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吞噬了諾爾的一截血肉。】
……
【你吞噬了諾爾的一截血肉。】
……
【你吞噬了諾爾的一截血肉。(省略99+條)】
……
鮮紅的上百道系統提示,瘋狂刷屏而過。
指尖沒有強烈的觸感,只有不斷汲取與吞噬的快感。
骨骼、鮮血、肌肉、皮膚、器官,髮絲。
鮮紅的、深紅的、蒼白的、墨黑的。
像是調色盤打翻的顏色。
像是遊樂園摩天輪上煙火綻開的顏色。
像是剖開一隻鳥兒的肚子的顏色。
當蘇明安回過神來,他沒有看見那隻白色的鴿子,而是看見了一場優美華麗的玫瑰之雨,一朵紅白相間的玫瑰在他眼前盛開。
四分五裂的紅色之物在他眼前翩飛、碎裂、舞動……像一片片紅玫瑰花瓣。薄薄的皮肉泛着輕微的青與白,猶如玫瑰繾綣繚繞的花枝。隱約能辨認出斜飛的一些手指與金色髮絲。
——諾爾被他這一爪抓碎了。
金髮的少年,成爲了漫天飛舞的細碎的紅玫瑰花。
鮮血“滴滴答答”順着五指往下滴,手掌殘留着一顆藍色的眼珠。
空氣瞬間寂靜。
鼓舞打氣的玩家們安靜了,高聲指揮的維奧萊特安靜了,就連龍皇伊恩都噤聲了一瞬。
蘇明安怔怔地盯着手掌,幾根染血的絲線輕盈地落在地上。
寂靜持續了片刻,彷彿時間也定格了。
“……殺,殺得好!”
忽而,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似乎是玩家。
對於諾爾背叛人類的行徑,人們深惡痛絕。短暫的震驚過後,便是不絕於口的讚揚。他們與諾爾不熟,以前雖然敬佩,但現在,誰會敬佩一個擋在【主人公】面前的【大反派】?
【反派】被殺死,纔是正道,纔是理所當然的結局。
“殺得好!第一玩家牛比!”有人高呼起來。
“蘇明安牛啊,對待人類叛徒,就該是這個下場!怪就怪諾爾·阿金妮選錯了路!”
“快,大家快衝進世界樹,幫蘇明安!”
“嘖嘖,諾爾那麼聰明,居然還是背叛了,聰明人的思維果然無法揣測啊……”
地上的玩家們也開始忙了起來——被萬物終焉之主魔化的一些三級神趕來了,想要拖住蘇明安。
“攔住這些三級神!不能讓祂們阻礙第一玩家!”
儘管大多數玩家都抵不過三級神一掌之敵,但玩家們聚合起來,效果居然不錯。
雪莉、安東尼、華德等一批榜前玩家套上了各種BUFF光環,原本戰力在四千多的他們,能飆到五六千。再配合衆皇者,勉強能和一些三級神掰掰手腕。
像是一場大型遊戲副本的團戰,規模高達百萬級,戰士頂在前面,法師和弓箭手在後方轟炸,刺客和召喚師側翼輔助,牧師加血。幾個大型公會的團長指揮經驗豐富,來之前便完成了排兵佈陣,應對起來毫不慌張。
“安東尼會長,又見面了。”華德穿着法袍,手持鳳凰木法杖,露出微笑。
“華德盟主,上次我們在廢墟世界的團戰中合作得很愉快,這次還要麻煩你的法師團隊了。”安東尼的笑容依舊開朗,手中的永恆之槍金光熠熠:“看來,今天真是最熱鬧的一天,以前從未聚合的大公會們,都聚集在這裡了。”
他看向幾位大公會的會長,幾人互相點頭示意。
蘇明安很少了解這些玩家大團隊,因爲他深入劇情需要獨來獨往。但普通玩家都對這些人很熟。
【十字聖裁】,是匯聚了多個榜前玩家的高端公會,以人格魅力頗高的安東尼爲核心,職業百花齊放。核心成員有幾個舊貴族皇室,號召力甚大,後來逐漸發展爲廣闊的平民公會。
【霍特巫師聯盟】,剛開始只是一個法師小團隊,藉助西方IP哈利霍特蹭熱度,拍了一些低質小視頻,逐漸成爲了法師們的聚集地。在榜前玩家華德宣佈公開職業選擇、技能配置、元素感悟經驗後,逐漸成爲了法師玩家心中的首選。
