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拔慶元向右揮手打了個呼哨,旗兵立刻揮旗,右側弓兵幾乎同時鬆手,一陣箭雨在夕陽落下的沉沉夜色裡如同一片飛過去的蝗蟲!
馬賊彷彿聽到背後箭雨劃破空氣的聲音,後腦發麻不要命的往前策馬奔去,卻仍有幾個反應慢的沒有逃出射程範圍內,連人帶馬被紮成了刺蝟,釘在馬上,死透了都摔不下去。
看着其他馬賊已經遠遠逃走,賀拔慶元這才伸手散陣。
大鄴自家的商隊鬆了一口氣,那逃難過來抱大腿的商隊也是感恩戴德,爲首的年輕棕發商人拽着他剛剛掛在身上的兩個豔妓往這邊過來,崔季明纔看清,那兩個哪裡是什麼豔妓,根本就是兩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穿着露肩膀的紅色紗衣,赤|裸着一雙腳,手腕腳腕掛滿了圓環和鈴鐺。
而且還是一對兒雙胞胎,本來心道這商人還是個孌|童變態,卻不料雙胞胎擡起頭來,與崔季明四目相對,她不由得一愣。
這對兒雙胞胎長得也太妖孽了。
不是一般那種嬌媚妖氣的妖孽,而是有一種薄情且神經質的柔弱面容,她很難形容,眉毛淡淡的彷彿沒有顏色,皮膚白皙的幾乎透明,嘴脣薄薄抿嘴隱隱帶笑,眼睛不大卻有着尖銳的光芒。
她們似乎感受到了崔季明的目光,微微擡起了眼,眼角狹長帶墨,睫毛輕扇,是一種驕矜的陰柔,再垂下眼去是做作的嬌意。
但你明知那是做作,卻仍然心頭一顫。
這兩個十二三歲女孩的氣質,幾乎像是一根針,崔季明只瞧了一眼卻刺進了眼裡,她都幾乎不敢多看,避開臉來。
卻沒想着那藍袍商人竟然拎着雙胞胎往賀拔慶元面前去了。
賀拔慶元身邊的副官和親衛立刻拔刀攔住,藍袍商人跪在刀前,說着蹩腳的鄴語,大概意思便是他從北庭來往勃律去的商人,名字用鄴語譯作阿厄斯,感謝這位將軍救下一命,順便誇一下大鄴皇帝的聖明,然後就請賀拔慶元接受他的感謝,收下這兩個本來要賣到勃律的小妖精。
賀拔慶元臉都綠了,他瞥了一眼跟這兩個小妖精差不多大的崔季明,轉過臉真想讓他們滾蛋。他難道臉上寫了禽獸倆字麼?!賀拔慶元氣的招手,身邊的親衛朝那藍袍商人阿厄斯揮刀,要他滾開。
阿厄斯嚇得都癱坐在地上了,那兩個長相妖孽的雙胞胎似乎很會裝柔弱可憐,嚶嚀一聲癱坐在地上,還不忘展露一下自己光滑白淨的小腿,賀拔慶元臉色更差,阿厄斯連忙磕頭:“求將軍讓我們隨行吧,我們的護衛都死得差不多了,這一路馬賊衆多,我們這樣一定會在沙漠中化成白骨的!”
賀拔慶元可不會心軟,將他們趕了出去,那對兒雙胞胎抱着行囊牽着馬,似乎哭哭啼啼的往隊伍外走去,紅色輕紗被風一吹,隱隱露出一截大腿,這邊隊伍裡點起燈籠來,火光下看着,幾乎能看見紅紗下白皙的屁股。
崔季明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回頭望去,那羣鐵面將士們也眼神飛過去盯着那雙胞胎。一羣多少年沒見過女人的糙漢子啊,平日涼州城內充其量也是在妓館裡見到過露半邊胸脯的,哪裡見過這種光着屁股籠幾層紗就敢上街的!
