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曉陽來到漢口附近的一個疫區。這裡可以說是災情最重的地方之一,村莊大多給沖毀,曾經的炊煙裊裊和青翠稻田都已在淤泥之下,許多屍體無人掩埋就地腐爛,造成了嚴重的瘟疫,許多病人只能等死。
每當此時,許多心懷慈悲之心的能人異士就會站出來幫助診治,當然曉陽府提供了大量的物資。
大雨中,小丘上,一個臨時搭起的破棚子,裡裡外外許多生病的災民在等着醫治和施粥。大人哭、小孩叫,棚子裡惡臭撲鼻、污穢不堪,雖有些當地鄉民和好心人幫忙,卻還是杯水車薪。
曉陽在那裡愣愣的看,裡面一個老道叫道:“兀那後生,傻站着作甚,還不過來幫忙!”
“哦~”曉陽答應着走到近前,稍愣—那頭也不擡的老道竟是藏春子!只是已經功夫全失。曉陽也未貿然相認,只是幫忙處理病人、施粥,又抽空到附近水溝打來水把裡裡外外擦洗了一番,倒也博得幾句稱讚和感謝。
忙過了一陣子,曉陽突然看到棚子角落青影一閃。那竟是個隱瞞功夫的高階煉氣男修士,背影十分普通,側臉看也並不相識,可不知怎的,曉陽看着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有種特殊的關注。
那男人大約是感到了關注,轉過身來看了曉陽一眼,“啊~”竟然輕輕驚呼出口!慌忙轉過身去。雖然曉陽此時是易了容的,他卻彷彿立刻便認出了曉陽。
曉陽清楚看到,低頭診治病人的他,一雙手竟然在顫抖!
曉陽奇怪地看了半天沒有頭緒,就叫過一個當地鄉民來問。
“哦,那是日月先生。自爆發瘟疫,他就在這裡幫忙了。前天上鄰村幫忙去了,這是纔回來。”
“日月先生~”曉陽喃喃自語着,又呆呆看了好半天,面上終於漸漸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那人大概是給看毛了,站起來一跺腳,好似就要遠遠走開。曉陽一個箭步衝過去抓過他手:“娘子,你還往哪裡走!”
頓時那人一面猛甩手、一面低頭扭捏得很,一時間竟如小女兒那般神態--偏偏並不臉紅。
周圍人頓時大驚,有的就責問,曉陽全然不管,只是說:“跟我回家去罷!”
那人卻板起臉說:“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粗嘎的男聲。
“我卻認識你!”曉陽盯着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堅持,溫情款款。
這時候不少人都圍了過來,因爲冒犯了名望頗高的“神醫”,曉陽遭到了幾乎衆口一詞的斥責和咒罵,曉陽並不在乎,只是施展功力擋開粘痰唾液。幾個後生來推搡毆打,卻發現怎麼也碰不到他。
遠處的藏春子看過來,眼神陡然轉冷。
看到曉陽遭到嚴重攻擊,那日月先生似乎不忍,終於開口小聲說:“我在給人診病呢…”
“這個好說,只要你從了我,這裡所有的病人,我負責拉到漢口診治!”
曉陽這麼一說可壞了,罵聲更加如雷。“有錢的了不起啊?”、“吹大牛吹炸了”、“強搶良家婦男…”
那人見狀也只得由他拉扯着走出棚子,一面還說:“你放開…”竟已恢復了女子聲音。
“不放!一放你就跑了。”
“唉。其實曉陽,我欠你的因果已經還清了,你真的沒必要拉我回去。”那人擡起頭來,眼光溫潤深情。
“現在是我欠你的因果。你跟我回去讓我還給你!”曉陽堅持。
“我是出家人…”
“大不了我也信個佛做個和尚,咱們結爲佛侶!”
“不許亂說!人家佛侶是一起修佛的意思。”
“那咱們就一起修佛!”
