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鎮南將軍府邸。
何無忌一身綢緞便裝,頭髮梳理得乾乾淨淨,面帶微笑,站在府門口,自從升任鎮南將軍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迴歸建康城,門口早已經是車水馬龍,一個個正裝峨冠的世家子弟與京城顯貴們,都有說有笑地魚貫入府,當然,少不了跟這位京城新貴見面寒暄,拱手作揖。
何無忌的身後,站着兩個文士打扮的幕僚,也都隨着他們的主公,紛紛行禮,謝混的聲音傳了過來:“何鎮南,恭喜恭喜。”
何無忌哈哈一笑,對着一身青色綢緞長衫的謝混拱手道:“哎呀,原來是叔源啊,別這麼客氣,你我在軍中就是同袍,還跟以前一樣叫我無忌就行。”
謝混笑着點了點頭,何無忌的目光,落到了他身邊的一個二十左右,膚色白淨,雙眼發亮的少年身上,臉色微微一變:“這位公子是…………”
謝混微微一笑:“這是家侄靈運,自幼喜好一些文學詩賦,在我們謝家的後一輩之中,也是小有點名氣,今天聽說是羣賢畢至,文壇盛會,他執意要來,還請無忌兄行個方便。靈運,還不快給何鎮南行禮?”
謝靈運平靜從容地一揖及腰:“見過何公。晚輩謝靈運,這廂有禮了。”
何無忌上下打量起這個叫謝靈運的年輕人:“久聞謝家後起之秀中,有一位才學絕世,弱冠之年即名滿天下的俊逸謝靈運,想不到今天居然有緣一見ꓹ 真是讓我這裡蓬蓽生輝啊,殷參軍ꓹ 還不快引兩位入內?!”
他身後一個穿着綠色長衫的文士,正是他的參軍殷闡,應諾而出ꓹ 欲引謝混與謝靈運入內,謝靈運突然微微一笑:“殷參軍的蘭亭賦ꓹ 寫得可真是不錯,今天得見ꓹ 幸甚至哉。”
殷闡先是微微一愣ꓹ 轉而笑道:“偶然爲之的拙作,不值一提,康樂公過譽了。”
何無忌笑了起來:“老殷,你是不是弄錯了?靈運不過是弱冠少年,怎麼能稱爲公呢,過分的謙虛也有捧殺之嫌啊。”
謝混笑着搖了搖頭:“何公有所不知啊,靈運的這個康樂公ꓹ 不是我們通常對於長輩和上官的尊稱,而是指他的爵位。”
何無忌的雙眼一亮:“哎呀ꓹ 是我疏忽ꓹ 差點給忘了ꓹ 謝公子可是繼承了謝相公大人的康樂縣公的爵位呢。”
謝混點了點頭:“是啊ꓹ 靈運的父親早年過世,但是相公大人的長子ꓹ 所以ꓹ 相公大人的康樂縣公爵ꓹ 就傳給了他,也正是因此ꓹ 我們謝家對靈運從小就寄予厚望,嚴格培養,所幸,他本人天份夠高,也足夠努力,這纔有了今天的一些小小名聲,不過,還需要多多的歷練和打磨啊。”
謝靈運微微一笑:“叔父大人說得極是,小侄既然繼承了相公大人的爵位,也要繼承他的遺志,爲國效力,造福蒼生,今天何公的這場宴會,羣賢畢至,有當年蘭亭筆會,王右軍(王羲之)名動天下的盛況,而當世文壇巨匠殷公,也會大駕光臨,實乃文壇盛事,小侄不才,想要多多向今日赴宴的前輩們學習取經,也能提高自己的眼界。”
何無忌身後的另一箇中等個子,四旬左右的長鬚文人,正是他的另一位參軍孔寧子,亦是當世著名文士,笑道:“康樂公過謙了,你恐怕是有備而來,想要效仿王右軍,在這次文壇盛傳上詩冠全場呢。”
謝靈運笑而不語,何無忌滿意地點着頭:“叔源啊,靈運若是有意報國出仕,不妨來我這裡,相信在我的府中,他一定會有用武之地的。”
劉毅的聲音從一邊響起:“無忌,你都準備把殷公請到府中了,還不留個後輩給我嗎?你府中羣賢畢至了,那我這裡連個寫公文的也沒了,不太好吧。”
衆人的目光投向了聲音的來處,除了何無忌外,所有人都正色行禮,恭聲道:“見過劉撫軍!”
一身黑色綢緞長袍,萬釘腰帶束腰,分明是文士打扮,但舉手投足間仍難掩雄武之風的劉毅,微微一笑,抱拳向四方行禮:“見過各位,無忌,兄弟我不請自來,你不會有意見吧。”
謝混等人收禮而退,進入了府中,何無忌笑道:“今天是請殷公作主賓,來的都是文人,跟京八兄弟們是另找時間喝酒,這不都跟你說過了嘛。你看,寄奴,鐵牛他們不也都沒來。”
劉毅微微一笑:“你是想說我也只會打仗砍人,不通文才嗎?”
何無忌哈哈一笑:“好了好了,玩笑都開不得,走吧,你今天就坐我邊上吧,沒問題吧。”
劉毅笑道:“沒有問題,這樣也方便咱們兄弟私下說說話。不過…………”
說到這裡,劉毅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有些事情,可能無忌你還不知道吧。”
何無忌微微一愣,從跟劉毅多年的交往,他知道,劉毅作出這副表情時,是要他摒退左右,有要事暗商了,他回頭對着孔寧子等人說道:“孔參軍,替我在這裡招呼一下客人們,我跟希樂說說話。”
他說着,拉着劉毅的手,走進了府門,三轉兩轉,轉進了一個僻靜的小院,低聲道:“什麼事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是有關寄奴嗎?我這次回來就是…………”
劉毅擺了擺手:“如果是爲了寄奴,我不會在今天你的這場宴會上就跟你說事的,當然,此事跟寄奴可能也有些關係,不過,最主要的,還是你今天想請的人,無忌啊,我怕一會兒你到時候下不來臺,所以,必須要趕來支會你一聲。”
何無忌的眉頭一皺:“你是說殷仲文有問題?是因爲他以前效力過桓玄,得罪了城中各大世家嗎?那是過去的事了,不是咱們都同意赦免了他嗎,而且,你看,今天各大世家不都派人來參加了,連謝家也來了,不就是想表示修好之意嘛。”
劉毅微微一笑:“那麼,要是我告訴你,今天殷仲文不來了,你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