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蒼斂對待百姓宅心仁厚,也不願如此,便派人對季莨萋說了。
小巧聽完當即蹙起眉來,“讓我家小姐與乞丐同住?這不可能的。”
那士兵也知道郡主嬌生慣養,必然是不會同意的,但是太子有令在前,他雖然尷尬也只能試着勸道,“屬下也知道爲難了郡主,只是眼下雨越下越大,若是郡主堅持不去的話,那我們便只能隨便找個山林躲避,只是到時候恐怕要爲難郡主在車中度過。”
靈竹道,“車中便車中,我們便是坐一夜,也不要去乞丐窩。”
士兵點點頭,苦笑着準備離去。
可腳步剛轉,身後,清涼的女音緩緩飄來,“此次送行隊伍總共多少人?”
士兵一愣,但下意識的回答,“回郡主,總共三百人。”
“別說附近沒有這麼大片的山林,如今還在打雷,樹林衆多的地方,反倒更加危險,我在車裡,三百多士兵何處避雨?”
“這……”士兵怯怯的道,“我等皮糙肉厚,不若郡主金貴,無所謂的……”
“胡說。”女音上揚,透出一股不悅,“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們不珍惜,心疼的卻是你們的家人,去稟報太子,就說我答應了,去破廟便是。”
“郡主……”士兵心聲一凜,不覺有些感動。
自打從軍以來,他們便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倒是也有體貼下屬的軍官,卻從不可能是這等嬌滴滴的千金小姐。
士兵不自覺的有些紅了眼圈,這才真正地體會到,百姓口中神聖不可侵的清良郡主,到底有何魅力,能讓人心生崇仰。
便是這種細微之處的體貼,已是讓人心中暖烘。
“是,屬下明白。”那士兵應了一聲,鏗鏘有力的聲音,帶着軍人特有鐵血。
等到士兵離開,靈竹和小巧都蹙起了眉,季莨萋看着她們,微笑道,“覺得髒?”
小巧搖頭,“奴婢不是怕髒,只是擔心……”
靈竹也道,“臨行前,花媽媽與我們說了些話,她說此去路途遙遠,若是能不與外人接觸是最好的,外頭人心險惡,加上小姐身份貴重,若是出個三長兩短,只怕……”
她這一說季莨萋便知道了,大概是老夫人特地讓花媽媽叮囑了她們的,老夫人的擔憂是與崔傲芙一樣的,都是看透了兩國聯姻其中的兇險,才特別謹小慎微。
這麼一想,她倒是心裡好了些,原以爲小巧和靈竹跟她久了,吃慣了好的,用慣了的好的,這落差大了會不自在,心生怨懟,倒是沒想到她們也能這般豁達,總算這麼多年,她的教養方式沒錯。
笑了笑,她淡淡的道,“就算明知可能有危險,也不可將三百多士兵的性命置若罔聞,這才行了一個半月的路,離蜀國邊境也還有半個月多凌晨,若是士兵病了,隨行軍醫處理不來,喪命也不足爲奇。軍人,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死在這區區天災之上的。更何況,還只是爲了讓我過得乾淨些罷了。”
小巧不再說話,靈竹也沉默了,兩人都知道小姐說的是對的,而是心裡還是免不了擔憂。
高暢適時的道,“我會守在小姐身邊,不會讓人接近小姐。”
季莨萋點點頭,“有你在,我很放心。”
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高暢連忙點頭。
再說那士兵得到季莨萋的答覆,立刻冒雨衝到前面,對太子稟報道,“殿下,郡主答應了。”
周圍原本已經打算露宿雨幕的士兵們頓時一凜,都不覺驚訝。
其中一個副官嚴厲的問:“你可說了那破廟內還有乞丐!”
士兵笑着道,“自然是說了,原先郡主身邊的丫鬟也是不願,可郡主問了我此行兵隊共有多少人,我回答三百人,她便說,山林不安全,恐有雷電之劫,她倒是在車裡無事,可恐怕士兵中會有傷亡,所以就同意去破廟了。”
那副官眼神一變,原本還因爲上級讓他負責送嫁而不滿,此刻所有的不滿都煙消雲散了,有一個體恤下屬的主子,的確是讓人振奮的。
司蒼序卻好像早就猜到一般,僅僅勾了勾脣,便下令,“全隊人馬前行,目標,山坳破廟。”
“是!”副官站直身子,鏗鏘的應道。
收回視線,司蒼序又看向後面的紅色鸞車,眼眸中透出一抹黯然。
強迫自己收回目光,他提起精神,駕了一聲,車隊又開始前行。
行了大概半個多時辰,所有人才到達山坳破廟,廟裡已經有先到的士兵將地方隔絕成兩邊,乞丐抱成一團在左邊,士兵們則在右邊建好了火堆和衣架。
等到所有人都入內,才發現裡面的乞丐人數竟然有一百多,但所幸廟宇很大,後面還有附堂,足夠容納一共四百多人。
