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不僅多爾袞與豪格帶同左翼軍連戰大捷,自長山來南漢來會,杜度、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亦運輜重炮車抵達,與大軍會師。
清軍實力大增,皇太極命人架起紅衣大炮,炮口對準南漢山城內不停轟擊,李倧等人被困城內,糧草不濟,沒奈何派了使者前來遞交國王書函。
信中頑愚之心盡收,屈服的稱呼皇太極爲“皇帝”,可見李倧亦承認皇太極稱帝,只是信中卻仍無投降之意。
我因身子虛弱,受醫囑不得不臥榻休養,爲了腹中的胎兒着想,我絲毫不敢妄動,韓應奎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無有不應,只求上蒼垂憐,能讓我得幸保住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然而軍中生活艱苦,常人難以想像。我的日常起居不可能讓侍衛或者韓應奎這些大男人伺候,皇太極又因軍務繁忙,即便他憂心我的身體,有心照拂,卻也是j□j無暇。
平坦的小腹用手撫摸,已能感覺微微隆起,感覺像是自己胖了,添了個小肚腩。我內心歡喜,在牀上老老實實躺了幾日,忽聞多爾袞等人奉命率領左翼兵約三萬人,大小戰船八十餘隻,往攻江華島。
多爾袞果然驍勇,十八日出發,到得二十二日方抵達江華島渡口,僅隔一天,便有捷報傳回,清軍已然佔領江華島,俘獲朝鮮王妃一人、王子二人、閣臣一人、侍郎一人,以及羣臣妻兒家眷等無算。
皇太極有心提前結束戰事,竟是不擇手段,狠辣的將這些女眷做爲要挾手段,逼迫李倧等人投降。
李倧與文武百官先還是不信,二十六日,朝鮮使臣洪瑞鳳等人出城至清營覆書,皇太極命英俄爾岱拿朝鮮大君的手書示之。洪瑞鳳大驚,第二日回城,沒隔半日功夫,南漢山城上空隱隱傳出一片悽悵的嚎啕聲。
這哭聲擾人,特別是到了夜晚,更是清晰可辯,催人心碎腸斷。我一夜噩夢,驚惶掙扎間皇太極摟住我在耳邊不斷細語安慰,我這才全身大汗淋漓的混沌睡去。
第二日醒來,感覺身下有種溼漉的異樣,膽顫心驚的探手一試,指尖上竟是一片黯淡血紅。我頓時眼前一黑,牙關緊扣,生生的閉過氣去。
“悠然……悠然……”
“娘娘!醒醒……皇上,娘娘若是再這麼昏迷不醒,於腹中胎兒有損無益……小的無能,只恐保不住……”
迷懵間我猛地一顫,受刺激的掙扎着撐開了眼瞼,暈眩無力的j□j:“求你……保住……我的孩子……”
“悠然!”皇太極瘋狂大叫,滿臉的心痛,“你比孩子更重要……”
“不……”我潸然淚下,哽咽,“我要我們的孩子……”我顫抖着抓着他的衣袖,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從心底油然升起,“我盼了多久……你明知道我苦盼了多久……我要這個孩子!”我傷心欲絕,任性的垂淚望着他,咬脣抽泣,“我要這個孩子……”
“好!”他吸氣,語音哽咽,悲痛難忍的摟我入懷,“這個孩子咱們要定了!傾其所有,我也會守護住你們……爲了你,普天之下沒我皇太極辦不到的事!”
就在這一天,朝鮮國王李倧遞交降書,稱皇太極爲皇帝,朝鮮爲小邦,自己爲臣。
皇太極敕諭李倧,提出受降條款共計十七條。
我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軍中醫療條件甚差,軍醫們出門只帶了治療外傷的一些常備草藥,像我這種胎氣不穩、下血不止的狀況,別說韓應奎並非專攻婦科類的大夫,即便他是,也苦無良藥保胎。
我不清楚韓應奎到底和皇太極說了些什麼,只是這兩日皇太極面色愈發難看,看着我時常常流露出一種心痛到絕望無力的眼神,這樣的眼神讓我覺得心底冰涼,生不如死。
三十日辰時,李倧脫下龍袍,僅着一襲青衣,帶領羣臣出西門至漢江東岸的三田渡受降壇,獻明朝所賜敕印。
我軟綿綿的坐在皇太極身後的軟椅之中,全身裹着雪白的貂裘,寒風蕭蕭下,李倧顫巍巍的帶着自己的三個兒子,手捧敕印一步步走向受降壇。
壇爲九層階,皇太極面南而坐,黃傘齊張;兵甲旗纛,森列四周;精兵數萬,結陣擁立;張樂鼓吹,四野震撼。
英俄爾岱在前替朝鮮君臣作前導,先引至壇外,羣臣行三跪九叩之禮,一會又領至壇下,再行三跪九叩之禮,皇太極在座前冷笑一聲:“悠然,你瞧,如今他可還能再狂妄麼?”
