洞)或者破牆豁口出院到偏僻處,再把雞咬死慢慢的吃掉。
那年代薊縣城裡的黃鼠狼是比較多的,有時大白天也跑到院子裡來,如果有脫離雞羣的單個小雞,也會被黃鼠狼捕獲的。我們小時候在衚衕裡玩耍時,就經常發現過道的黃鼠狼,由這家的水溝眼鑽出來,在當街跑一段,再鑽進另一家的水溝眼裡去。小孩們只要一看見黃鼠狼,也齊聲喊打,撿起腳下的小石塊去砸黃鼠狼。那時夜裡有時睡覺也不得安寧,只要一聽見雞窩裡的雞嘎嘎亂叫,人們就要起來到外面去查看,看看雞窩門上擋的木板石塊是不是被黃鼠狼扒開了,再找來更大的石塊把雞窩門擋好。
有一年夏天,我和母親回孃家,住在我大舅家裡,他家是用雞籠養雞的。雞籠是用荊樹條子編的,上面有蓋,裡面可以容納兩三隻雞。白天雞籠敞開口,晚上雞進入籠子後,把蓋子蓋上,上面壓塊石頭,黃鼠狼就進不去了。但是雞籠是樹枝子編的,黃鼠狼或老鼠都可以用牙磕斷(老鼠可以鑽進雞籠去吃雞蛋),因此也不保險。我大舅家的雞籠本來放在前院的角落裡,夜間聽見雞亂叫,我大妗就出去查看,見雞籠蓋子上面石頭壓的很好,以爲沒事就回屋睡覺。過不一會兒,雞又亂叫,又出去看看還沒事。如此折騰三四次,我大妗就煩了,決定把雞籠抱進堂屋裡,免得黃鼠狼襲擾。她把籠蓋上的石塊搬掉,把雞籠抱在懷裡往屋裡走,剛走兩步,就覺得籠蓋突然被撞開,一隻大黃鼠狼從籠裡竄出來了,黃鼠狼的長毛尾巴在她的臉上掃了一下,嚇得她“媽呀”一聲雙手一鬆,雞籠掉在地上了。我大妗也坐在地上喘粗氣,心蹦蹦亂跳,我母親趕緊起來出去查看。把燈拿到院裡一細檢查,纔看到雞籠的下邊被黃鼠狼磕了一個窟窿,黃鼠狼鑽進去了,見人來了慌不擇路,只好頂開籠蓋逃跑。我大妗靜了靜心神才說:“我一搬起雞籠就覺得裡面在亂動,沒想到黃鼠狼在裡邊呢,可把我嚇壞了。”估計前幾次雞亂叫,是發現黃鼠狼在磕雞籠,我大妗出去查看時,黃鼠狼暫時躲避,人走後繼續磕,我大妗只看蓋子上的石塊,沒想到下邊被磕壞,黃鼠狼剛鑽進去,我大妗就把雞籠抱起來了,黃鼠狼怕被人捉住,只好拼命撞開籠蓋,這才鬧出一場虛驚。
在我四五歲時還見過一次黃鼠狼“搬家”,當時我們還在東院居住,這天我一個人到當街去玩(我堂弟孟繁榮不在家,可能住姥家去了),沒見到別的孩子,當街也沒有別的人,我不敢走遠,就在我們東院門口外的石頭上坐着呆着,突然發現一隊黃鼠狼,從我們南院(當時是一片荒蕪的空院落,無人居住,西大門是木頭稍門)的稍門底下鑽出來,經過當街,鑽進路西李寶真家的水溝眼裡去了。這些黃鼠狼有好幾十只,也可能近百隻,前後順序一隻接着一隻的往前跑,不是一羣,而是一路縱隊橫穿五六米寬的街道,排的很整齊,中間不間斷,前面的黃鼠狼已經鑽進西院,後面的黃鼠狼還在從東院鑽出來,前後要有十幾秒鐘,這一隊黃鼠狼才過完。當時當把我嚇傻了,坐在石頭上也沒敢動,也顧不得喊打了。以前都是我們幾個小孩看見一隻黃鼠狼,黃鼠狼怕我們,看見我們就逃跑,這次也不知這些黃鼠狼看見我沒有(因爲我坐着沒動,它們也許看不見),反正這一大隊黃鼠狼如入無人之境,行進的隊伍保持的很有秩序。黃鼠狼隊伍過完了,又呆了一會兒,我才起身回家,把這事告訴我媽媽,媽媽說這是黃鼠狼大搬家。