季莨萋被安置在附堂,堂內雖然也破舊,但是好歹是個獨立的空間,倒是比外頭要安全許多。
高暢嚴防死守的保護季莨萋,小巧和靈竹忙裡忙外的又是打水,又是收拾,今晚要在這兒睡一夜,地上要到掃,被褥也要鋪好,否則怎麼睡。
可是等兩人抱着溼潤的被褥進來時,連都愁黑了,“小姐怎麼辦,被子已經溼了。”
高暢摸了摸,的確是溼透了,要烘乾也不知道要烘多久。
“不若我去找太子殿下,問問他那兒有沒有多的。”士兵們都是睡的稻草,或者用衣服墊着,只有季莨萋和司蒼斂有專門的被褥,以備不時之需。
季莨萋想了想,搖頭,“算了,不要麻煩太子了。”
“可是這樣,怎麼睡?”靈竹滿臉喪氣。
季莨萋吩咐道,“先把被子架起來烘着,就算晚上前烘不幹,明天出發前也要烘乾,否則這樣裝包,到了下次露營,只怕被子裡都得生黴。”
丫鬟們也知道這個道理,趕緊七手八腳的將被子架起來,除了季莨萋的,三個丫鬟也有被子,架完後,原本空曠的房間登時被隔開了兩邊。
“那今晚小姐怎麼睡?”眼下已經快天黑了,因爲下雨,天黑得跟早,外面陰沉沉的,看得人毛骨悚然。
山裡夜涼,即便是夏天,也很容易生病,從古到今,有多少和親公主未到都城,便在路上因爲各種原因染病致死了。
季莨萋看三人面露焦急,不覺好笑,“不就是一牀被子,至於這麼嚴重嗎?小巧,去外頭討要些幹稻草,在讓人去摘點樹葉,要樹上的,不要樹下的,叫幾個身手靈活,最好有功夫底子的去做,免得忙不完還得淋出病來。”
“小姐要樹葉做什麼?”要幹稻草還可以說是忍辱負重睡稻草,但是外面的士兵睡稻草不都是鋪上草,然後上面墊兩件衣服,就裹着睡了嗎?要稻草做什麼?
季莨萋沒回答,只是讓她去就是了。
過了好一會兒,小巧回來,帶了三四名士兵,把摘的足足兩捆樹葉拿過來。
“小姐,這麼多夠了嗎?”
季莨萋看了看,點頭,“夠我們四個的了。”
三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不知道這溼噠噠,剛砍下來的樹葉有什麼用。
而運送樹葉和稻草來的四名士兵也不明白,四雙眼睛全是茫然。
季莨萋對他們道,“既然來了便看着,一會兒我怎麼做的,你們出去教外頭的人。”
士兵們點點頭,應道,“是!”但眼睛裡卻還是疑惑。
季莨萋吩咐高暢將稻草拖過來,她坐到火堆邊,將稻草一把一把的捏起來,邊在火上烤,邊動手迅速的將稻草甩鬆,並且吩咐幾個丫鬟一起。
四個人,動作很快,不一會兒便把所有的稻草都甩完了,甩鬆的稻草沒有剛開始那硬,因此也耷拉下來去,軟趴趴的像是被挑斷了筋骨,但是這樣,稻草的確鬆軟了很多。
四名士兵看到雙眼發光,雖然不明白,但是還是覺得很神奇,從來只知道稻草可以越睡越鬆,卻不知道還可以拉鬆。
等到稻草都弄好了,季莨萋又讓人小巧和高暢將樹葉從樹幹上摘下來,放在一起,然後遞給她,她一一烤乾。
嫩綠的樹葉本就柔軟,不若枯萎的幹葉那般堅硬,而現在上面全是雨水,就像洗過一樣,更加顯得乾淨翠綠。
季莨萋幾片葉子幾片葉子的捻在手裡,一邊烘,一邊甩,因爲一直甩着,樹葉烤乾的同時也沒有也不會自成乾硬的形狀,不一會兒,兩捆樹葉也都烤乾了。
季莨萋再把稻草鋪好,把乾燥柔軟的樹葉均勻的鋪在上面,最後在上面鋪上已經烘乾的薄毯子。
做完一切,她拍拍手上的灰,對靈竹道,“上去試試。”
靈竹看着那柔軟乾淨的草堆牀,半信半疑的蹭過去,剛坐下,便覺得柔軟,等到躺下去,頓時眼前一亮,她迫不及待的坐起來,摸着毯子驚訝的說,“爲什麼會這樣?好鬆軟,而且不像幹稻草那樣,一睡下去就陷下去了,陷下去不說還會有硬硬的草骨硌得慌。”
高暢和小巧以爲靈竹誇張,也試探性的坐上去,這一坐,也發現了不同,“小姐,是因爲上面鋪了樹葉嗎?而且稻草也甩軟了?”
季莨萋笑着解釋道,“幹稻草裡面很髒,甩軟的同時,剛纔你們看到了嗎?塵土飛揚的,這邊是把裡面的髒污灰塵都甩出來了,所以稻草很乾淨,並且柔軟,但是再軟,稻草還是稻草,隨着隨着還是會鉻着,扎着,因此上面再鋪一層樹葉,可以隔絕稻草的堅硬,我們的運氣不錯,今天下雨,樹葉上都是水,像洗過似的,否則我們採了樹葉還要先洗乾淨再烘乾,因爲剛摘下來的樹葉同樣很髒,裡面或許有蟲,爬在身上會發癢,等到樹葉鋪好了,再在上面鋪上毯子或者衣服,簡單的隔絕一下,睡眠環境便會好很多。睡得好了,第二天才會有精神。”
小巧咋舌,“小姐,你怎麼會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