“太擾亂軍心了!把他們趕的遠一點!”賀拔慶元黑着臉斥責道。
一會兒就看着那紅紗吹起來露屁股的雙胞胎隨着那十幾個北庭商隊的人走了,隊伍又動了起來。夜晚的戈壁上,風也逐漸猛烈起來,崔季明額前的頭髮都被吹亂,她回頭望過去,綿長的隊伍末尾,似乎隱隱有紅色的身影,那一隊商人似乎仍然不死心,遠遠的墜在隊尾。
賀拔慶元未必沒發現,想來也是覺得這商隊沒了護衛,損失了大半馬匹,真扔下了就是死路一條,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很快,在西邊還僅剩一絲最後的微光掙扎的時候,龐大的隊伍來到了那個廢棄的村落,幾處民居已是斷牆,唯有牆根處依稀幾根綠草,枯井邊無數盤根接錯的大樹只留下黑漆漆的樹幹,似乎也看得出當年曾經水豐草茂的樣子。
右翼的騎兵率先下馬檢查這地方的安危,然後軍隊會在這個殘破村落的外圍紮營,讓僧人和商隊進入到他們包圍的內部。顯然這種福利不包括阿厄斯的商隊,他和他的人被孤零零留在包圍外的一塊兒大石邊,他們連帳篷也沒有了,只有馬背上的幾張毯子,鋪在沙地上,一幫人坐在毯子上,臉上是大寫的兩個字——怨念。
嗯,看多了還有兩個字——點背。
崔季明看着他們,搖頭笑了笑,住的苦點也沒什麼,阿厄斯那麼死皮賴臉的抱着賀拔慶元的大腿,至少也能護着點周全。
她的營帳很小,勉強能彎腰進去,睡下她和言玉,營帳也結構簡單,一會兒就搭建好,崔季明看着將士們已經支起連綿青賬,長|槍插在賬門外,槍頭栓着燈籠,一片濃重夜色下,無數槍頭上的燈籠如同銀河點點星光。
中心撐起鍋來,正用裝着沙子的羊皮袋過濾着那綠油油的湖水,放入鍋中煮沸,不少商隊沒有經驗的奴僕喝完了自己的水,正眼巴巴的等着鍋裡的沸水,崔季明轉過頭去,卻看着阿厄斯也站在一塊兒大石上,張望着煮水冒氣的青煙,恰好與崔季明對視上,他忽然擡起手,朝着崔季明喊道:“郎君!小郎君——我知道這裡有一口還有水的井!”
“什麼?”崔季明走過去幾步,看着阿厄斯棕色的大鬍子和明亮的眼睛:“這裡的井已經枯了很久了。”
“那破屋裡頭,還有一口來往商隊藏起來的井!之前這裡外部的井被破壞了,來往之人怕那僅剩一口井還會被破壞,就藏了起來!我去年的時候還來過,我知道位置!”他着急邀功,在大石頭上蹦躂起來,渾身帶着的首飾都跟着亂晃。
“好了好了別蹦躂了,我看見你了。”崔季明心裡是很驚喜的,面上卻不顯露,拔出腰後的橫刀,朝他走過去。
言玉攔着她,有些警惕的望着阿厄斯,崔季明笑着推開他的手,刀尖對準阿厄斯緩步走過去。阿厄斯退縮了一點,從大石頭上滑下來,向後倚在石頭上。
崔季明笑的和煦:“你說村中還有一口井?”
“確實是,去年的時候還是有的。今年本來我們的商隊就是打算停靠在這裡,那口古井水質甘甜,多年不斷。”阿厄斯擺手,本來鄴語就不標準,哆哆嗦嗦說着更不利索了。
“把他跟那個嚮導綁起來!”崔季明回頭對着附近的兵說道,幾個剛收拾好東西的士兵拿着繩索笑着跑過來,二話不說就把阿厄斯和他的嚮導摁在地上,拿繩索狠狠捆住,拽起來。
阿厄斯已經慌了,扭的跟個毛毛蟲似的:“小郎君你做什麼?我是好心好意,不是撒謊!”
