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唐域， 你就算是一塊唐僧肉， 我也嘗過了。
——《小富婆日記》
辦公室的燈光不是多明亮， 工作燈還未打開， 窗外的霓虹映在唐馨的笑臉上，右臉頰上有個淺淺的酒窩， 眼睛微微發亮， 好像完全沒有被他的話驚嚇到。
甚至， 讓他覺得她等待這一刻很久了。
唐域看著她甜甜的笑臉，有一瞬的楞怔， 直到面前的小姑娘慢慢收起笑， 看著他說：「你都知道的， 爲什麼還要這麼問呢？」
她往前走了一步，轉身面對他。
唐域垂眼睨她， 面色沉靜，唯一能看出情緒的， 大概就是微微皺著的眉頭， 他還是原來的姿勢靠著桌沿，低聲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唐馨啊了一聲，笑了下：「你問我什麼時候喜歡你？」
唐域嗯了聲，聽起來沒什麼情緒。
他是想知道， 她喜歡他的時間有多長？
如果短時間，就及時止損？
唐馨忽然覺得喉嚨一哽， 不過面上還是微微笑著， 她低下頭， 撒謊：「我不知道，可能是最近幾個月吧。」不等他說話，又擡頭看他，直勾勾地望著他，「你不要問我爲什麼喜歡你，很簡單啊，你長得好看，身價百億，又不會花心……所以，喜歡上你不難吧？」
長得好看，身價百億，不花心。
這幾乎是喜歡他的女人對他一致的理由了，唐域蹙眉，心底劃過一絲煩悶，沉聲問：「就這樣？」
當然不止這樣……
唐馨絕對不會告訴他，她當年來時光影業簽約的時候，第一次見他就喜歡上了。
一見鍾情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合適。
但放在唐域身上，卻無比合適。
唐馨看著他的眼神，咬了一下脣，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唐域，你覺得我長得漂亮嗎？」
唐域一愣：「……」
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維，怎麼突然說到這個？當初主創團的人都說，唐馨跟明燭是公司最漂亮的兩個女編劇，這一點他不否認，但兩人幷不是一個類型的。
天氣漸暖，唐馨今天穿了件白色毛衣，淺色格子長裙，裙襬是不規則的，整個人溫軟細膩。唐域睨著小姑娘白晰細嫩的臉，她眼睛很大，黑白分明，臉很小，笑起來的時候右邊臉頰有個淺淺的酒窩，就連說話的時候都若隱若現，一顰一笑都很靈動。
他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低低嗯了聲。
唐馨眼睛亮了亮，嘴角忍不翹起來，期待地看著他：「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反正剛纔你也說我夠漂亮了，我也覺得你好看……」
「停。」唐域蹙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她，「誰跟你說我找女朋友只要漂亮的？」
「不是嗎？」唐馨理直氣壯地說，「但明燭就很漂亮，你之前的女朋友或者喜歡過的人，肯定是漂亮的，男人不都喜歡漂亮的嗎？我說的沒錯啊。」
唐域：「……」
這他媽什麼三觀邏輯？
他換了個姿勢，微微站直了些，右手依舊抵著桌沿，有些居高臨下地看她，眼神也變得更冷淡，諷笑道：「如果我真的只喜歡長得漂亮的女人，那女朋友都一卡車了。」
唐馨：「……」
是啊，娛樂圈裡多的是美人喜歡他。
但是，唐域你懂不懂？這些不過是我的藉口罷了。
她微微攥了攥手，擡頭看向他，有些不管不顧地問：「那你倒是回答我啊，我想做你女朋友……」她頓了一頓，聲音軟了，也低了，「你要還是不要？」
唐域看著面前有些執拗又大膽的姑娘，有些話說不太出口，如果換個人，他可以直接冷淡拒絕，但唐馨……他對她縱容太多了，不知如何收場。
有些話說出口後，以後會變成怎樣？
唐域抿緊脣，一時間沉默了。
唐馨心都涼透了，整個人僵在那裡，低頭自嘲地笑笑。
……還是不喜歡吧。
真喜歡的話，哪裡用她倒追？他又不是不會追女人……
更不是沒追過。
她還幫著他追過呢。
「唐馨，我們不合適。」男人嗓音很低，聽起來沒多大情緒，微微頓了一頓，「而且，我追過明燭，你們是好朋友，這關係彆扭，你不覺得？」
她當然知道別扭，也知道公司裡別人怎麼八卦議論，說得有多難聽。
可是，她都豁出去了，也不在意這些，她只在意他喜不喜歡她。
唐馨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力氣，才能忍住不哭出來，她輕輕哦了聲，擡頭看向他，笑了，「唐域，你不如直接說不喜歡我算了，說什麼不合適啊，多見外。」
