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歷史研究的風潮刮起來之後,很多人就感覺眼下的局面就和當初趙武靈王和趙惠文王的時代一樣。
強勢的軍功強大的父親,還有一個被扶上位的兒子。
他們覺得郭鵬這樣做是在培養趙惠文王,而他自己則是那個主動放棄權位的趙主父。
身體沒什麼問題的強勢君主忽然退位把皇位讓給自己的兒子,羣臣難道就真的會全心全意輔佐新君,而不留戀故主嗎?
有前車之鑑,這些事情就真的不好說。
郭鵬的威望太高,所有臣子、將軍都是他一手提拔,乃至於整個魏國的政治體制都是他一手締造。
就算讓出了政治地位和政治權勢,政治威望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消弭掉的。
到時候一旦出了什麼問題,郭鵬振臂一呼,大家聽誰的?
謠言傳播的非常迅速,很快,這種說法就在洛陽蔓延開來。
很多有識之士聽了以後都覺得這是很有道理的一件事情,越發感覺郭鵬退位是不明智的選擇,可能會造成魏國的內亂。
這太危險了。
可禪讓就在眼前,他們無法阻止,於是憂心忡忡,長吁短嘆。
也不能說他們想的就是毫無道理的事情,這件事情很快傳入宮中,被主管輿論思想方面的陳琳得知。
陳琳憂心忡忡的入宮,緊急拜見郭鵬,把洛陽城大街小巷裡傳起來的這個流言告訴了郭鵬。
“很多言論都在擔心這樣的事情發生,覺得陛下退位是取亂之道,覺得陛下不應該這樣做,應該繼續做皇帝。”
“只有擔憂,沒有支持的言論嗎?”
郭鵬詢問道。
“有,倒不如說支持陛下此舉和太子繼位的人還是挺多的,他們也有一些言論,認爲陛下就是真的想要退位,是有些人心理陰暗想得太多,不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
眼下,這兩撥人正在進行激烈的論戰,臣以爲朝廷應該做出一些反應,否則的話,可能會被人誤以爲朝廷和陛下的意志並不堅定,此事尚且還有迴轉的餘地。”
郭鵬點了點頭。
“他們的擔憂並非毫無道理,這樣的事情也的確是發生過,後來,趙主父自己後悔了,覺得自己渴望的二王政治沒有實現,自己失去了實權,所以非常失落。
他決定利用另外一個兒子和惠文王爭奪王位,以此相互制衡,這樣,他就能再次回到至尊的位置上,重新掌權,這些人所擔憂的,當然就是這件事情。
他們擔心我只是一時疲累,所以纔想放棄皇位,未來,還要重奪皇位,釀成宮廷兵變,導致魏國政局不穩,重蹈趙主父的覆轍,想的很多,很透徹。”
郭鵬看上去並不以爲意。
“這種事情,只要成爲了既定事實,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人們擔心的是我會重新出手奪回權力和地位,造成政治危機,可我並不會這樣做。”
“可是陛下,人言可畏,這樣的流言傳出去,羣臣內心,又當如何揣測呢?這樣下去,會不會對新君造成影響?新君初立,地位不穩,正是需要坐穩帝位的時候。”
陳琳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在自己即將禪讓的當天,這樣的猜疑達到了巔峰。
這對於郭瑾而言並不是好事,這可能會影響他的登基和施政。
郭鵬沉默了一會兒。
他爲郭瑾的上位奠定了良好的基礎,爲他奠定了仁善、賢能的名望和一定的人望基礎,可以說他登基的時機比絕大多數繼承者的時機都要好的多。
但是郭鵬自己的威望實在是太大了。
皇帝的威望太大對於他的統治當然是好事,可要是放到權力傳承的事情上,顯然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對繼承者的威脅很大。
尤其不是死亡,而是退位。
驟然退居二線換一個新的統治者,人們感到疑惑甚至是恐懼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忽視了這一點。
他必須要做點什麼讓人們心中的疑慮和恐懼得以平復,這樣才能爲郭瑾的執政開個好頭。
“蘇遠,傳令內閣,把我決定冊封三子瓊爲南越國君的命令頒佈下去,公示整個朝廷,使全洛陽的人都知道。”
蘇遠愣了一下,立刻領命,然後匆匆跑了出去。
站在一邊的陳琳明白郭鵬想要做什麼了。
趙主父重奪王位的方式,是扶持公子章對抗惠文王,利用公子章和惠文王之間的矛盾,挑動兄弟內鬥,這樣,他就能成爲仲裁者。
然後進一步重奪最高權力,重新君臨天下。
趙主父覺得自己這樣做就能奪回權位,那個時候,他已經不把惠文王當做他的兒子,而是當做他的政敵來看待了。
他把自己的兒子看做政敵,用自己的威望和手段對抗自己的兒子,試圖把權力奪回來,自己繼續做趙王,繼續爲所欲爲。
這就是權力衝突下異變的父子關係。
但是這也沒辦法,誰讓那個時候他才四十六歲而且身體很好呢?
