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晃晃頭.將那份悲滄的回憶晃碎:“姐姐.當年你勸我放棄仇恨之心.而我對你卻嗤之以鼻.惡言相向.那時的青娥沒有長遠的眼光.心裡想到只是恨恨恨.我知道十個青娥加起來都不是帝君的對手.可又不甘心向他低頭.只因我的孃親.就是折於帝君之手.”
媚兒驚叫一聲.怪不得青娥看着帝君的眼神那麼複雜.很多時候都是欲言又止.戰戰兢兢.原來當年還有這麼一段過節.
她心生惻然.青娥與她孃親相依爲命多年.情感自是深厚無比.這殺母之仇就算心胸再豁達之人.恐怕也是難以釋懷.
青娥望着一臉震驚的媚兒.啞聲道:“那年你我第一次在這裡相見時.我曾問你.如果有人殺了你的孃親.你會怎樣.”
媚兒全身一震.我的孃親在我出生後不久.已是化爲煙塵.她沒有受到天宮的追殺.而是間接死在了自己的丈夫和青娥的孃親手上......
如果不是累積的仇恨太高.我們兩家也不必終日防範着.算計着.最後將自己的親人.愛人通通算計了進去.
她嚥了咽口水.那年我是怎樣回答的.
青娥沒有再詰問下去.只是捧起茶碗.慢悠悠地喝着水.
媚兒唯有艱難地言道:“那一切已過去了.不可以重來.青娥.我們過去有過太多太多的遺憾.既然如今你我都活着.你也有了憐你疼你的丈夫和一幫佳兒佳女.此生也算是完滿了.”
青娥閉上眼.她眼角的魚尾紋不斷抽動着.那年如果母親不是率先向天帝發難.也許就不會殉命了.可那時母親心中的恨.就和這片土地一樣遼闊.她爲了一份所謂的一見鍾情.不顧一切.拋棄自己尊貴的身份.追隨着一個別有用心的男人來到這片陌生的異域.費盡心機當上他的妻......可到最後.又得到多少快樂甜蜜的時光呢.
兩人相對沉默着.直到廚房飄出了飯菜的香甜味兒.青娥才醒起了作爲主人的責任.她換過一壺暖水.拍了拍媚兒的手.笑了起來:“你看我倆.老是談論那些陳年舊事幹嘛.你是兩世爲人.我是孫女兒都有了的老婆子.心性還是未臻化境.真真是貽笑大方了.”
廚房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摯賁推開.他捧着一窩香噴噴的燉肉笑呵呵地走了出來.九兒拿着碗筷緊隨身後.青娥向媚兒眯眯眼.笑道:“姐姐.來試試你妹夫的廚藝.你妹夫人長得粗豪.沒別的長處.唯獨這手廚藝值得讚賞.姐夫雖然厲害.可我想啊.他這輩子.連伙房在那個方位也不曉得.對不對.”
媚兒莞爾一笑.拿起筷子.道:“青娥你說了一天的話.就這句最中肯了.帝君確實是不會做飯的.”
九兒自和妻子鮑熙搬到西南方向定居.衣食住行全是夫妻兩人自行料理.鮑熙身懷有孕.做飯洗衣這等粗重雜物自是落在六兒身上.幾個月下來.九兒的廚藝突飛猛進.而摯賁侍候了妻兒將近百年.廚藝更是已臻化境.這一頓家宴吃下來.就連在天宮中吃刁了嘴的媚兒也讚不絕口.
那場傷感的談話帶來的陰影在飯菜的香氣中早已升騰不見了.鮑熙還未出月.不便出房相陪.只是待在內室中陪伴女兒睡覺.九兒不時瞅着房門.嘴角上總是掛着一抹舒心的微笑.
青娥想起雪白粉嫩的小孫女.心裡高興.她在飯桌上對兒子言傳身教了一番育兒心經.直把媚兒聽到目瞪口呆.五體投地.
青娥絮絮叨叨一番後.見媚兒一臉沉思的神情.遂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姐姐.你和帝君也成親多年了.早該生一個孩兒出來承繼天宮大統了.爲何遲遲未有動靜.”
媚兒在桌子底下用力跺了青娥一腳.這等隱私的話題.我和你在暗處悄悄說起倒是無妨.可如今你的丈夫兒子俱在身旁.叫我怎麼敘說呢.
青娥這次這次甚是乖巧.不再追問.只是不停往媚兒碗中添菜.隨口道:“九兒.你替女兒想好名字沒.”
九兒一臉爲難.撓頭道:“娘.我和鮑熙想了十多天.愣是沒想出一個好名字.娘.你就別懶了.這是你的長孫女兒.還是請你給她賜名吧.”
青娥啐了一聲.道:“你娘和父親都是粗人一個.只會種樹植草.女兒是你生的.名字當然是你們自己取.”
