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重生開始,明裡暗裡,‘賤人’這二字都聽得不少。可前世今生,都沒想到會從鍾揚口中說出!
發小玩耍之情,若非東窗事發,她也從沒想過會變得這樣突然,也從沒想過他會出面陷害她!
這般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利用她的感情,爲的,卻只是上一輩的恩怨!想至此處,心下更是憤怒。慕容絮卻還保持着平靜之色,泰然而視,點點上前幾步。
同他對眸一刻,他不再是以前的鐘揚,她亦不是前世的慕容絮!
忽而揚手,揮之便是一巴掌,直擊鐘揚左臉,一下留得一片驚心動魄的紅色!
鍾揚一驚,下意識捂住疼痛的左臉,愕然而視她,“慕容絮,你......你竟這般無情!”
都說她楊茜乃是非顛倒的聖人,現下看來這位鍾揚纔是!
楊茜心下不滿,亦是賞了他一巴掌,“絮兒留着你一條命,已是手下留情了!你不惜家族而陷害她,怎麼沒想過自己無情?簡直不可理喻,現下這般光景,還想着報復麼?!”
都說閹人行動不便,他倒是深切體會到了。原是蠻力強盛,現下竟兩個女子的動作都躲不過,果然是沒用了!
再懶得捂住痛處,只恨恨迎上她們的眸子,沒想到卻見一隻匕首!
正是姚淑賞賜的匕首,因着要給女皇一點顏面,也爲寵着美人,南宮策便許她帶在身邊。宮中早已經人盡皆知,他也沒有太過怪異,只愕然雙目,“你這是作甚?”
也不瞧他一眼,慕容絮只冷冷回道,“你的命,本宮是留不住了!用這把御賜的匕首結束,也算是擡舉你了!”
他苦笑,也不多說什麼,只伸手接過匕首。現下四周,除了他們四人,再無旁人。
這宮邸的位置偏僻,不過旁邊便種着許多杏樹。這個季節,杏花早已經凋盡,卻還能依稀瞧出杏花的紅姿絕豔。
杏花,一向被評爲穢亂之花。更有倚門賣笑者,以杏花比喻,意在美豔、亂事無度。
宮中種植杏花,好似諷刺般,叫人心下刺痛。確然,後宮嬪妃同青樓女子並無區別,無非就是以美色侍人、博男人一悅罷了!
正浮現這些,眼前卻是一陣刀光。只見鍾揚呼喊一聲,揚起匕首直向她刺去。
反應之際,楊茜已然一腳踢落了匕首。匕首倒是無損,鍾揚卻是虛弱而倒,再是爬不起來!
定是閹割之時受了錯罪,成現下不愈之病!邵漣一眼便是瞧出,卯足了勁又給他一腳,正中心口,一下斷了他的呼吸!
眼見着鍾揚沒了動彈,楊茜纔怪道,“不過兩腳罷了,怎的這麼容易便昏厥了?”
深怕此事嚇着主子,邵漣也不點破,只勉強笑笑,“我們內監,身子總是難受重力的。這般脆弱,也實在正常!兩位娘娘,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宮吧!”
本以爲此事落罷,卻見慕容絮淡了眸色,清冷一句,“他死了!”
沒想到主子能一眼看出,邵漣下意識垂首,“奴才只是怕他再傷害主子,纔出此狠手......”
慕容絮一笑,“本宮沒有怪你的意思,這條賤命留着也是禍害。就算你不除,本宮也要出手的!行了,咱們回宮吧,趕路一日本宮也實在累了!”
無視鍾揚的屍首,楊茜談笑自如,輕輕
牽起她的手,“你體質特殊,越是勞碌便越是難眠。我特地吩咐了小廚房,讓他們給你熬一碗安神湯,想來現下已經熬好了!”
邵漣跟着一笑,“充容娘娘細心,安神湯配上安神的花汁,今夜娘娘定然能做個好夢了!”
逼不得已的出手,早已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慕容絮默了言語,只想着自己的孽,也不知何時纔是個頭!
或許一開始嫁給南宮策就是個錯,即便熟識了北冥澈,最終定也逃不開宮廷束縛。只要在宮中一日,‘用他人鮮血祭奠自己平安’之路便不會停止。
今夜倒瞧不見月亮,只亮着許多星星,一閃一閃就像死者的眼眸,叫人看着生怖。
安神湯配上花凝汁,確然是就寢的最佳配方。但心思鬱結,也難逃夢魘一場!
一重重噩夢之中,慕容絮早已經虛汗熱汗交加,連自己也分不清是實是虛。好不容易驚醒過來,便見邵漣已然坐在牀沿,擔憂地輕喚着主子。
許是心頭太過恐懼,慕容絮揚身便直接抱住他,“小邵子,是你嗎?”
迷糊之間,連環抱也不敢閉眼一刻。只睜着一雙大眼睛,好似要驅走睏意、又好似要驅走那陰魂不散的怖色!
驚訝一刻,邵漣下意識回抱住她,忙細聲答道,“是我、是奴才,主子是否做了噩夢?是鍾揚驚着主子了?”
卻不聽她回答,只覺她愈抱愈緊,他亦越來越緊。
此時此刻的他們,真好似一對情人!
感覺到主子身兒的輕顫,邵漣才輕撫着她的背,輕聲安慰道,“娘娘不必懼怕,奴才夜夜都守着您,絕不叫任何孤魂野鬼,擾了您的安枕!”