wWW▪тт kān▪℃o
【世界樹公會】,老牌大公會。與聯合團有合作關係,藉助聯合團聲威招收大量玩家,有官方背書,平民玩家放心加入,人數最多。
【空聯隊】,忍者、召喚師、德魯伊等小衆職業玩家聚集地,他們由於職業特性,往往被主流職業隊伍排斥,被稱爲“賠錢忍者”、“牢德”、“進隊刮半天不如法師一個火球傷害高”,因此獨立成團,互相幫助。
【新世界公會】,大多是被榜二玩家無論什麼場合都打廣告的敬業態度和開放包容的氛圍吸引而來,未成年人較多,但也有完善的教育,遍地醫院、學院、遊樂園,人文關懷首屈一指。
【燈塔公會】,神,無需多言。
除此之外,類似【遙控軍團】、【格子愛好者】、【黃玫瑰之劍】、【黑卡牌】這些以職業劃分的公會,數之不盡。有的是機械系玩家聚集地,有的是騎士玩家聚集地,有的只招收老年人,有的只招收女裝大佬,有的只招收高幸運玩家,有的只招收白毛……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世界遊戲何其廣闊。
“十億”的數字,又何其龐大。
十億人劃分成一個個大團體、小團體,更如宇宙繁星點點。
對於蘇明安而言,他的眼界大多限定在副本中,和巔峰聯盟的幾個人,最多再包括一些叫得出名字的榜前玩家。即使到現在,他認識的玩家也沒有超過四十個,遠遠不及他認識的npc多。
對他而言,漫天星空不如他一人閃亮。所有星辰,皆是以他爲中心,如影隨形。
但對於普通玩家而言,這浩瀚的星空,即是全世界。
就連蘇明安不太能叫得上名字的安東尼、華德、艾利等人,都是玩家們眼中超級了不起的大人物,猶如一國首相。而玩家們平時能見個區長、縣長,就已經是莫大的榮譽。
所以,即使知道今天可能會死,玩家們還是源源不斷地趕來。
……看一眼,看一眼也好啊!
哪怕只是發出一個技能,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艾利!拜託了,掩護我!”【黑卡牌】的紅戀人莉茲掏出紫色匕首,柔柔道。
【空聯隊】的隊長艾利睜開褐色眼眸,雙手捧着燃燒的爆炸物,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洛麗塔女生遊玟單手一掏,掏出一柄手持大炮。
狙擊手奚鴻志屏息凝神,目光對準瞄準鏡。
安島涵子揮動法杖,幸運光環擴散身周。
隨着艾利吹了聲口哨,彷彿一種信號,下一刻,掩護的爆炸聲接連響起,而莉茲高高躍起,身後張開一對血族蝠翼,速度暴漲,赫然出現在了一位魔化的三級神——序列排行第20位,豐收天使坎蒂絲身邊!
豐收天使坎蒂絲拿着巨大的金黃麥穗,揮灑出尖銳金芒,剛殺完一批玩家。當祂注意到莉茲時,莉茲的紫色匕首已經刺入了祂的手腕皮膚!
“唰——!”
下一刻,豐收天使坎蒂絲憤怒回擊,金芒暴漲,莉茲瞬間被金芒吞沒,連屍首都被燒盡。但坎蒂絲的手掌卻出現了中毒的痕跡。
儘管痕跡不大,卻讓祂感到了痛苦。
玩家竭盡全力,多方配合,犧牲自己,也不過在神的手掌留下一絲痛苦,渺小如塵埃——但如果,這樣的配合,在龐大的玩家數量級之下,發生了兩次、三次、五次……甚至,數十次呢?
“佩內洛普!”
“收到!”
“霍樂斯,你用你那個唱歌技能,能控制多久?”
“0.05秒……不能再多了。”
“好,待會我發動強制命中的技能,華德盟主用傳送法術把我送過去,我自殺式襲擊,你趁機吟唱!”
“好,兄弟,保重!”
“謝了,回頭請你喝加特斯!”
