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老頭大吼了兩聲,跟瘋了似的,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幾步走到了我父親的屍骨旁。
“你他孃的說話啊!!”左老頭老淚縱橫的吼道,身子顫抖個不停,緩緩蹲下去後,他便擡起手來,似是想要觸碰那具白骨。
但到了最後,左老頭都沒將手掌落下去,就那麼懸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師父,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猜到會這樣了?”我蹲在左老頭身邊,低聲問道,看也沒看他一眼。
聽見我的這個問題,左老頭沒說話,但哭聲明顯是頓了一下。
“有些事,是不是該跟我說了?”我問道,轉過頭看去,表情有些複雜。
聞言,左老頭忽然笑了起來,拍了拍我肩膀,笑容很是難看:“你以爲我一早就知道你父親死了?”
我嗯了一聲,沒說話。
“有煙嗎?”左老頭問我。
“有。”我點頭,拿出煙來,幫左老頭點了一支,然後自己也點上,默默的抽着。
那時候,左老頭抽着煙,坐在地上擦了會眼淚,這纔跟我說:“最開始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父親還活着,魂魄還處在不老山中,生氣也從未斷絕。”
我聽着左老頭說話,也沒插嘴,自顧自的從兜裡拿出來紙巾,示意讓左老頭擦擦眼睛。
“在進入不老山的前幾個月,我還特意爲你父親測了一次命,結果有些模糊,但大概的意思就是他還活着。”左老頭說道,眼中悲苦的神色越發濃重:“但是我沒想到,這他孃的都錯了,全錯了.......”
左老頭說到這裡,忍不住搖了搖頭,聲音顫抖了起來。
“人都死了.......這結果還他孃的說活着??這不是錯了!!這是逗着老子玩啊!!”
“不是逗你玩,事實就是這樣。”我嘆了口氣,安慰道:“老爺子,你甭着急,這事既然都到這份上了,咱也挽救不了,只能接受現實了。”
聽見我這麼說,衆人看我的眼神都有點奇怪了,似乎是很疑惑,爲什麼我這種喜歡感情用事的人,現在能看得這麼開?
“小袁,你節哀順變啊。”瞎老闆皺着眉頭,慘白如紙的臉上,終於又出現了久違的生氣,聽見我說的那些話後,他就一個勁的安慰着我:“有啥話就說出來,甭自個兒憋着,到時候你要是憋出了問題,那可就扯淡了!”
“是啊!”方時良忙不迭的跑到我身邊,跟摸狗頭一樣,不停的撫摸着我的腦袋:“你這小子就愛在心裡藏事!趕緊的!有啥話就說出來!想哭就哭!你的表師父肯定能爲你排憂解難!想當年我可是.........”
沒等方時良把話說完,左老頭一把就將他拽了過去,由於手上使的力氣太大,這一拽就給方時良拽了個跟頭。
“你滾一邊去!”左老頭瞪着通紅的眼睛,那表情就跟要殺人似的,壓根就不等方時良有所反抗,直接就給丫嚇慫了。
看見這一幕,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抽着煙笑得直哆嗦。
“哎不是,你們急個屁啊?”我好笑的說:“我是真的看開了,畢竟在來之前,我就做了點心理準備。”
說着,我拍了拍左老頭的肩膀,問他:“師父,你在這之前,就沒想過我父親會死嗎?”
聽見這問題,左老頭愣了一下,沒說話。
“你也這樣想過,是吧?”我笑道:“畢竟這裡是不老山,不是外界,更何況你還來過這裡,自然知道這座山裡都是什麼情況.........”
左老頭聽着這些話,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拿着煙的那隻手,也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想要在因果山上活十幾年,這絕對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事。”我說到這裡,還擡起手指了指瞎老闆,拿他舉了個例子:“就易哥這樣的,你問問他,不吃不喝能活多久。”
“我?”瞎老闆撓了撓頭:“我不吃不喝的話,也活不了多久,最多就是比普通人活得長一些,除非我把身子裡的那東西放出來,藉着它的力量.......媽的藉着它的力量也活不了十幾年啊!”
“聽見了吧?”我苦笑道:“雖然我這麼說有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說真的,我不認爲我爹會比易哥厲害,再怎麼說,他也不可能在身子裡鎮個鬼太歲。”
聞言,左老頭嗯了一聲,抽着煙,沒說話。
“連易哥這樣的都活不了十幾年,更何況我父親呢?”
我說着,掐滅了手裡的菸頭,不住的搖着頭。
“人力有窮時,我父親走了,這也怪不得別人,就他自己說的,只能怪他實力不濟,不能逆天而行。”
“你見到你父親了?”左老頭終於開了口,聲音沙啞無比,聽着都替他難受:“他在哪兒?爲什麼我感覺不到他的魂魄?”
“投胎去了。”我笑道。
“投胎???”左老頭一瞪眼:“剛跟你見完面就去投胎了??這麼容易??”
“啥叫這麼容易?”我無奈的看着左老頭:“這很不容易好吧!”
“我知道不容易,在不老山裡的魂魄,想投胎都不容易........”左老頭緊皺着眉頭,似乎很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你父親是餓死的?還是怎麼死的?”
“自殺。 ”我說道,低下了頭,看着地面上的石塊,鼻子隱隱發酸。
得到這個答案,左老頭霎時就不淡定了,一把拽住了我的肩膀,着急的問道:“怎麼會是自殺呢?!!他不是那種沒心氣的人啊!!就他那脾氣!!哪怕是餓死也不會自殺啊!!你這兔崽子是不是搞錯了?!”
“師父,因果山上斷因果,你知道怎麼斷嗎?”我頭也不擡的問了他一句。
“這.......我也記不太清了........”左老頭皺了皺眉頭,回憶了一陣,這才模糊的回答道:“我記得是把沾染因果的東西拋進因果池,之後再選擇性的斷去其中一條因果。”
“是啊。”我點點頭,笑得很不自然:“那你說,封着詛咒本體的銅棺還在我手上,我父親又是靠着什麼去斷的因果?”
一聽這話,左老頭霎時就沉默了下去,似乎是明白我的意思了,眼睛瞪得很大,目光之中滿是不敢相信的意味。
“人啊,命啊。”我苦笑道:“只要沒成仙沒成佛,那這一輩子,都得順着老天爺安排好的路子走,走岔了得死,不走也得死,走到頭了還是得死.........”
“你的意思是.........”左老頭顫抖着,目不轉睛的看着我。
“我爹確實算個人物,從外界硬是一路殺進了不老山,還到了因果池.......”我嘿嘿笑道,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可惜了,他啥都準備好了,啥都辦妥了,但到這最後一步的時候,他卻忘了最重要的東西。”
左老頭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身子劇烈的顫抖着,剛止住的眼淚,此時又緩緩流了下來。
“我爹跟我說了,他這人啥都好,就是辦事的時候容易着急。”我苦笑道:“忙中出錯,這四個字簡直就是爲他創造的,他自己都說了,越是大事他就越容易急,這一急,不就得出錯了麼........”
“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左老頭問我,雖說他已經猜到了答案,但在這時,還是忍不住問了我一句。
“由於詛咒本體.......啊也就是那個四人擡棺的青銅擺件!他沒帶那東西!”我笑了笑,低下頭看了我父親的屍骨一眼,語氣越發複雜:“所以呢,走投無路之下,他爲了救我,就只能選擇以肉身來斷三世因果........”
我一邊說着,一邊摸了摸白骨的右手。
“他投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