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法規？
思忖了三秒，方淮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曹處長，你是說，你們遼寧也要和我們同步更改條例？”
“不同步。”
曹剛乾脆搖了搖頭：“我只是說一個可能，現在改地方條例，我們也沒這個條件，你們先行，如果做出了成績，我們也許會跟，到時候，我需要你們的實施細則，也會到你們的改革試點考察考察。”
方淮愣了一下。
實施細則？不就是換我的大應急方案嗎？
這是要抄咱卷子啊。
而且，還得看我題做得流不流暢，才考慮抄不抄，他要是想抄，自己就得把卷子全部攤給他看。
這東北老哥的條件，有點社會大哥的味道啊。
多少有點憋屈人了。
但，有求於人的方淮，也只能喉頭哽了哽，問了一句：
“曹處長…我這個方案，可是要拿一地作試點，修改法規纔有意義，你們是準備定在哪？一地還是一省？”
方淮知道，一省是不可能的。
自己啥條件？省裡啥支持？都不敢邁這麼大的步子，遼寧更不可能。
不過，他就是想懟一句。
我的卷子，你拿去也很難抄啊。
曹剛面對這個問題，神色有些尷尬。
但沉吟了一陣，還是說道：“呃…老呂，我跟你道個歉，伱給我打完電話之後，我找總隊許政委聊了這個事。”
這話一出，呂顯智都有點尷尬了。
你這人不厚道啊。
這是方淮的東西，不是他的，呂顯智也沒說話，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表示不想接話。
方淮卻笑了笑：“沒事，改革越早越好，遼寧總隊要是能跟上步伐，也是好事，其實我還有個中隊改造方案，是局裡的試點，我們和湖南總隊正在落實，曹處長要是想參考，也可以給你……只是你們總隊那邊，是什麼意見？”
曹剛肯定不能代表總隊的意見，不過他說的許政委，是可以的。
曹剛見方淮如此大氣，心裡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神色也放鬆了一些，重新靠在沙發上。
“小方確實有大將之風啊！呂部長跟我聊得也不多，所以我跟許政委也是大致彙報了一下，他說這是好事，消防畢竟是部隊，地方聯動一直是我們的痛點，還要政府的配合才行，不過，一些規則之內的事，我們可以先做起來，這次我來，也是想跟你溝通一下，聽聽你的具體想法。”
方淮不由輕笑了一聲。
呵呵。
消防的部隊體制，還成了桎梏了？
如今有這張部隊的大旗，雙重管理體制，地方上即管不着，又用得上，對消防的尊重尚在，要幹個什麼事，有個什麼安保活動，也得是政府辦或者副領導提前打個招呼，平時忙的大多也都是垂直領導佈置下來的任務。
等到真的劃歸了地方，成了完全歸於政府麾下的二級局小單位，頭上的婆婆們就會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麼叫臺賬，什麼叫平行管理，什麼叫工作檢查，什麼叫呼來喝去。
你和你們政委也沒見過後世的消防，我不怪你們。
“嗯…我看這樣吧。”方淮心裡吐槽了一番，開口道：
“方案我會給你，專家和社會資料，你們可以先儘量收集錄入電腦，我們指揮的樞紐就是指揮系統，新的指揮系統將會由新成立的淮力消防科技信息公司與學院聯合在院內開發。
這套系統，按照我們的構想，一年內就可以完成，將完全兼容原有的功能，並開發新的功能。
等到開發成功，可以優先爲遼寧，湖南，貴州三個總隊安裝。
當然，這是要收費的，後續的系統和網絡維護由我們來完成，每套每年還要收取管理費，比現行系統的收費略高一些。
經費只能你們總隊自行解決，安裝的事，也需要你們向上級請示一下。
至於後續與各單位和相關消防專家的鏈接，只要你們獲得授權，管理員賬號打開後臺，錄入信息和電話就行。
至於數據存儲的事，暫時沒法做到全國統一，恐怕只能先按照目前的模式，錄入你們自己的局域網機房，等到以後公司有了自己的數據中心，我們可以再聊合作。
當然，系統是開放了功能，至於能使用多少，要靠你們自己取得權限。”
曹剛一聽，一個支隊一套，一個遼寧，那就是十四套啊。
沒必要吧？
“…這個系統，能不能在我們定了試點城市以後，以支隊爲單位購買？”
這話一出，呂顯智的臉先黑了。
按他和方淮的計劃，系統安全維護和開發，學校可是要出大力的，收益比例也最高，利潤方面，可有小一半是學校的。
曹剛這一節約，呂部長的酸話可就出來了。