孤魂野鬼四字,配着這漆黑的夜色,總令人更增幾分懼色。慕容絮不由將頭埋進他的懷中,這才感覺到他不同於其他太監的地方,身材竟有強壯魁梧之感,似男子一般!
倒也沒心思多想,久久才抽泣一聲,“你是否覺得本宮很無用?明明是親自動的手,卻還要後怕成這般尷尬模樣!”
邵漣抿脣一笑,“在奴才心裡,娘娘從來都是柔弱的小女子,無謂什麼有用無用,只消奴才伺候娘娘、保護娘娘就行了!”
這話,兄長亦是說過,依然那般溫情!
忽而覺得他的懷抱甚是溫暖,慕容絮這纔怪了一句,“小邵子,有沒有人說過你不像內監?”
被這般似疑非疑的話一驚,邵漣忙答,“自然沒有,奴才本是內監,哪裡會有人說不像?難不成奴才是宮女?”
慕容絮被逗得一笑,“我並非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像個大男子,像兄長一般想要保護我。”
只是像兄長一般嗎?雖只如此,邵漣還是滿意一笑,“這麼說,娘娘當奴才是親人?”
慕容絮想了想,方點頭,“現下只咱們二人相依爲命,自然就是親人了。只是不知你願不願......”
心下雖是欣悅,面上還是不能失了分寸。邵漣遂正了幾分神情,“奴才自是不願的。奴才就是奴才,怎好同娘娘平起平坐?若讓他人聽了去,定說咱們的閒話了!”
經他這幾番話,慕容絮才漸漸忘了方纔的夢魘。老天總是公平的,讓她痛苦的同時,便有一人出現,給她十分的溫暖。
“我在姚國,見着質子了。”提起他,慕
容絮便是會心一笑,“他原爲仕途而拼搏,卻遭了賊人暗算,現下一身是傷。
我答應了要照顧他傷好,卻不料這麼早回了行宮,他說了你的計策,你助他脫身,我還誤會你,確是我糊塗了。”
邵漣笑凝,“娘娘見他不奇,只是沒有再發生不該發生的事吧?”
也不必她回答,只聽她久久說不出話來,便知了她的想法。邵漣只唉聲嘆氣,“那避孕的湯藥服多也不好,再者咱們宮裡現下都是線人,也不方便用藥。只是娘娘確實糊塗了,且不說娘娘現下還在避寵,就算不避了,也不該懷上質子的孩子!”
雪山一次,她確實是迷了心。
可情人之間,總有情難卻的時候,她反倒享受其中,“不必服藥。即便懷上他的孩子,我亦不會與皇上同牀。大不了一走了之,帶着爹爹告老還鄉,就當我這位曦昭媛歿了!”
宮如圍城,哪裡是這麼容易逃出的?邵漣一笑,“娘娘的想法還是這般天真。若是真的懷上了,非一法不得解決!”
他言之一法,慕容絮亦是明白。一下被拉回現實,總是有一股哀愁,“那一法確然直接,可終還是逃不過宮廷。再者現下,也不一定有那樣翻雲覆雨的本事!”
輕輕放開他而下牀,再次行至窗邊,仿若又想起初遇北冥澈的事情。
“那天,就在棲鳳閣的寢宮外。他突然出現,語出輕浮讓我不得不記住他!”慕容絮淡了眸子,靜靜注視着外頭的花草,眼中似有一分甜意。
自她眸中瞧出一分純真的情愫,回之邵漣眼中,卻是一抹妒忌的傷感,“這事,娘娘似乎從未說過。”
慕容絮點頭而笑,“以前覺得見不得光彩,而後覺得沒必要說,再後只想珍藏心中,所以一直未提。今日也不知怎麼就說出了口,許是每每害怕,都會想起他的緣故吧!”
也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邵漣只淺淺一笑,“有個人給娘娘盼着,也挺好!”明明心中劇痛,卻還是強撐着笑容。
這或許就是醫者的習慣,要知道搶救時,若是醫者先一步露出難堪之色,病者就更是絕望了。
有個人盼着......慕容絮卻是苦苦一笑,“我不希望只是盼着,我想真正得到他。可他總是若即若離,即便親密之時,我也覺得抓不住他分毫!”
擡眸癡癡而望,就像一隻靜靜的小貓,忠誠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邵漣啓脣,卻也不知從何說起,久久才問了一句,“娘娘對他的感情,很深麼?”
慕容絮亦是沉默了一刻,才答道,“久久不能安放的心,急於想要一個安穩之處。他及時出現,便交付了心。感情是否深刻,我也說不清,只知自己的心,在他那兒。”
不知不覺,原來主子已經離自己這樣遠。邵漣心下微痛,還不忘傻傻一句,“全然在他那兒嗎?”
慕容絮不言不語,只肯定地點了點頭,眸中盡是相思之色。
若要問何時開始的,只怕是他還全然不知的時候。邵漣遂沒有發問,只在心中思忖幾分,“若有一個人,默默愛了娘娘許久,願爲娘娘做任何事,哪怕付諸生命。娘娘的心,還有一顧的可能麼?”
回眸便見他眼中的柔情萬種,慕容絮心下一驚。爲何同他對眸,有一種怦然心動之感?就好像對方是真正的男子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