反悔很正常。
而郭鵬之前已經把二子郭珺送出了魏國,現在再次宣佈冊封三子郭瓊爲南越國君,表示要把把也送出魏國,這就是一個最明顯的表態。
郭珺和郭瓊,是郭瑾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皇位的第二、第三順位繼承人。
他們若是不在了,剩下的兒子都是庶子,根本無力和身爲嫡長子的郭瑾爭奪權位。
嫡子和嫡子之間還能相互爭奪一下,因爲都是嫡子,都有母族的支持的可能,血脈相通,嫡子的優勢之大是庶子不能抗衡的。
袁紹都過繼了,還是被嫡子出身的袁術瞧不起。
所以把嫡子們都送出去,造成既定事實,再也沒有嫡子能威脅郭瑾的地位,也不會成爲郭鵬將來萬一後悔的助力。
這就是最明顯不過的表態。
郭某人知道羣臣和民間擔憂的是什麼,覺得將來會發生什麼,但是他不會這樣做,他不當趙武靈王。
這個消息一旦公佈,任誰也會明白郭鵬這樣做的原因是爲什麼了。
陳琳大喜,立刻明白了郭鵬這樣做的原因,立刻回去準備發動這一次的輿論攻勢,爲郭瑾順利登基進行鋪墊了。
陳琳的動作很快,立刻帶領御用文人集團寫文章發佈消息,用報紙作爲武器,刊登文章,駁斥那些流傳的流言。
接着還到處散播郭鵬已經把嫡子們都分封出去的消息。
輿論駁斥只能說是一種官方態度,但是郭鵬把第三子郭瓊也分封出去的行爲,則是對自己態度的最好註解。
看一個人,不用聽他說了什麼,而要看他做了什麼。
郭鵬二話不說,把兩個嫡子都分封了出去。
一個封到了印度,一個封到了印尼,都是從洛陽出發三個月之內無法抵達的地方,位置相當遙遠,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兩個地方在哪裡。
這樣的表態難道還有問題嗎?
顯然是沒有了。
郭鵬的表態暫時打消了人們的疑惑,讓這場禪位登基大典得以正常展開。
從十二月三十早上開始,郭瑾就情緒飽滿的投入了工作之中。
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們現在正在爲他跑前跑後鞍前馬後的服務着,最信任的幫手陸議時刻跟在他身邊,爲他處理一切突發狀況。
之前輿論危機爆發的時候,就是陸議陪在他的身邊,幫他解惑。
“父親不會改變主意吧?”
“什麼人在傳這樣的謠言?”
“我絕不會饒了他們!我一定要查出來,狠狠的收拾他們!”
郭瑾當時喘着氣,焦躁不安,心緒不穩,非常生氣。
臨近登基,他開始沉不住氣,坐立不安,心中糾結異常。
再好的涵養、再豐富的知識也無法抑制這一刻的憂慮和恐懼。
全靠陸議在一旁勸說。
“陛下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是深思熟慮的,絕對不會因爲些許謠言就動搖,陛下一定會做出相應的舉措,公子請勿擔憂。”
“陛下素來說到做到,從不因爲些許言論就變更自己的意志,何況登基大典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這個時候更改,豈不是荒謬之事?”
“君無戲言啊。”
陸議不斷的勸說,不斷的安撫郭瑾,終於,讓郭瑾等到了郭鵬下達詔書的時候。
郭瓊被公開宣佈封爲公爵,南越國君,即將被安排到南越公國所在地就封,帶領軍隊開拓封國,而不會對郭瑾造成任何威脅。
郭瑾終於放心了,長長鬆了口氣。
兩個嫡出弟弟都要被外封,作爲嫡長子的他也就不會有危險了。
剩下三個弟弟都是庶子,庶子是無法和身爲嫡長子的他爭奪權位的。
“伯言,我一直以爲我對待皇位是非常坦率的,可事到臨頭我才發現,真的非常擔憂,非常害怕這個位置不屬於我。”
“父親和我提起之後,我無數次做夢都夢見我坐在皇位上。”
“但是也有些時候,我做夢夢到這一切都是假的,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嚇得從夢裡驚醒,環視四周我才意識到,剛纔是個夢。”
“我真的害怕。”
郭瑾死死握住了陸議的手,似乎這樣能讓他稍微平復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