崔季明瞪大眼睛:“我可沒說你撒謊啊,我要你帶我去看看那井,要是井裡沒有水,我就可以砍了你的腦袋,飲你的血解解渴。”
阿厄斯嘿嘿尷尬笑了兩聲:“郎君是漢人,都是士子,官爺,講道理的人——”
崔季明晃了一下腦袋,耳環隨之搖擺:“你看我像漢人麼?或者你覺得我的刀很講道理?”
崔季明和一幫閒下來痞氣爆發的涼州士兵們,拖着慘叫的阿厄斯和生無可戀的嚮導,跟賀拔慶元打了個招呼,就讓他們帶着去找井了。
那一片破屋中有幾個還有棚頂,只是半邊屋子都埋進了沙土裡。阿厄斯找到牆角的地方,幾個士兵過去也去挖開沙土,不一會兒就刨到了原來房子的石磚,石磚之中鑲嵌着一塊兒生鏽的厚重鐵板。
將那鐵板掀開,火把照着下頭一條細窄的石磚甬道,沙子還在窸窸窣窣往下掉落。崔季明低頭一看,地下室中撲面而來的溼潤氣息,而地面和地下室隔着將近一米厚的層層石磚,怪不得上頭一點水氣都沒有透露出來。
阿厄斯先被扔了下去,只聽着哎呦哎呦的聲音,他順着臺階滾了下去,旁邊一個兵咧嘴笑了:“三郎,聽着這底下也不深。”
崔季明笑了,她嗅了嗅下頭沒有什麼有害氣體的味道,阿厄斯喊疼的聲音也中氣十足,就果斷第一個先下了甬道。裡頭的石壁上都*的,地下室不大,裡頭只有一口石磚壘的井,上頭還有麻繩和木桶,看得出來來往應該有不少商隊偷偷使用,已經形成了默契。
“弄一桶上來,先把咱們這兩個大功臣餵飽了。”崔季明可不傻,若是阿厄斯另有所圖,提前在井中下毒,這會兒裝成逃跑的商隊過來,然後再領她來看這口井。一隊人馬若是喝了被提前下毒的水,還不是任人宰割。
阿厄斯被摁在井邊,喝的只打嗝。
他神色如常,崔季明還是覺得要小心,命人封鎖這口井,然後將阿厄斯與嚮導帶出去,綁在樹上觀察兩個時辰以後,再決定用不用這井水。
阿厄斯也是沒想到崔季明一個十三四歲連將士都不算的少年,竟然做事這麼謹慎,也只好自認倒黴,垂頭喪氣的坐在樹邊。
“若是那井水沒有問題,我會上報將軍,允許你們隨行。”崔季明拋下這麼一句話便走了。
她喝了一點水囊中剩下的清水,往自己的帳篷的方向走去,遠遠卻看着那對雙胞胎並沒有和阿厄斯手下的其他人在一起,而是站在一棵枯樹後頭。她有些好奇的走過去,卻不料兩個雙胞胎,一個站在樹後,一個坐在不遠處,轉頭正好對上了崔季明的目光。
崔季明動了動目光,卻如遭雷劈的定在原地。
臥槽她看見了什麼!
那個站在樹後面容妖孽嬌弱的雙胞胎之一,正撩開身上的紅紗,手上捏着身下的馬賽克,站着撒尿——
臥槽!
崔季明看着那站着小妖精抖了抖鳥兒,放下衣服,斜看向半天轉不過眼去的崔季明,對天翻了個白眼:“你看什麼看啊。”
她、啊不對是他,開口是還未變聲雌雄莫辨的嗓音,鄴語說的也不標準,語氣裡可沒有半分剛剛求收留時候的嬌柔可憐,滿是不耐煩。
“你是、你是男的啊!”崔季明也是頭一回見到如此比她貌美比她孃的少年,震驚之餘有些結巴。望過去,那個坐在一邊的雙胞胎另一人,肩上紅紗滑下去,露出一片平坦如機場的胸口,半分想要發育的徵兆都沒有。
好歹是跟崔季明一個年紀,卻比她還平,這不是男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