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拳頭硬了
“哦，就是他呀！”嬴東君想起來了，難怪剛剛一眼看去有些眼熟呢。
“是，此人在明德書院的學生之中很有幾分威望。”周琰猶豫了一瞬，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姚鬆年致仕後姚家就沒有再出過三品以上的官員了，這個是姚椿是姚家竭力培養的，姚氏一族都指着他以後接他祖父的班。”
嬴東君笑道：“被人指使來當了只出頭鳥，還不自知，與他祖父比起來，他還差得遠呢。”
周琰道：“可若是他能借此事扳倒虞中令，必然能揚名天下，他恐怕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扳倒我家虞郎？”嬴東君瞥周琰一眼，嘲諷道，“周家令莫非昨晚一夜未眠？不然怎麼盡說夢話。”
周琰：“……”
周琰正想解釋一下，這不是他的想法，公主卻已經轉過頭去，專注地看向了某處。
周琰跟着轉頭，便看到虞大人與孫山長從藏書樓的臺階上走了下來。
“咦？虞大人一直在樓上麼？”周琰驚訝地說，“那他爲何現在纔下來？”
在場之人都有此疑問，站在上面的姚椿甚至道：“虞大人終於肯出來了？”
姚椿的話讓明德書院的學生髮出了嗤笑聲。
孫重行快七十歲的年紀了，頭髮已經花白，但是精神矍鑠。不苟言笑的形象，加上有些耷拉的眼皮和眉心深深的皺褶，讓他看上去很是嚴厲。
這位帝師拒絕入朝爲官並非是爲了待價而沽，當了幾年太傅之後，他又藉口太子已經教無可教，拒絕了景帝許的高官厚祿，重回了書院，繼續當他的教書先生，直到現在。
他朝着孫重行的方向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學生十分敬仰孫老先生，若是平日裡，也極願聽孫老先生一聲教誨，可是今日學生站在這裡，並非是一時衝動，而是爲了捍衛天下讀書人的尊嚴！虞大人今日若不肯給我等一個解釋，學生絕不下臺！”
孫重行看了他一眼，依舊皺着眉頭，嚴肅道：“學生年輕，即便犯錯也是小錯，大錯的乃是師長。”
倒是與他一同出現的孫重行皺眉道：“虞中令方纔與老夫在聊一篇文章，聊得忘神了些。”
這時明德書院的蕭山長走了出來，笑着對孫重行道：“我這學生年輕衝動，不知輕重，還望孫太傅海涵。”
站在高臺上的其餘幾個學生猶豫了一瞬，準備下來了，只有姚椿站着沒動。
姚椿年輕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嘲諷，他指着石臺下方不遠處的一塊石經，“那就請虞大人下來，好好看看這篇《左經注》，爲何它引用的原文與太學中所立的《左經》有偏差。虞大人作假的時候竟不知要先將《左經》背熟麼？”
世人皆知庶族讀書人讀書不易，要麼是給人抄書時自己偷偷抄上一本，要麼就四處去借來，抄上一本。有些人借抄來的版本本就是錯漏百出，學的自然與正本有出入，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虞舜臣此事還站在藏書閣的臺階上，位置與高臺上的姚椿差不多平齊，聽到姚椿的質問他並未動氣，平靜地回了一個字說：“否。”
臺下出現了幾聲嗤笑聲，萬年書院的學生見他們竟公然羞辱虞大人，氣得臉都紅了。
蕭山長聞言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轉頭對姚椿等人端起了師長的架子，“沒聽到孫老先生的教誨嗎？還不下來！”
孫重行曾三番兩次拒絕嬴東君的祖父景帝的邀請，堅決不肯入朝爲官，倒是給還是太子的先帝講過學，後被景帝封爲太子太傅，是位名副其實的帝師。
他這話明顯是在諷刺虞舜臣的出身。
有人拉了拉那少年，“宋安卿，你就算是與姚椿不合，也不應該在此時鬧啊！”
所以太學中的石經，有了正天下文章的作用，讀書人默認，只要與太學石經有出入的，那便是錯的。
宋安卿的話，引起了周圍明德學院的同窗的不滿，衆人圍着宋安卿你一言我一語地說教起來，宋安卿叉起腰來一人舌戰羣雄，絕不服輸。
蕭山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苦笑着看向孫重行。
萬年書院的學生卻被氣得拳頭都硬了，他們知道這不僅僅是姚椿對虞舜臣的嘲諷，還是這是世家子弟對他們庶族讀書人的羞辱。
原本打算下臺的幾個學生也站住沒動了。
“虞大人熟讀經典，怎麼可能出錯！”有人大聲吼了一句。
宋安卿氣得臉紅脖子粗，不見半分平日裡優雅貴公子的氣質，就差跳腳罵了，“我纔不是因爲與姓姚的不合，我是替虞大人鳴不平！”
明德書院的學生聽他如此有志氣的一番說辭，忍不住高聲叫好。
萬年書院的學生跟着附和，不過附和完了他們才發現剛剛喊出這句話的人並不是他們這邊的，而是站在明德書院那邊的一個少年，那少年咬牙切齒，面色通紅，看着竟比他們萬年書院的學生還要生氣。
孫重行眉頭皺得更緊，想開口說什麼，虞舜臣卻轉頭與他低聲說了一句什麼，然後看向高臺上的姚椿，“你想要個什麼解釋？”
他們底下熱鬧着，臺上的姚椿卻笑了笑，說道：“學生也相信虞大人熟讀經典，不大可能記錯。可誰知道是不是虞大人讀的版本出了錯，導致他將僞書當成了正本，纔會鬧出這個笑話呢？”
孫老先生教書育人將近五十載，在學界德高望重，受天下讀書人景仰。
他一開口，原本喧囂的場面便靜了靜。
姚椿見他接話，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立即大聲：“虞大人，這些石經是否是你僞造而得？”
虞舜臣看了他一眼，只略點了點頭，並沒有迴應，視線越過衆人往門口看了一眼。
門口的周琰臉色也很不好。
他年少時抄書來讀，就曾經抄到過有錯漏的版本，後來拜到師父門下，看到了正本，才發現自己讀了多年的書竟然是錯的。
“難道這些石經真的是僞書？”周琰忍不住低聲道。
嬴東君看了他一眼，淡聲道：“周琰，這些年你總怨自己懷才不遇，可有反省過，你心志不堅，纔是一切的關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