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無忌的臉色一變,訝道:“這怎麼可能呢?他可是今天的主賓啊,我回來這幾天,在建康城中廣發請柬,所有人都知道我邀請了殷仲文前來,他也沒有拒絕啊,就是昨天,早晨還派人來傳話,說一定會到呢。”
劉毅淡然道:“是麼,難道,無忌你沒有聽到這幾天城裡的傳言嗎?在你回建康前,東陽太守殷仲文,就偷偷地去找過寄奴。”
何無忌嘆了口氣:“這事我當然知道,這傢伙大概是求富貴昏了頭了,居然想到用這種辦法去討好寄奴,此人文才絕世,但是品行確實不怎麼樣,當年桓玄篡位,怕是也少不了他的慫恿和挑唆。果然,在寄奴那裡給趕走了,灰頭土臉,算是給他一個教訓。”
劉毅微微一笑:“那你既然明知他是這種人,爲何還要給他這個機會,甚至想要招攬他入幕府呢?”
何無忌搖了搖頭:“因爲他確實是文才過人啊,希樂啊,咱們都是當巨頭的人了,也是一方鎮守,不能象當小軍官時那樣恩怨分明,用人只憑好惡了,殷仲文現在只是一個郡守,離他自己以前當過的高官差了太多,你和寄奴又不肯用他,那他只有找上我了,只要我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會努力效命的,而且,也會有些文才之士跟着過來,如此一來,不是家國之福嘛。”
劉毅笑道:“可是,他似乎是先選擇了寄奴那裡啊ꓹ 而且上來就是想要獻曲譜,這禮樂之事ꓹ 是可以隨便獻給大將的嗎?”
何無忌勾了勾嘴角:“這點鬼頭心思,以後我會嚴厲地壓制他的,畢竟ꓹ 在我這裡,他應該也不會獻什麼曲譜了吧。希樂ꓹ 說了這半天,應該是他這時候主動來找我尋求保護纔是ꓹ 怎麼會不來呢?你是不是弄錯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由遠而近ꓹ 何無忌沉聲道:“不是說了別來打擾我和劉撫軍議事嗎?怎麼還來?!”
孔寧子的聲音急促地響起:“鎮南,出事了,殷公那裡昨天來傳話的那個僕役來了,說殷公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今天來不了啦,要我向您致歉!”
何無忌整個人頓時僵在了原地ꓹ 嘴張得大大的,一時間說不出話ꓹ 久久ꓹ 才咬了咬牙ꓹ 說道:“孔參軍ꓹ 你和殷參軍去招呼一下來賓,就說今天實在是不好意思ꓹ 殷公有恙在身ꓹ 不能來了ꓹ 等他身體恢復了,我們改天再會。”
孔寧子有些遲疑:“鎮南ꓹ 只怕這話由你去親自說一下,比較合適吧。”
何無忌沉聲道:“就說我還去探望殷公了,對不住各位,老孔,這裡就麻煩你和老殷了。”
孔寧子行禮而退,何無忌轉頭看向了神色平靜的劉毅,恨聲道:“還真讓你說中了,殷仲文稱病不來,你知道些什麼,跟我全說了吧。”
劉毅微微一笑:“你連去向賓客們致歉道別都不去了,恐怕就是想方便跟我去看看殷仲文吧。”
何無忌嘆道:“難道,是你想收殷仲文,以便跟寄奴繼續鬥下去,才阻止他來我這裡?希樂,你如果想要什麼,起碼應該跟我先打個招呼吧,這樣直接挖我想收的人,是不是太過了點?”
劉毅搖了搖頭:“你無忌想要的東西,我劉毅什麼時候搶過?殷仲文沒病,但他不來你這裡,是因爲去了個別的地方,見了其他人!”
何無忌沉聲道:“難道,他又去找寄奴了?你是想說他們有什麼私下交易?”
劉毅笑着拉住了何無忌的手腕:“跟我走就行了,我會讓你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一切的。”
建康城外,簡靜寺前。
這座曾經香火旺盛的寺院,已經隨着原來主持支妙音的離去,而變成了一座荒院,門下的石階,生滿了青苔,佈滿了落葉,兩個小尼姑,有氣無力地在門口打掃着,一輛華麗的馬車,從山道上奔馳而至,就在階下停住,車伕跳下了前轅,拿着一張木凳,放到車廂之後,車廂門開,一個穿着鬥蓬的瘦長個子,走下了車,掀起鬥蓬,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可不正是殷仲文。
車伕正是殷前,跑上臺階,跟那兩個掃地的小尼姑說了幾句話,那二人扔下了掃把,轉身進到寺內,關上了大門,而殷前則領着殷仲文,繞到了寺的另一邊,一處偏門打開,主僕二人就這麼進去,偏門再次合上,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只有那階下的馬車,還停留於原地。
院外的一棵高大的榆樹之上,兩個全身勁裝的漢子,正隱身於枝葉之間,“啪”地一聲,那是一掌擊在樹幹之上的聲音,一陣枝葉搖晃,伴隨着何無忌低聲的怒罵:“混蛋,這傢伙果然是裝病,跑來見別人了,難道,他就差這一天嗎?就要這樣拂我的面子嗎?”
劉毅拉下了臉上的黑色面巾,平靜地說道:“無忌,不要動怒,你也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何無忌咬着牙:“這是原來王妙音出家修行的地方,你說,現在裡面見殷仲文的是誰?是寄奴,還是王妙音?”
劉毅嘆了口氣:“都不是,他現在見的,是謝夫人。無忌,我帶你來這裡,就是要讓你明白一件事,這曲譜,沒有你想象中這麼簡單。”
何無忌睜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劉毅的眼中冷芒一閃:“現在,我們京八掌權,武夫當道,最失落的,就是城中的高門世家了,他們做夢都想着奪回以前的權力,重新騎在我們的頭上發號施令。而要做到這點,他們就得讓我們京八兄弟之間反目成仇,爭權奪利,只有我們自己亂起來了,他們纔有機會!”
何無忌訝道:“可是謝家沒必要這樣啊,無論是我們,還是寄奴,都對他們很尊重,很客氣,尤其是對夫人。如果寄奴明確地拒絕了這個曲譜,那夫人爲何又要來見這殷仲文?”
劉毅冷笑道:“因爲,此事從一開始,就是這位謝夫人設的一個局,無忌,請聽我細細道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