“你都是道士了~”
“道士也可以信佛…你不想看看師父了?”…
兩人一面拉拉扯扯,一面碎碎念着,語聲溫柔而隨意,竟如少年情侶打情罵俏一般。
不知何時,大雨停了,天邊幻化出一道絢麗無比的彩虹。他們迎着太陽迤邐而去,留下一對燦爛的背影…
“哎呦忘了!”曉陽一揮手,煙花火箭飛上高空炸開,發出耀目的光芒和尖嘯。不久跟來兩個便服人,鞠躬。曉陽讓他們安排,把這裡所有人都送到漢口醫治、救濟。
死盯着那背影,藏春子狠狠的啐了一口,眼神十分惡毒,好似對着九世的大仇。可有人來送給他丹藥和大筆銀票,他也坦然收下,彷彿天經地義。
…
時間悄悄流逝。
終於有一天從陝西傳來消息,朱元璋死了,死因不明。馬大腳也陪着爆了經脈。徐達、常遇春拜祭了幾天,便消失無蹤,有人說他們回了崑崙山,有人說他們回了藏邊。
一小幫還算忠實的親近大臣欲要擁立皇太孫朱允炆登基,小朱同學卻悄悄捲了內庫細軟溜走,從此再無音訊。其它人只得“樹倒猢猻散”,各奔前程去也。
至此老朱的朱明王朝宣告結束,屬於朱棣的朱明王朝漸漸興起。
隨後曉陽府倡議組建“大中華聯邦”,讓所有華人勢力團結起來,建立萬古長青的華人大世界,結果高聲響應的有些,真有動作的幾乎沒有—當土皇帝多過癮吶,哪怕是在一個山村。這種癮頭的魅力之大,哪怕青天揮刀映日,在人頭落地之前,那些人也要堅持勝利個一兩秒的。
又一天遼東傳來消息,宋三炮舊傷爆發死了。雖然曉陽叫人給他找了最好的大夫,終究治病治不了命。
秀兒痛哭失聲,要回去祭拜,曉陽也答應陪着看看—畢竟是第一個罩他的老大嘛!
一干常年修煉得無聊的女人們也吵嚷着要去,再說綠華、明心、素薇等沒有經過曉陽少年發跡時代的,也很是好奇。
青龍島小山上,宋三炮的棺槨終於下葬,畫像上的形象猶自剛毅兇猛、栩栩如生。他的續絃青花嫂在他死的當天也死了,黃泉路上兩人算是有個伴兒。
宋三炮早年江湖爲盜,雖然頗有點橫行無忌,卻也朝不保夕,若不是曉陽橫空出世,他恐怕早已橫死海上,連女兒都會遭殃。能得正常的老死,他已經很滿足了。
帶着一幫女大能在島上閒逛,曉陽小吃一驚、啞然失笑。
原來呆過的破棚子、破房子、廚房、倉房…連雞窩豬圈茅房都給蓋房保護在了裡面,說是“崔大老闆戰鬥過的地方”。居然還有遊客花錢僱船大老遠的來看!
只是當年的人大都故去或遠行,曉陽自己也沒了當年的傻樂呵勁兒,也就少了當年那種真心的快樂。
走着走着曉陽突然來一句:“明心、玉清,你們說人長大之後,本事大了、手裡也有銀子花,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像我們幾乎什麼都有了,可我怎麼感覺,倒不如窮孩子一般快樂呢?”
兩位“專業人士”肅然想了好半天,卻也說不太清楚,只說那屬於因果大道。
…
既然故地重遊,就遊個夠!一行人又在周圍遊覽一圈,地頭蛇曉陽做導遊。
這附近此時只是漁場和旅遊區,各島只是旅遊點和漁民臨時休息的地方,早已經沒有了什麼海匪海盜,也沒什麼養殖戶了。來往的商船倒是不少,頗有幾分興旺。
“愛啦啦…哎…我說妹子你鑽了那個青紗帳哎…”遠遠地傳來粗獷的東北漁歌,倒也讓外鄉人聽得津津有味。
一切風花雪月終究要化作過眼雲煙。終於,島嶼的影子和漁歌漸漸淡去。
曉陽立於船頭,緩緩吟道:“天有大道地有涯,三尺青鋒任遊俠。輾轉萬千長生路,猶念凡塵舊青崖。”
衆女齊齊凝重起來,低頭細細思考其中意味,就連綠華也沒有揪住曉陽責問“擅改情詩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