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酒鋪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些捕快,酒鋪老闆於光是個中年長鬚男,身子圓潤得跟水蜜桃兒似的,臉蛋兒滾得跟荷包蛋似的,一身的綢衫色澤雖不扎眼,卻一瞧就不是便宜貨色。於光巴巴地討好捕頭,再三宣明自個兒這酒鋪子乃是正兒八經做生意、本本分分賣酒釀,絕不會藏匿甚麼欽犯。
捕頭壓根兒不聽,徑直帶人闖了院子,開始了地毯式搜捕。那酒鋪規模挺大,後頭緊接着的便是於光的後宅,包括一家老小居住的豪華宅院和一大片釀酒廠子。
春釀那大杏仁眼子巴巴地盯着下頭的動靜,生怕捕快們錯過任何一個細節。瞧她那緊張的樣兒,恨不能自個兒做了那捕頭,親手抓人去也。
小旭可憐兮兮地扁了扁小嘴兒:“春釀姐姐力氣大,也是,也是……也是優點來着。”噫,他的小手快被春釀握成團肉疙瘩了。
“大人,大人,這屋進不得啊!”於光撲過來,“我家小妾這便要生產了,怕是血光衝煞了各位大人……”
捕頭看了看院子裡這間房,只見門口守了好些僕人丫鬟,不時有丫鬟出來進去。裡頭傳來產婆一聲又一聲兒的“使勁兒”“使勁兒啊”,還有個女子聲嘶力竭的痛呼,真真兒是在生孩子。不過,也不排除藺環藉此隱遁的可能……
突然,房門猛地推開,產婆跑出來道:“不好了不好了,胎位不正,孩兒只露了腳,這情形怕是不好!於老闆,夫人和孩兒,怕是……怕是隻能保一個!”
於光圓潤的臉蛋兒那麼一皺巴,拍了大腿便道:“一個也不能少!”
“可現在情況,真是不行啊!”
於光急火攻心,眼前一黑,腦子一昏。也不管後頭恁些個捕快了,徑直“滾”進了房裡,陪小妾生孩子去也。
捕快們頗有些訕訕,咳。這孩子生得可真是時候。
“頭兒,怎麼辦?”
“先搜其他房間,讓弟兄們把大小門把好了,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按說捕頭這個決定確乎合情合理,挑不出錯處來。可烏雲頭兒趴着的春釀算是急了眼了。若是藺環當真被於叔藏匿,又當真趁此時機逃了去,該如何是好?
“有甚麼可愁的,”九明媚丟了把瓜子兒進嘴兒,邊嗑邊道,“藺環本就不在那處。”
“什麼?”春釀立即扭頭問道,“您怎麼知曉?”
九明媚莞爾一笑,吐出一捧瓜子殼兒來,拈出其中一片,朝與明光酒鋪相反方向的地界兒那麼一丟。只見那片殼兒隨着氣流飄飄蕩蕩。一路飄入一處小巷,貼上了一個男子的頭髮。這男子身形乾瘦,正是方纔揭了告示的人。
他行色匆匆,左右張望,明顯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兒。走到巷子拐兒,悄悄同一個藍布衣裳的女子打了個照面兒。那女子遞給他一個黑布包,一邊張望一邊道:“這是你今兒的酬勞,記得找到下一個,還會再有一份酬勞,保證比這個還要多。完了之後。你去城中央的大戲臺子後頭那棵大楓樹底下,自然會有銀子給你留着。”
春釀登時傻了眼,那藍布衣裳的女子忒的眼熟,不正是上一個揭通緝告示的人麼?怎麼。他們竟認識?上一個人提供的線索是假的,這個人也是?莫非,從頭至尾,竟沒有一個真的?
“現今兒可算是瞧明白了罷?”九明媚笑道,“這三日以來,所有提供線索的人。皆是被人教唆了搗亂來的。那人付了錢財,讓他們一個做完,自個兒去找下一個。越往後頭,搗亂的傢伙越同那人本身沒甚關聯,也便越發的難以尋覓。就連那放錢的人,每日都不同,放完錢各過各的小日子,壓根兒沒同幕後那人有半毛錢的聯繫。咱們就算是順手摸着了藤,也吞不了瓜。”
“藺環?!”
“以你對藺環的瞭解,他可做得來這種事?”
“依藺環的狡詐心智,他想做,自然能做得密不透風。”春釀鎮定下來,細細分析,“但藺環現在最想做的,應該是從這鐵桶一樣守備森嚴的密楊郡城逃走,不會平白露出行跡。除非……除非他想利用捕快擾亂大家的視線,保證自己現在的安全。然後尋個時機在城裡弄出些大亂子來,趁亂逃走。”
九明媚嚼了一口瓜子仁兒,笑眯眯地瞅着小旭:“春釀姐姐是不是忒的聰明?”
小旭乖巧點頭:“春釀姐姐聰明,師父更聰明。”
“哦?”
“我和春釀姐姐只顧着看捕頭抓人,師父卻將目光看得更長遠,一下子就弄明白了壞人的企圖。春釀姐姐夠聰明,可還是需要師父的提點,小旭也是一樣。”小旭正兒八經地夸人,這嘴炮打的溜兒響,臉都不帶紅一下的。
九明媚伸了纖細的食指,勾了勾小旭的下巴,笑得極是歡喜。
春釀面色微紅,明白論聰慧、論沉穩、論果敢,自個兒差了九更不止一星半點兒,便改了之前焦躁不安的模樣,低頭道:“九姑娘棲身於雲頭,宏觀參局,着實深謀遠慮,春釀受教。想必九姑娘已經有了法子,不知……”
“其實這法子,你也想得出。”九明媚道,“他想怎麼逃,咱們由着他去做,到時候截了他的胡,再瞧他的臉色……噫,那必是極妙的。”
春釀略一思索,試探地道:“秋葉節當夜,煙火盛會?”
九明媚燦然一笑,打了個響指。“叭”地一聲脆響,一道白光忽悠悠從天空射下來,蹭過瓜子殼牌烏雲,一溜兒往明光酒鋪竄去。那速度,那魄力,簡直的拿時間當命玩兒。
小旭逮了機會便誇讚道:“師父一出手,光芒人間有!”
春釀雖覺誇張了些,卻還是點了點頭:“九姑娘打個響指都能驚天動地。”
九明媚聳了聳肩:“這回真不是我。”
“是我……”天空中傳來一道聲嘶力竭的呼喚,“我滴個神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