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梅子家也是世代務農,她們家既沒有在政府部門工作的,能夠攀上世襲姻親的親戚幫忙,也沒有能讓人仰視的萬貫家財,那些政府單位怎麼可能會接受她這樣的農家女孩呢?
說實話,她家的遭遇令人唏噓不已,現實就是如此,農村人終究敵不過根深蒂固的特權觀念。
她的媽媽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四處奔波,爲她託關係走後門,到處求人,受盡了別人的諷刺與白眼,最終還是沒有爲女兒找到一份所謂的“鐵飯碗”工作。
當初考取財校時的喜悅,在天長日久的失望中,漸漸地被消磨殆盡了。當初梅子上學本來就比別人晚了兩年,財校畢業後在家又待業了兩年,很快她便邁入了二十六歲的門檻,這樣的年齡在農村早就是大齡姑娘了,如果還不嫁人的話,別人的閒話恐怕比考不上大學,以及考上大學還要回農村種田還要難聽。
無奈之下,梅子的父母只得託人給她找對象,很快安排她嫁給了一位退伍軍人匆匆結婚,幾年後接連生了兩個小孩。
婚後她的老公在深圳打工,她曾經隨丈夫一起在那裡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來由於經濟壓力大,加之小孩上學等因素,她只得帶着孩子回到老家生活,與丈夫長期分居兩地,過着留守婦女的悽苦生活。小孩上學後,她便在弟弟的小店裡幫忙,每月賺點生活費苦度時日。
得知她的人生經歷後,柳絮爲她落魄的命運感到痛心不已。回想當年她考上了重點高中,以及後來又考上了省財校,當年可是轟動了十鄰八鄉,大家都以爲她大學畢業後就可以順利地跳出農門,爲家鄉父老光宗耀祖。
誰會曾料想到,她寒窗苦讀十多年的書,到頭來竟然落到如此悲涼的地步,不得不讓人感嘆,理想與現實之間竟然會有巨大的落差。可想而知,梅子的心情有多壓抑,那種難以言說的失落,痛楚,無時不在折磨着她。
爲了生存,她不得不壓抑着讀書人與生俱來的清高,努力讓自己融入到忙完農活後就東家長,西家短,有空就打麻將地農村婦女生活中去。
由於長期心情不好,她顯得特別蒼老,儘管她與柳絮同年,但是看起來簡直與四十多歲的農家婦女無異。
至於他們村的另外一個“讀書人”,當年考上了師範中專,家裡爲他連續擺了三天酒席,放了兩天電影的明子,多年來一直在鄉村小學教書,每月掙着一千多塊錢的工資,過着平淡。有了小孩後,他的生活難以爲繼,不得不另承包了幾畝田作爲生活來源。
命運輪流轉,他們三人的結局大大地出乎村裡人的意料。他們經常在私下議論紛紛,有人說明子和梅子的書都白讀了,他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還要在農村種田,甚至不如沒有上過學的人外出打工掙的錢多。
由於受到他們這種讀書後照樣回家種田的影響,接下來好幾年的時間,村裡有很多家長不願送小孩上學。在他們看來,梅子和明子就是讀書無用論的例子,辛辛苦苦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到頭來竟然還要回到農村種田。
與那些沒有讀書的農村人相比,他們在農村生活還不如沒有讀過書的人。沒有讀過書的人頭腦簡單,不會考慮過於深奧的問題,他們餓了就吃飯,農村時去幹活,閒時就打牌,議論別人的閒話,從來沒有任何煩惱。
重要的是,他們心裡素質很好,從來不會覺得生活在農村委屈了自己,相反很享受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悠閒生活。
相比讀過大學的梅子和明子就不一樣了,他們讀了多年的書,重新回到農村生活,難免會感到失落,平時總覺得心裡憋屈,文化人想法比他們要複雜得多,他們的煩惱自然也比別人多。
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當年最讓人看不起的柳絮,不僅家裡窮,而且也沒有考上大學。爲了生存,她不得不遠離家鄉外出打工,十多年來,她不僅有了成功的事業,而且還將家安在了城裡。
她的命運逆轉,村裡人不得不改變了對她的看法,他們個個誇她爭氣,有孝心,是其他孩子學習的好榜樣。
眼見女兒終於熬出了頭,工作家庭都很出色,她的母親自然覺得很有面子,她再也不罵女兒了,反倒總是在村裡人面前誇獎女兒有出息,是個顧家的好孩子。她後悔當年不該責罵女兒,村裡人開玩笑說,如果他們當年沒有責罵柳絮,說不定她也會在農村呆一輩子,時至今日就不會取得事業上的成就。
老母親一改過去對她的責罵和冷淡,她隨着女兒來到東莞生活。儘管柳絮家裡有保姆照料,但她還是像往常一樣閒不住,總要忙着做些家務活,她尤其疼愛柳絮的兒子,每天寸步不離地照看小外孫,臉上總是樂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