“嘖嘖嘖，既要又要的，遼寧這麼大個地方，共和國長子，GDP第八，還缺這點錢？”
曹剛第一次被懟得講不出話。
他是真沒這個權限。
方淮都看笑了，輕咳了一聲：“也不是不行嘛，現在全國很多支隊都還沒有指揮中心呢，起碼有一半以上的地方，還是中隊接警制，現行系統也是以支隊來籤的，總隊不現實，老師，慢慢來，別急。”
說罷，又看向曹剛，問道：“你們試行地點，應該會定在瀋陽吧？如果你們優先採購，我們可以在東北地區先設立一個服務點。”
曹剛眼看花錢的條件不再苛刻，這才認真思考了一番，道：
“那倒不一定，如果真的搞試點，遼寧倒還有一個重點城市，比瀋陽更需要這套系統。”
方淮一聽，心裡忽然一動。
遼寧，遼寧。
呼吸也急促起來。
“你是說…大連？”
曹剛點了點頭：“對，大連有海港，還有保稅區，石油，化工，裝備製造，更是支柱型產業，消防安全要求很高，從地位上，作爲國家計劃單列市，擁有省級經濟管理權限，我看以這裡作爲試點，會更合適。”
方淮得到肯定的答案，心裡狂跳。
大連716，2010年。
只有兩年不到了。
那場油爆和大火，其實他並不清楚，那時他考軍校落榜，便休假回家了。
但他後來看過那部電影，《烈火英雄》。
很多人說那個電影描述的是天津大爆炸，其實不是，是大連油罐火。
2019年，電影出來的時候，知道一些內情的戰友也曾在微信羣裡討論過，笑稱這電影拍得太保守了。
那場災難也就是運氣好。
20顆原子彈的當量，有的人還說少了，不止，絕對不止，到了現場一看就知道。
當時聽說油罐着火，整個大連都在跑。
當時每個知道一些內情的人，都在說那場災難的恐怖。
方淮心裡其實一直記掛着這件事情，只是因爲曉得了結果，而且事情發生遠在幾千裡之外，心裡想着，既然沒有機會，自己也不瞭解當時的具體情況，那就讓這件事按照原有的方式去解決吧。
但沒想到，剛剛爲天津大爆炸找到了解決的門道，又與大連相遇。
他忽然心裡有了一絲擔憂。
那件事，所有戰友的形容都是千鈞一髮，這一世自己又要大規模改變消防，那麼事情的結果，會不會因爲自己的到來，而發生改變？
意外的代價如此恐怖，讓他都有點畏手畏腳了。
消防改革，總不能不做吧？
不。
方淮堅信，自己所做的事情，一定會產生正面效果。
但……曹剛又說，遼寧總隊可能會先試點大連消防，萬一出點意外怎麼辦？
兩種聲音，在方淮心裡來回拉扯。半晌，方淮暗暗咬牙，道：
“你們如果進行試點，大約會在什麼時候？”
曹剛不知方淮內心的緊張，笑道：
“這個我怎麼說得好？改不改，怎麼改，還要總隊領導來定奪，不過，我手裡《遼寧消防條例》的修改，肯定要推遲到明年，甚至更久了。”
方淮聽到這話，內心再次瘋狂交戰。
會有影響的，一定會有影響。
……應該不會，即使有影響，也是正面的，只會讓力量調集更快，方案更全面。
能不能阻止？
……無從阻止啊。
自己都不清楚具體情況，只知一個時間和地點，難道716那天，讓整個港口停擺？
或者，油罐停擺？
不可能，那特麼是中石油，可不是天津的一家小小的瑞海國際物流，別說事發只有兩年不到了，就是再給自己20年，恐怕也沒這個能力讓人家停擺。
自己那點關係，毛都不算。
作爲一個重生的人，方淮從未如此無力過。
半晌，方淮有些嗓子乾澀地開口。
“曹處長，那你們可以先觀望觀望，我們先做，如果你們覺得我們幹得不錯，決心要跟上腳步，我可以抽空，到大連爲你們現場指導一段時間。”
曹剛一聽，都有些喜出望外。
政委只是聽自己說了個大概，爲什麼對這事感興趣？
因爲局領導感興趣！
可就算人家幹得好，他們跟風，能不能達到人家的效果？
如果方案的主導者能過來協助他們，現場指導，那就穩妥多了！
想着，他趕緊答應道：“那是最好！我正在想，你是構想者，要是你能…”
方淮卻又想到什麼，趕緊補充道：“如果你們有需要，我們整個中隊都可以過去！”
這下，曹剛和呂顯智都有點愣了。
怎麼忽然這麼主動？
…難不成還有條件？
方淮看到倆人的表情，發覺自己有點慌不擇言了，立馬解釋道：
“呃…我們中隊全面改造以後，將會改爲大區域出警，我想，遼寧這麼遠的地方，剛好可以考驗我們的快速拉動能力，到時候可以搞一個大跨度拉動演習嘛，你們要是願意配合，我們也可以爲你們示範一下綜合救援中隊的改革效果。
……說實話，這個改革方案，我們飽受局領導重視，拿了許多資源，也想努力做出成績，積極證明自己。
而且，要是遼寧總隊也覺得拉動效果不錯，積極響應新型多領域救援中隊的建設，我們也算多了一個盟友，並把這種思想輻射到東北地區。