我知他是指登基大典上受辱一事,如今細細回想起來,不禁唏噓感慨。使臣的不屈,結果卻是換來君王的受辱,只不知這時李倧心裡該是何等滋味。
在英俄爾岱的引領下,李倧父子緩緩步上臺階,我瞧他神情憔悴蒼白,一身青衣被風吹得撩起袍角,越發襯得整個人蕭瑟慘淡。
皇太極命李倧坐於左側,之後是大清的和碩親王、多羅郡王、多羅貝勒等,再次是李倧長子。右側仍是按序坐着和碩親王、多羅郡王、多羅貝勒等,其次是李倧次子、三子,再次是蒙古諸王。朝鮮大臣坐於壇上東隅,江華島被擄之臣坐於壇下西隅。
少時,坐定舉宴,宴間行射藝表演。我坐在皇太極之後,始終感覺左側有道目光凜冽的鎖在我身上,然而每次我擡頭探尋時,那道目光卻又立即消失不見。
待到宴罷,皇太極命英俄爾岱賜李倧黑貂袍套,白馬雕鞍,又賞給世子、大臣等人貂皮袍套。賞賜完畢,又下旨令朝鮮君臣會見被俘的嬪宮及夫人,一時壇上親人得見,相對泣哭。
哭聲淒厲,我聽得心裡又酸又澀,幾欲落淚。便在這時,皇太極騰身而起,貼耳關照了英俄爾岱、馬福塔兩人幾句話後,轉身大步走向我。
我擡眼詫異的望着他,他微微一笑,低頭攔腰將我抱入懷裡:“悠然……我帶你回家!”
“回家?”
“是,回家……和咱們的孩子一起……回家!”
崇德二年二月初一,皇太極將江華島所獲人畜財幣,賞給各旗將領,同時宣告清軍主隊將先行班師回朝。
二月初二,大清軍隊分兵四路,一路攜帶朝鮮世子夫婦爲質,並其僚屬,從大路撤退;一路翻逾鐵嶺,出咸鏡道,渡頭滿江退去;一路由京畿右道山路,至平安道昌城碧潼等地,渡鴨綠江上流撤離;一路由漢江乘船下海,悉取沿海舟楫,以碩託、孔有德、耿仲明等所領,率同朝鮮舟師,攜帶紅衣大炮,攻取皮島。
爲了儘快返回盛京,皇太極特命多爾袞、杜度率領滿、蒙、漢大軍,攜所俘獲在後行慢行,而他與我則在正黃旗侍衛的扈從下,快馬加鞭、馬不停蹄的輕騎而奔。
回家……多麼倉促的一個抉擇!
這意味着在某種程度上,皇太極把這次出征的原本能獲得的收益無奈的放掉了一部分,作爲一個向來身先士卒,親臨第一線的皇帝,他在勝利的最後關頭很不負責的把一堆爛攤子丟給了多爾袞——那個他最最疼愛的弟弟,同時也是他最最防備的勁敵!
爲了我,他不得不把這一切全權託給了多爾袞!甚至還狠心撇下攻取皮島這麼重要的戰事,義無反顧的撤出朝鮮境內!
這一切,只爲了我……只是爲了我!
“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他笑,眼角起了幾條淡淡的笑紋,更添一分滄桑與成熟並濟。
我撫着他的眼角,眼圈酸澀:“是我拖累了你……”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裡漸漸的多了幾分柔情:“你從未拖累我什麼,是我虧欠你太多!”
“皇太極……”
“在。”
“求你件事。”
“好。”
“朝鮮百姓無辜,你只當替咱們的孩子積福,莫讓士兵再擾民奪財!”
他頓了下,湊過脣,在我額前吻了一下,嘆道:“好!我們悠然最是心慈,上天必會庇佑這個孩子。一切殺戮罪名且由我一人擔當就是,上天若有罪罰,只降罪我皇太極一人……”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顫道:“別胡說……你我夫妻一體,禍福與共,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當日初四,皇太極即刻在回程路上書下一道聖旨,傳諭各路軍將領:“嗣後爾等,各值嚴禁所屬滿洲、蒙古、漢人士卒,勿得劫掠降民,違者該管章京及驍騎校、小撥什庫等,一併治罪。劫掠之人,置之重典,爲首者斬以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