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塗這個有什麼用?”
秦氏並不理會她,只對楊媽媽道:“準備一下,半個時辰後我要請衆位夫人來四香園!別忘了,把五小姐一併請來!”
二夫人心裡一驚,腦海中隱隱冒出了一個答案,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來,果然秦氏已經想好了一切了,看來這件事可以解決了。
正好這時,外面小丫鬟來報,說柳氏嚷着要見季碩,秦氏冷冷的蹙了蹙眉,站起身來,走了出去,二夫人立刻扔下季碩,跟了過去。
到了主房,兩人看見柳氏正心急如焚的扯着翠桃要找季碩,二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心虛的低下頭,卻被秦氏斥責的一瞪,她又立刻擡起頭來,恢復以往頤指氣使的摸樣。
柳氏看到秦氏回來了,剛想說話,又看到秦氏身後的二夫人,頓時臉色一白,遲疑起來。
“你……你怎麼在這兒?”柳氏錯愕的喊道。
二夫人臉色一板,厲聲喝道,“你一個區區妾侍,對本夫人該如何稱呼你不知道嗎?季府的規矩都被狗吃了嗎?什麼你你我我的,你是不是仗着生了那個孽種,討了老爺的歡心,就妄想取代我,現在都開始不把我這個一房主母放在眼裡了?”
柳氏是妾侍,妾侍對嫡妻總是忌憚的,見二夫人這般兇厲,柳氏一下子沉默了,秦氏見狀,好脾氣的解圍,“都是一家人,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走,跟我去戲園子看戲去,今個兒是小少爺的好日子,都給我笑起來。”
“大夫人,我的碩兒呢?”柳氏連忙焦急的問道,她已經有半晌沒看到季碩了,也不知道他臉上的傷怎麼樣了?往後會不會留疤……
可柳氏不知道,留疤什麼的,已經一點不重要了。
秦氏笑了一下,回道,“大夫正在看診呢,那點傷倒是小事,就是孩子肉嫩,總不敢馬虎,所以包紮得格外仔細,我特地將你家夫人叫來,便是要當個和事老,今日的事,往後誰也不要提了,悠嵐是季府的四小姐,碩兒是季府的五少爺,是姐弟,打斷了骨頭還連着根的,如秋,回頭你要說說悠嵐,哪裡有姐姐對弟弟動手的,不成體統。”
二夫人面上不情不願的撇撇嘴,做出一副勉爲其難的表情,冷冷的道,“既然大嫂這麼說了,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次是悠嵐做錯了,我回去會說她。”
“既然這樣,那就沒事了?”秦氏挑挑眉,眸光卻是看向柳氏的。
柳氏冷笑,把二夫人找過來,不就是想逼着她別去告季悠嵐的狀嗎?好,人在屋檐上,她低這個頭,不過這是暫時的,等過了今日,她總會把事情的始末告訴季葉,讓季葉替她和碩兒討回公道。
心中冷戾的想着,面上她卻做出妥協的表情,黯然的道,“我知道了,謹遵大夫人之命便是了。”
“好。”秦氏滿意的點點頭,伸手親自去拉柳氏的手,道,“走吧,隨我去看戲吧。”
“那碩兒呢?”柳氏急忙問。
“等碩兒包紮好了,丫鬟自會送過去,今日是碩兒的好日子,戲園子那裡各家夫人還都等着,卻一個主子也見不着,這成何體統?”
秦氏的話句句在理,又透着和氣,柳氏雖然心裡不安,但想到秦氏的目的就是讓她不告狀,替季悠嵐遮掩,既然她都答應了,秦氏也不會對碩兒動手了。這麼一思慮,她又鬆了口氣,點點頭,與她們一同出了四香園。
秦氏帶着柳氏和二夫人回到了戲園子,正好一齣戲完,她笑盈盈地大聲叫好,並吩咐一旁的人給戲班子賞錢,衆位夫人看見她們,紛紛過來寒暄,她——笑着應了,若無其事地坐下來和衆人一起看戲。
“靨畫姐姐,你怎麼了?”趙清芸奇怪地看着身邊的季靨畫,方纔季靨畫不知去哪兒了,過了好久纔回來,可一回來表情就有些不對,她之前看戲看得正起勁沒怎麼在意,這會兒戲演完,她仔細一看,季靨畫的臉都白了。
季靨畫輕輕擡起頭,想到方纔楊媽媽對她說的事,心裡突了一下,卻還是強自鎮定的道:“就是身子不太舒服,老毛病了。”說着,看了一眼周圍,輕聲問道,“清芸妹妹,你可看到我五妹了?”明明剛剛還看見的,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趙清芸不喜歡季莨萋,怎會在意她去哪兒了,只板着臉敷衍道,“好像去淨房了,誰知道呢。”
“哦。”季靨畫目光沉了沉,眼底涌出一絲不安,但又極快的掩蓋住。
此時,剛從淨房出來的季莨萋,不偏不倚正好在戲園子外面撞到了正要進去的梨花,季莨萋眯眸一笑,喚道,“梨花。”
梨花渾身一僵,猛地站住,轉過頭來看着突然冒出來的三人,嚇得臉色大變,“五……五小姐……”
季莨萋領着兩個丫鬟慢慢走近,淡淡的笑着,“怎麼?我嚇到你了?你緊張什麼?”