也算是積極推動綜合救援吧。”
這話，方淮是有八分真心的，一次跨度兩千公里的拉動，消耗的是大量國家資源，既然事情要做，不妨就往受益最多的方向去做。
“哦…”倆人恍然。
曹剛連連點頭，這絕對是好事。
這一趟過來，就算只到這裡，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曹剛覺得，這可能是將一套新鮮的救援思想帶入遼寧的契機，心裡也有了些振奮，當即重重拍了拍沙發的扶手，站起來笑道：
“小方，感謝啊，我欣賞你的格局！你放心，這件事，我回去以後會找政委方面彙報！
我想是可行的！
法案的事，你們總隊確定下來以後，把相關資料發給我，我一定盡心竭力爲你辦好！
不過我也說了，一切要把條框做在「修正」的範圍內，主要是把《消防法》的原有內容，往你所需的方向去細化，對各單位的約束力上，肯定還是要加以當地政府的支持才行！”
方淮的心情也放鬆了一些。
自己到達現場，手裡還有一支信得過的二中隊，相信事情的最終走向只會變得更好。
想到這裡，方淮也站了起來，伸手探向曹剛。
“曹處長，那一切就拜託你了！謝謝！”
曹剛同樣面露笑容，伸手握住，晃了晃。
“這是我的榮幸！我現在啊，只想趕緊看到你的全套方案，看看能讓呂部長讚不絕口，稱其爲「消防未來」的改革方案，到底是什麼樣！”
方淮不由得衝着呂顯智笑道：“老師，你可從來沒有當面這麼誇過我啊！”
呂顯智勾起嘴角：“方案很好，但要全套落實下來，你還需要許多人的幫助，老曹是法律方面的專家，你讓他好好給你看看，提出的意見，你要認真採納，你的條件，得天獨厚，不要浪費了機會，也浪費了這個任你發揮的廣闊舞臺。”
方淮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道：
“是！絕不浪費！”
曹剛見狀，似笑非笑：“呂部長，幫忙幹活我同意，不過你這個東道主，不介意請我和你徒弟出去吃個飯吧？你可別在學校食堂糊弄我！”
呂顯智擡手看了看錶，又看向了方淮：
“行了，目的達到了，去趕飛機吧，明天的事別耽誤了，老曹，他明天還要去BJ授功，就不陪你吃飯了。”
“哦，對對對。”曹剛拍了拍腦袋：“小方，你明天可是要見到大首長了！對了，你能參加表彰大會，是代表中隊去的？”
方淮與呂顯智相視一笑，隨後道：
“不是，個人授功。”
這件事，方淮其實沒跟老呂說過，但老呂一開始就知道，是陳校長告訴他的。
呂顯智也曾向方淮問過現場的情況。
聊到這件事，呂顯智不免有些感慨地道：
“我還忘了告訴你了，小方可是地震的大功臣，唐家山圍堰那支八百人突擊隊，他是副隊長，橫插北川，挽狂瀾於既倒！”
語氣很平靜，卻讓曹剛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方淮，重新用驚愕審視着方淮的年輕。
“你就是…我知道了，原來是你？！傳奇啊！”
方淮靦腆一笑：“沒有這麼傳奇，只是出了一次特殊的警。”
曹剛搖搖頭，仍不可置信地神色，隨後，伸手，再次與方淮握手。
“方隊長，很榮幸與你共事！”
方淮點點頭，沒說什麼。
那件事，他很不想在裡面獲得些什麼，出了北川，他也從不主動跟人提起。但事實上，所有得知此事的領導與他交往，都會高看於他，讓他一路以來，順利無比地完成了許多事情。
這是數萬魂靈在保佑着他，也是四川八千萬老百姓的淚水，給他護航。
所以，一出四川，改革便轟轟烈烈開始。
他既身負期望，就要做事，做好事。
……
夜晚。
最後一班前往BJ的飛機，機翼上的白色頻閃燈亮起，開始滑行。
方淮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昆明，細想着學校的收穫。
天津，大連，都在這裡相遇。
關於改革方案，一些缺口，逐漸被補齊，或許從這裡出去以後，才能被稱爲一份真正完整的方案吧。
不止這些。
自己還收穫了一份運籌帷幄的成熟。
像呂老師那種見多識廣又身居高位的人，能一眼看出他做一件事所需的一切，並且能夠動用人脈去好好完成它。
眼界決定格局，人脈，自己也在慢慢積累。
細細盤算，自己好像也開始成爲一個受人重視的大人物了，無論在何地，都有一些人，一些平臺，可供自己選擇。
是一件件大事，讓自己有了這些選擇。
那就好好去做大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