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病了?怎麼病了?”司蒼斂騰地一下站起來,面色擔憂。
小巧連忙又道,“不是大病,只是有些腹瀉,肚子不舒服,高暢會醫術,已經給小姐把過脈了,說小姐只是昨夜喝了涼水,弄壞了肚子,但是這肚子不舒服,也容不得顛簸,所以咱們只怕得在這兒多住一日,明早再出發了。”
司蒼斂眉頭蹙了蹙,丟下披風,往帳篷外走去。
小巧急忙跟上,果不其然,他直奔小姐的帳篷。
到了帳篷外,司蒼斂心平氣和下來,按規矩隔着簾子問了問裡面的情況,並沒有莽撞的衝進去。
裡頭傳來季莨萋輕淡的嗓音,“我還好,只是今日要耽擱一日了。”
“你的身體要緊。”司蒼斂說,“要不要讓太醫過來看看。”這次送親,爲保路上出什麼波折,事前是帶了太醫的。
“不用麻煩了,我休息休息便沒事了,只是肚子着涼,無礙的。”
司蒼斂還是不放心,但是想到她倔強的性格,也不好固執己見,便叮囑道,“若是有半點不適,一定要請太醫來看。”
“知道了。”裡頭淺淺的回答。
小巧在旁邊看着,恭敬道,“太子殿下,我家小姐要休息了。”
司蒼斂知道她這是攆人了,可笑,他又沒進去,只是站在門口也不行嗎?不過他也沒幼稚到因爲這個和個丫鬟爭執起來,便冷峻吩咐,“記住照顧好你家小姐,千萬不可讓她再有半點事。”
“是,小巧知道。”
司蒼斂離開後,小巧挑開簾子,果然看到裡面,季莨萋正躺在牀上,看着手裡的遊記,看會兒還漫不經心的捻一顆梅子放進嘴裡。臉上哪有半分病態。
小巧噗笑,“若是方纔太子進來了,看到小姐這幅模樣,小姐要怎麼交代?”
季莨萋頭都沒擡,“他不會進來。”
“小姐就這麼肯定?”
“嗯。”
小巧不解。
季莨萋擡了擡眼皮,睨她一眼,搖頭道,“他明白,對我過於關心,就是僭越了身份,僭越了我,若是有人在皇上耳邊說一聲,他這個太子,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又要打個折扣了,如今皇上幾乎已經肯定會傳位與他了,這個風口浪尖,他不會傻得給自己找不自在。”
小巧聽完,臉上露出恍悟,隨即又冷嗤。
果然,在權利和女人面前,男人選擇的永遠是前者。
這就是她這些年來一直不願出嫁的原因,跟着小姐久了,她看得太多這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尤其是那些不要臉的男人,再有權有勢的男人,在後院裡,都齷齪得讓人噁心,妻妾成羣,把女人看做玩物。
小巧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只是個丫鬟,做不了被人家的正妻,也不像秋染那麼賢惠,能照料一個家,她唯一能照顧的就是小姐,因爲小姐太簡單了,在外面如何的心機深重也好,在她面前,小姐永遠簡單得像張白紙,沒有脾氣,沒有情緒,每天都笑着,從不爲難人,也無條件的信任她,只要她對小姐付出真心,小姐便永遠不會丟下她,她喜歡這種感覺,被另一個人需要,而不是成爲某個男人的衆多附屬之一。
她知道,她大概要做一輩子老姑娘了,因爲在小姐面前,她是最自在的。
人都是這樣,你對我付出真心,我纔會對你付出真心。
她,高暢,靈竹,包括已經嫁人的秋染,她們對小姐的忠心,都不是偶然。
這一晚,將計就計的度過。
第二天,季莨萋神清氣爽的換好衣服出帳篷,一出去,就看到司蒼斂青黑着一張臉,就站在門外。
季莨萋愣了一下,對他道,“你的臉色不太好,昨晚沒睡好?”
司蒼斂深深的看着她,疲憊的道,“我沒睡。”
“哦,不睡覺對身體不好,以後別熬夜了。”
司蒼斂蹙眉,“我是因爲擔心你纔沒睡!”
季莨萋眨眨眼,笑了一聲,“我說過我沒事,你太多慮了。”
或許她的表情太過理所當然,司蒼斂脾氣上涌,抑制不住的低聲咆哮,“季莨萋,你把我的關心看得這麼廉價嗎?”