那年代由於黃鼠狼多,捕捉黃鼠狼也成爲一些年輕人的業餘愛好,我老叔孟慶宇和南院張順的弟弟張謙,那時都是十五六歲的小青年,就經常捕捉到黃鼠狼,捉到後就剝下皮來掛在屋檐下曬乾。那時人們捕捉黃鼠狼的工具有夾子、閘子、盒子。夾子是用來夾住黃鼠狼的腿,閘子是卡主牠的身子,一般都放在水溝眼處,也有的放在“黃鼠狼道”(根據爪子印記判斷)上。夾子、閘子都是靠彈簧的力量卡住黃鼠狼的腿或身子的。事先打開卡口,壓縮彈簧,並用小鐵棍別住卡子。地面上或用細鐵絲做成絆腳索,或用小木板做成腳踏板,用細鐵絲與“別棍”相連。黃鼠狼經過時,碰動絆腳索或腳踏板,別棍脫落,瞬間彈簧舒張,夾子或閘子的卡口閉合,就把黃鼠狼捉住了。盒子是一個小木箱子,一側開一個小門,門上面有個閘子似的擋板,盒子裡底部是個活動的腳踏板,裡端放置青蛙肉做誘餌。黃鼠狼鑽進木盒子裡去吃青蛙肉,腳踏板往下一沉,門閘落下,就把黃鼠狼關在裡面了。
過去人們捕捉黃鼠狼不僅是爲了保護家裡下蛋的老母雞,也是爲了賣錢。那時一隻黃鼠狼生皮子(注2)可以賣二、三塊錢。黃鼠狼的尾毛是做毛筆的原料,稱爲狼毫筆,羊毛做的毛筆稱爲羊毫筆。黃鼠狼的肉味是腥臊的,沒人吃,都扔掉漚肥。
過去各戶都有柴禾垛,據說黃鼠狼愛在柴禾垛裡建窩,大人們見到柴禾垛有窟窿,就說是黃鼠狼窩,有使用木棍往裡面捅幾下。因爲黃鼠狼洞是拐彎的,木棍不可能捅進多深。
那時候,我們這些小孩子經常看大人們擺弄捕捉黃鼠狼的各種工具,但是不敢用手去摸,怕被夾手。尤其是看到黃鼠狼被夾住後渾身抽搐、吱吱亂叫,更覺得好玩。有時在一邊看大人們給黃鼠狼薄皮,也覺得很好玩。我們有時也會拿着木棍去找黃鼠狼窩,拿木棍往裡捅着玩,有時到各家園子的水溝眼處去查看,看看有沒有大人設下的黃鼠狼夾子,看看有沒有被逮住的黃鼠狼。其實,那些設置夾子、閘子的人每天清早都要親自去查看的,夜裡捉住黃鼠狼早就取走了,我們白天去查看只能看到白天捉到的黃鼠狼,而黃鼠狼白天出來活動比較少,輕易是捉不到的。所以,我們這些小孩子在玩耍時,無意之間可能會看到黃鼠狼。但是,在我們有目的的四處查找黃鼠狼的時候,卻一連一隻黃鼠狼也沒有碰見過。
注1:早期薊縣供銷社下面只有一個百貨公司,也經營副食品和土產品,後來才陸續建立副食、禽蛋、土產、生產、菸草等其他公司。
注2:從動物身上剝下後未經加工的乾硬皮俗稱生皮子,經加工後質地柔軟做衣服用的裘皮俗稱熟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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