九兒低頭扒飯.嘟囔了一句:“那孃親的名字是誰給起的呢.”
青娥愣了愣.我的名字.
媚兒笑着接口:“你孃親的名字當然也是爹孃起的.”
青娥苦澀一笑.搖搖頭.嘆了口氣.
媚兒奇道:“怎麼啦.莫非你的名字是別人給你起的.”
青娥嘿了一聲.悶聲道:“我倆的名字.是鏤刻在族譜上的.那時我剛出生.隨身就跟隨着一個小木盒了.現在這小閨女出生.卻什麼都沒帶.哎.祖宗留下的餘蔭.到了九兒這一代.是淡然無存了.”
媚兒臉色一變.低聲道:“木盒.”
青娥不以爲意地望了她一眼.這撿來的姐姐被天帝擺弄得什麼都不知道.可心裡偏偏好奇的很.什麼都想知道.
她稍作沉吟.這番話在飯桌上談論未免不合時宜.遂道:“這事兒吃完飯我再與你細說.對了. 媚兒.不如你替九兒的小閨女起個名字吧.”
媚兒壓下心中的疑問.她對那個粉嫩嫩的小女娃確實十分喜愛.便道:“名字關乎一生的運氣興衰.我也不曉得此道.嗯.這樣吧.這裡地處西南方位.不如就叫她爲南風.如何.”
摯賁一拍桌子.大聲道:“好.就叫南風.南風南風聽着也覺涼快.我喜歡.”
媚兒赫然.忙道:“我隨口亂說而已.妹夫如有好的名字.不如就換了吧.”
九兒望着一臉絡腮鬍子的老爹.笑道:“姨媽有所不知.爹爹最怕熱了.平日沒事幹的時候.最喜歡就是坐在幽谷的入風口吹風.你說的南風這名字.最合他老人家的心意了.南風徐來.一室清涼.得.我這大閨女.就叫南風.”
媚兒喜道:“好啊.想不到我的輩分又往上長了.啊.我該送點什麼禮物給南風好呢.”
她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手觸到系在飄帶上的玉蝴蝶.心念一動. 便把它解了下來.遞給九兒.道:“這次行色匆匆.沒帶上什麼珍貴的物事.這玉蝴蝶看着也討喜.不如就送給南風當滿月禮吧.”
九兒站起.恭恭敬敬接過.道:“九兒替南風謝過姨媽賞賜.”
***
飯後.自有九兒收拾碗筷.摯賁年紀大了.睏意上涌.就挨在大木椅子上打盹去了.
青娥自得天帝的真氣續命後.往日的疲累頹敗一掃而光.她向媚兒打了個眼色.指了指門外.率先走了出去.
媚兒心領神會.也即跟上.姐妹倆漫步在外面的曠野中.此刻風沙早已停了.午後的陽光透過晦暗的雲層.一點一滴落在了泥土上.
青娥指着前面那片坍塌的廢墟.道:“媚兒.你可記得這片瓦礫之地.那年你我就是在此地相見的.這就是我們家族神廟所在之地啊.”
媚兒茫然搖頭.這片土地給她的感覺很荒蕪.很空曠.但上次和這次.她並沒有涌起過往流連在夢中的傷感.或許自己的確已從那段糾結的歷史中解脫出來了.現時她的看法和帝君高度一致.就是這片土地是屬於天域的.只是交由青娥管理.
在她的概念裡.西方早已是天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青娥喟然一嘆.你這失憶.可真是妙了.你以前的過往我並不曉得.你我姐妹間.只有那幾個月的短暫接觸.說一句老實話.我從心裡認可你是我姐姐.還是在你用聖劍自殺後.而不是自殺前.
她唯有無語望蒼天.心中着實不解.帝君既然已經將媚兒的記憶洗掉了.爲何還要時不時帶她入西方.在這裡逛久了.她遇上某些契機觸發.把過往的所有一切想起來了.帝君你的心可能又要生出嫉恨和痛苦來了.
“青娥.你剛纔說起小木盒.那是什麼.”
青娥回過神.她在袖中摩挲片刻. 取出一個小小的木盒子.拿起在媚兒面前晃了晃.道:“聽我孃親說.只要金陵皇族有後人降生.這個木盒必會隨之而至.媚兒.你應該也有一個啊.”
媚兒伸手接過木盒.木盒上鏤刻着縱橫大氣的紋路.揭開盒子.盒內自是空空如也.她闔上盒子.問道:“裡面有什麼.”
青娥神情黯然.裡面就是我們家族流傳了數十萬年的金鈴啊.只是祖宗留下了十二個金鈴.我沒有能力保護好.讓帝君給毀掉了四個.
媚兒疑惑地望着欲言又止的青娥.道:“我在宮中好像沒見過這個盒子.而我身上.也沒有這盒子隨身.青娥.裡面裝的可是什麼要緊的物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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