季莨萋覺得他大概是沒睡好,所以亂髮脾氣,便理解的道,“你還是回去補個眠吧,或者一會兒別騎馬了,坐車吧,我先上去了。”說完,越過他,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自己的馬車。
徒留下外面,氣得跳腳的某位太子殿下。
前天送親隊伍是因爲路線不對才停下來露營,昨天季莨萋“病了”又耽誤一天,而今天終於可以啓程了,可是走了不到兩個小時,居然迷路了。
底圖上現實的路途,跟實際的完全不同,可是他們愣是找不到到底是哪裡走錯了,這圖是接到穹國聘禮後,開始準備送親事宜時便讓人畫出來的,是最新的,不應該存在這種問題啊。
一羣人想不明白,先鋒隊已經爲這四面轉了七八次了,一羣人竟然就在這原地附近,轉了兩天。
到了第三天,終於找到了地圖上顯示的村莊。
先鋒隊打聽後,回來稟報,“太子,村民說咱們的地圖本是沒錯的,只是前些不是下了場雨,山泥傾瀉,把中間的路給隔斷了,落了好多山石下來,把路都給淹沒了,咱們在外面沒看出來,咱們現在是繞了個大圈,越過了那條路才走過來的。”
司蒼斂表情不悅,但這天災人禍的,也怪不到誰頭上,只能道,“上去安排吧,順便命人記下山泥傾斜的地方,等到了下一個城鎮給當地府尹送去,讓他安排人把路挖出來,這官道被堵,車馬還怎麼行走。”
“是。”
士兵應下後,這才離開。
從此地到蜀國邊境,這一走又走了半個月,比預計的時間慢了整整四十天。
行到穹國邊境時,表露了身份,穹國鎮關大將軍親自來迎接,將他們接到將軍府居住。
因爲路上耽誤了時間,司蒼斂擔心成親的日子只怕趕不上了,大將軍道,“哎,司太子有所不知,這會兒,只怕京城那邊,也是一團亂的。”
“怎麼回事?”
大將軍嘆道,“太后娘娘去了,太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的親母,按照規矩,太子要守孝三個月,這會兒你們就是趕去,也是成不了親的,京中有白事,靠近京城方圓十個府城,半年內都不許辦喜事,只是國例,百姓尚且如此,何況皇親,御史肯定不不許的。”
司蒼斂蹙起眉,“這麼說我們清良郡主也百里太子的婚事,最快也要半年後?”
大將軍點頭,“按理說是這樣的。”
媳婦還沒娶進門,老孃已經先死了。
這怎麼看都不吉利。
司蒼斂表情嚴肅起來,他倒是不覺得晚半年成親有什麼,古往今來,和親事宜,向來意外頗多,但是怕就怕,這場婚事會被穹國的官員借題發揮,若是硬給季莨萋扣上什麼剋星的罪名,那她往後在穹國的日子,他簡直不敢想想。
況且那百里昭到底是什麼人,他還並不清楚。
這麼一想,他匆匆與那大將軍告辭,回到季莨萋暫居的梅園。
這位大將軍姓李,祖上三代都是鎮守邊關的良將,遠離京城政要之地,在這蠻荒之處,倒是過得逍遙,一家人也是和睦。
李家有三位小姐,這幾日季莨萋借住,李將軍便吩咐內人帶了女兒們時常過來,陪這位異國而來的郡主解解悶。
李夫人並非官宦人家出身,當初進門的時候可被李老夫人擠兌夠了,但也是在老人家的壓迫下,她的性子也養好了,不無知,不奸詐,知情識趣,永遠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什麼時候不該說什麼話。
比起三位李家小姐,季莨萋更喜歡跟這位李夫人聊天。
明明她也不過十六歲,這李夫人都三十多了,偏偏兩人聊起來特別投契,弄得三位小姐反而悶悶不樂,無聊得緊。
司蒼斂剛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梅園外頭,李家二小姐和三小姐正在花圃邊上編花環,聽到丫鬟請安聲,兩人擡頭,頓時,驚爲天人。
兩個姑娘粉撲撲的臉頰霎時紅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嬌怯的垂下臻首,心裡卻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司蒼斂沒注意這位外人,只問小巧,“你家主子呢?”
“小姐在裡面與李夫人和李大小姐說話,太子有事?”
司蒼斂想了想,裡頭若有別的女眷,他倒是不好進去了,便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回頭你告訴你家小姐一聲,我找過他便是了。”
小巧點頭,應道。
這時,一直含羞帶怯的李二小姐鼓起勇氣,娉婷蓮步的走過來,紅着臉問,“小巧姑娘,這位是……”
小巧瞪大眼睛,不明白爲何看到男眷,這位李家小姐不躲在後面,反而主動跑出來,這可不像大家閨秀的作風。
但小巧也沒多事,只是道,“這時我們蜀國太子殿下,殿下,這位是李家二小姐,這幾日多虧了李夫人帶着三位小姐時常來與小姐解悶。”
司蒼斂看了李二小姐一眼,淡淡的點頭。
李二小姐嘴角彎彎,輕輕福了福身,對司蒼斂道,“給蜀太子請安。”
“不需多禮。”司蒼斂說道,又對小巧叮囑,“記住我的話,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轉身離開。
李二小姐有些不甘心,手指揪着帕子,小嘴也翹了起來。
小巧看她這摸樣便知她的心思,也不點破,只道,“李二小姐,花環可是編好了,要不要奴婢幫忙?”
李二小姐這纔回過神來,窘迫的搖頭,失落的回到妹妹身邊。
兩姐妹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