梨花搖搖頭,頓時將頭低下,顫顫巍巍的不敢說話。
季莨萋目光在她身上環顧一圈兒,最後視線停住在她裙子上的那灘水漬上,嘴角露出幾分興味來,“怎麼搞的,從母親那兒回來一趟,身上怎麼也溼了?”
“我……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所以給濺溼了,五小姐明鑑!”梨花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急忙道。
季莨萋撲哧一笑,幽幽的道,“我也沒以爲什麼,你擔心什麼?”說着,她揮揮手,對小巧高暢吩咐,“你們去旁邊等着。”
她這是要支開小巧高暢,單獨與自己說話。
梨花心頭猛然一震,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在逆流。
等到兩人離開,梨花一咬脣瓣,撲通一聲,朝着季莨萋跪了下去,聲音悽楚而可憐的喊了一聲,“五小姐。”
季莨萋垂眸看着她,突然展顏一笑:“梨花,母親那裡,我這裡,你兩邊爲難,反覆奔波,真是辛苦你了。”
梨花盯着地面,連忙搖頭:“小姐怎麼這樣說,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季莨萋慢慢走近,腳步停在她的面前,忽地伸手慢慢擡起她的下巴,嘆道:“你今年……有十六了吧?”說完頓一頓,又道:“這個年紀早該放出去配人了,怎麼母親一直都沒有將你許出去呢。”
那是因爲自己知道了太多的事情,夫人怎麼可能輕易饒過?梨花面色一凜,強笑道:“是奴婢自願多服侍夫人幾年。”
季莨萋臉上帶了笑容,直直看着她良久,聲音放的柔緩了些,“你這樣溫柔可愛的丫頭,若是一直留在後院,將來母親說不準會將你擡成姨娘,這也是一件美事。”
梨花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夫人對待姨娘的手段她都是見過的,她寧死也不願意做姨娘!季莨萋似是看出她的心思,笑笑的道:“照我看來,到大戶人家做姨娘,還不如去普通人家做正頭夫人,自由自在,日子舒服,更不用卑躬屈膝,梨花,你說對不對?”
這正是梨花日夜期盼的,只是這一切都不可能,夫人絕不會放過自己!梨花低下頭去,“五小姐說笑了,奴婢不敢想。”
“怎麼不敢想?你素來是個沉穩可人的,行事又大方,我真心喜歡你這個丫頭。你是知道的,我祖母幾十年來也經營了不少產業,這些產業是她的私房,她原就不打算留給我父親和兩位叔叔的,是打算留給我姑姑的,可我姑姑一家出了那等事,那些東西,她上個月就做主給了我表哥,雖然表哥還沒正式接管,但已經開始着手接觸了。我與表哥關係素來不錯,前幾日表哥還湊巧與我說起一事兒,他說他掌下其中有一家金鋪的掌櫃,正要尋一個家世清白、脾氣可人的姑娘給他的獨子做媳婦,還問我身邊可有合適的丫頭,可是你也明白,小巧我離不開,靈竹又莽撞,高暢還小,秋染我是問了,她卻沒那個心,算來算去,我這屋子裡的大丫頭,最聰明伶俐的就是你了。”
梨花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道:“您……您要把奴婢嫁給……”隨即她又搖頭,苦澀的道,“小姐說笑,奴婢……奴婢怎麼配得上。”
季莨萋淺淺彎眸,眼底似有流光溢彩,令人不敢直視,她微微一笑,道:“自從你來我的院子,我就動了這個主意,但是瞧你這個畏畏縮縮,自憐自艾的模樣,叫我怎麼放心把你嫁過去?這樣該如何爲人主母,又要如何幫着丈夫掌管鋪子?你也該早些鍛鍊起來,別讓我放心不下。”
梨花彷彿不能確信,愣愣望着季莨萋,“小姐,真的是這麼想的麼?”季莨萋嘴角舒展出明豔的微笑,道:“當然,早些準備嫁衣吧。”
梨花喜上眉梢,幾乎要雀躍起來,但她仍是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她怎麼沒想到,剛跟着五小姐沒多久,五小姐竟然已經在爲她的親事上心了,相比起她鞍前馬後,伺候了六年的大夫人,季莨萋待她,豈是一個好字能解的。
季莨萋微笑,悠然的點點頭,“梨花,到時候,我少不得爲你添妝,只是……”話到這裡,她驟然面露難色。
“只是什麼?”梨花的臉上露出一絲惶惑。
季莨萋苦笑:“只是你終究是母親的人,我不好爲你做主呀。”
梨花一下子愣住,喃喃道:“奴婢早已被夫人給了小姐了……“
季莨萋作訝異狀,反問她,“母親真的將你給我了嗎?你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嗎?”
梨花立刻明白過來,失聲喚道:“五小姐……”
季莨萋讓她起來,低聲嘆道:“我知道,母親剛纔叫你去,必定是叫你做某件事,而且這事情,也一定與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