玩家最恐怖的地方,在於他們悍不畏死。
有許多惜命的人,生怕在這最後一個副本被清空了實力。但敢來這裡的,大多是不怕死的。
他們明知道世界樹這裡很危險,還敢來打這一仗。
熱血也好,勇氣也好,莽撞也好,既然來了這裡,那就要讓全世界看到他們!
——他們,也有自己的名字,也有自己的勇氣!這世上,不是隻有“第一玩家”一個名詞。宇宙中,也從來不只有最亮的那顆星星。
“鍾夕,你瞄準,我幫你掩護。”
“自然天使對殺氣很敏感,我一狙擊,祂就會發現。”
“沒事,我們在前面呢,安麗有戰鬥續行技能,能撐一秒。唐莫大哥有嘲諷盾,雖然控制多半沒用,但至少是塊石頭。”
“岑秀,你到時候讓小鷹把鍾夕叼走,免得她被秒殺了,爭取多開幾槍。”
“安麗!別加血了,我們露頭就被秒,不要牧師了!你切聖光戰鬥形態!”
“玩家技能就是bug啊,有很多概念技能,什麼強制命中,什麼強制嘲諷,爽哎。”
“走走走!沖沖衝!”
……
世界如此熱鬧。
地表戰成一團,像是大型團本現場。不斷有玩家死去,也不斷有新玩家從遠方趕來,打的熱火朝天。
蒼穹之上,蘇明安的耳邊卻很寂靜。
緋紅的血肉“玫瑰”之間,他像是被分割在了一個安靜的世界。地表的熱鬧,彷彿與他無關。
神的視界,與人的視界。他已徹底屬於前者。
白色觸鬚之翼張開身後,即使他可以殺死那些三級神,但他沒有絲毫停留,而是徑直衝向世界樹。
王對王,將對將。
玩家們拼盡全力拖住了三級神,爲他創造機會,那他就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阻止世主。
即使玩家們血肉橫飛,他也不能於此停留。若是世界樹受到重創,一切勝點都將瞬間傾覆。
這一刻,心突然很安靜、很安靜。
疾馳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彷彿慢了下來,腦中充斥着複雜的情緒,在血火交加的戰場上向前飛的時候,他竟產生了類似走馬燈的感受。
金黃的森林,像是又一次出現在了他眼前。
諾爾的藍色眼珠與血往下流,滑過他的手掌,像是流沙漸漸下落。
……追尋什麼,守護什麼,與誰爲敵,與誰拼死共戰,這一刻答案似乎變得清晰,又開始模糊。
諾爾死了,玥玥死了,司鵲死了,蘇文笙死了,蘇凜成了沒有人性的雲上城神明,呂樹也會漸漸覺得他陌生。
——他在向哪裡行走?又守護了什麼?
——他在歌頌什麼?又在爲誰悲憫?
“唰!唰!唰!”箭矢劃過,風刃飛舞,炙熱的流火擦過他的耳側。玩家們打得熱火朝天,身邊都是他們的戰友與愛人。
愛情天使說,他心中的愛人,是一顆小小的藍色星球。所以爲了這個意象,他幾乎失去了“所有”。如今,他向着既定的深淵衝去。等待他的,是宇宙永無止境的流浪與孤寂。
如果。
是說如果。
如果他們都還在,
如果蘇凜還是那個一喊就到的睡衣神明,
如果諾爾仍會笑眯眯地在風雪中回首,張開雙臂說出暗語,
如果玥玥仍拿着劍輕盈地戰鬥,和他一起分享巧克力棒,
如果呂樹依舊毫不動搖地認定他是好人,
那樣的話,那樣的話……
故事會不會,
……
——就不會這樣殘忍地走到盡頭?
……
“唰!”
飛行速度太快了,蘇明安還沒來得及想更多,就已經衝到了世界樹表皮。左爪一劃,剖出通道。
世界樹鮮紅的內腔肉眼可見,他收回思緒,步入其中。
“唰!”
下一瞬間。
誰也沒想到的是。
一張方塊卡牌,突兀刺過了他的胸口,鮮血飈出。
金色的小小身影站在世界樹內,身後的兩個虛影化爲了實質,威壓如巨山般落下。
萬物終焉之主與第七席,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