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不可思議的經歷在我心裡烙上深深的印。不知道爲什麼, 那個陌生少女的預言彷彿在我體內注入了力量。連我自己都開始堅信，他快要回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少女還真漂亮。一顧傾人城, 再顧傾人國的模樣, 比起安可又似更勝幾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小仙女。
後來, 我兜兜轉轉, 想辦法去監獄看望了老王。被引到允許談話的房間, 那垂首原本坐着的中年男子忽然激動地站了起來。很驚訝的是，他竟然一眼就認出了我。
他說，“你是安可小姐吧！阿德那傢伙常常提到你。”
我愣了好久, 才反應過來阿德指的是誰。心中驟然狂喜，又帶點瑟瑟的埋怨。那甜蜜的兩個音節在舌尖打轉, 我默唸許久, 幾乎感動地要流下淚來。
“你知道阿德的全名叫什麼嗎？”我貪得無厭, 繼續追問。希望給這份縹緲的思念多一些實在的分量。
“對不起。”老王搖搖頭，“幹我們這行的, 即使是兄弟，彼此也只用代號稱呼。以免互相牽連。”
我點點頭，卻抑制不住，彷彿從雲端墜落的失望。
他見我久久不再說話，一笑, 自顧自地說起來, “安可小姐和照片上一樣, 很漂亮很可愛。怪不得阿德爲了你做那麼多。”
“照片？”我疑惑。
“是阿德常帶在身邊的, 一張大頭貼。只是很奇怪, 只有半邊，另外半邊象被人撕掉了一樣。”
“怪不得你一眼就認出我。”我勉強笑着, 心裡又是酸酸瑟瑟。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老王繼續說着，卻嘆了口氣，“他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
“這一年，他也回來過幾次。尤其是在我不爭氣又蹲班房的時候，幫我照顧家裡人。他時常也勸我，該走正道了，別讓老婆孩子傷心。可我不象他，年紀輕，也有文化。想當年他也算是遊戲人間，覺得這麼來錢快，就正經地幹起這行來。人聰明，很快就成了我們這行的翹楚。那沒心沒肺的樣子，我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爲了個女人重新做人。”
“我也問過他，現在究竟在做什麼行當。他說，什麼都做，就是不做犯法的。說得跟廣告一樣。”
“有一次他回來，正巧趕上我釋放。他接我出獄，看看錶，說帶我坐地鐵回去。我還笑話他小氣呢。可他一進地鐵站，就站着不動了。眼神呆呆的，象個傻子。我那時看見一個女人，站在他目光的盡頭。他告訴我，那就是安可。我讓他上去找你，他只是笑，拉着我走得遠遠的。”老王說着，也象有無限的感慨。
“他現在真的很努力。每次回來都很憔悴。但還是經常抽時間去地鐵。一去就是大半天。我知道，他就是想看看你。而這些，如果我不說，安小姐也不會知道。”
“有時候，甚至連我都爲他擔心，怕你已經變了心。那現在我斗膽替我的兄弟問一句，安可小姐，你是否還在等着他？”
老王斷斷續續地陳述着。說到最後一句，擡起頭，無比認真地看着我。似是在我的眉眼，神情，尋找答案。
“當然！當然！”我忍住一身的酸楚，擡頭毫不遲疑地回答他，“麻煩你轉告他，他還欠我一頓毒打！”
於是看見老王欣慰地笑了。
臨走前，他說，“下次見到他，我會轉告他的。”
我感激地點點頭。又想到了些，說，“還有。拜託你告訴他，我不叫安可，我的名字叫林然。林然。”
我沒有理會老王不解的目光。我知道，他聽了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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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望老王以後，又是一個月平靜的生活。
某一天午後，我在一家咖啡館和客戶談生意。據理力爭，緊咬不放，在終於協商成功握手致意的那一刻，我的目光越過幾對客人，無意看見對面的桌子上，一個熟悉的身影。西裝革履的男人端坐在一邊，朝着對桌花枝招展的妙齡女孩，咄咄逼人。
“小姐會談鋼琴嗎？”他問。
“會啊，十級！”女孩得意地說。
“會畫畫嗎？”
“油畫國畫都精通一些。”
“會跳舞嗎？”
“尤其喜歡芭蕾！”
“會做飯嗎？”
“擅長西班牙料理。”
“會電腦操作嗎？”
“一般的程序和代碼都沒有問題。”
女孩答得自信滿滿，不由地扭動起纖細的腰肢。而男人卻只是冷淡地答了句，“你的資料我已經清楚了。請回去等待人事部的通知吧！”
女孩一愣，臉色一青一白閃成了霓虹燈，“陳先生，那今天的相親…………”
“到此爲止。”男人說罷，提了公文包付了賬，先走一步。
我遙遙看着，恍如隔世。
又一天傍晚，我信步路過人民廣場，瞧見廣場又貼出了張大幅海報。畫面上抱着吉他恬靜微笑的女子不由讓我停下了腳步。我站在海報前，融化成駐足人羣中小小的一點。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在細語，“陳綺貞又來開演唱會了啊！”
又一女孩的聲音回答他，“不如我們再去聽吧！你別忘記了，我們就是在她的演唱會上認識的！”
“對啊！”那聲音感嘆，“我還先認識了個吊凱子的小太妹。想想真怕，差點就錯過你了，親愛的！”
我一個寒戰，下意識地回頭，看見身後一對十指緊扣的情侶。左邊的牛仔小帥哥忽然把姑娘的手塞進了自己口袋裡，“晚了，天冷！”
我遙遙聽着，那時覺得雞皮疙瘩一身，現在看着女孩幸福得流蜜的神情，卻暗暗地羨慕。
彷彿一時間，上天把太多的回憶一一呈現給我。告訴我，那些曾經與我交集的人們是喜是悲。讓他們的生活又如流星一般與我擦肩而過。只是再不會擦出火花。我全部的燦爛，都已係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沉醉的晚風拂過，柔柔地，象按摩。
我忽然想起那天神秘少女的預言，難道這一切，也在預示着他的歸來？我和他的幸福，也終將回歸於所有人物的生活，在這茫茫的城市裡，劃成一個美滿的圓？
想到這裡，我心如鹿撞。
天邊的晚霞，慢慢映上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