唐域表情有一瞬間凝滯，看她的眼神也忽地變了變，有些遲疑，低聲叫她：「唐馨，我……」
「你不用說了。」唐馨深吸了口氣，轉身，「我走了，不打擾你忙了。」
說完，不給他反應和說話的機會，走向門口。
她緊緊咬著牙，眼睛微紅，用力拉開門。
唐域蹙眉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帶著幾分落荒而逃，心底莫名有些煩躁起來。
唐馨低著頭快步走出辦公室，連路都不看，跟抱著文件過來的高助理迎面撞上，文件紙張漫天散落，掉了一地。她只是頓了一下，看也不看，捂了一下被撞疼的肩，飛快地走了。
高恆楞在原地，回頭看了一眼，直到她轉彎，拐進走廊纔回過神來，低頭看看散落一地的紙張，再擡頭看向站在辦公桌前，表情莫測的唐總。
他也不敢問唐小姐怎麼了，忙低頭收拾整理文件。
剛收到一半，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唐馨去而復返。
她像個小鬥士似的，快步走到門口，就站在門邊看向唐域，就那麼冷冷地氣鼓鼓地看他。
那是唐域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唐馨，她多數時候都是笑眯眯的，酒窩淺淺。
唐馨直直地看著他，冷笑了聲：「唐域，我有些話一直都想跟你說了，但是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這是你的選擇和自由，有些事怎麼樣也怪不到你身上。但是，現在想想，真的覺得不是這樣的。你知道嗎？一個男人讓一個女人幫忙追人，這個人還是對方閨蜜，你就沒想過，這種行爲有多傻/逼嗎？」
「你想追你就追啊，你幹嘛拉上我，你要是沒拉上我，就沒有現在的事了。」
「我真是腦子進水了，纔會陪你玩這麼久。」
唐域站著沒動，高大挺拔的身形背著落地窗，英俊的輪廓迎著光，他看她的眼神很冷靜，那一股冷靜忽然就惹怒了唐馨，她咬了一下脣，罵了一句：「你真的有點渣！」
唐域蹙眉，眼底滿是深沉的冷意，他別了一下臉，有些隱忍地出聲：「唐馨。」
唐馨眼眸微動，咬了一下脣，再不想搭理他，一轉身就跟剛收拾好文件，已經站起身的高助理四目相對。
高助理這次難得沒有冷靜，眼底的情緒錯愕又複雜，大概是沒想到她會罵唐域吧。
她瞪著他，冷哼：「看什麼看，沒看見過你老闆被人罵？還是沒見過他拒絕女人？」
高助理：「……」
拒絕女人倒是見過。
被人罵還真沒見過……
誰敢罵唐總啊！還是指著鼻子罵渣男的，他都忍不住替唐總冤。
三人一時沉默，場面一度尷尬。
唐馨垂下腦袋，忽然覺得萬般委屈，她在高助理面前這麼丟人……她長這麼大，就沒這麼丟人過，也從來沒這麼低微過，暗戀真不是人做的事，一點兒也不快樂。
唐域可真討厭。
混蛋。
豬頭。
高恆默默抱著文件轉身，想說自己什麼也沒聽見沒看見，唐馨幾乎是跟他同時轉身的，只走了一步，又忽然轉回來，她徑直走進辦公室，腳步快得連裙襬都飛揚了起來。
高恆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唐域看著她走向自己，那雙漆黑深沉的眼正牢牢地地盯著她，有幾分疑惑和剋制的冷靜。
大概在事情發生的前一秒，他永遠也不知道，唐馨想做什麼。
唐馨在他面前站定，就在唐域幾乎要懷疑她是不是要給他一巴掌解氣的時候，她忽然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撞上去，精準無比地吻上他的脣。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唐域驚訝不已，忙往後退了一小步，右手抵在辦公桌桌面上，穩住兩人，別了一下臉，低聲：「唐馨，你……」唐馨像是沒聽見，跟著又湊過去，直接咬了他一下。
唐域心口一悸，眉心緊了緊，眼眸垂下，目光幾乎無焦距地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小姑娘閉著眼，毫無章法地在他脣上又啃又舔，柔軟的嘴脣碾著他的。
唐域喉嚨發緊，身體僵直地擡手抓住她的手臂，想把掛著身上的人拽下來。奈何小姑娘像個牛皮糖似的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他不想用蠻力對她，拽了兩下，沒拽下，索性放棄，整個重心倚著辦公桌，連帶著她一起，任由她胡作非爲，放肆任性地吻他。
如同他任由她一點點入侵他的私人領域，放縱她狡猾的小心機一樣。
高恆震驚地看了三秒，心想唐小姐果然非一般人能比，然後默默轉身。
……
唐馨全憑一股衝動，真碰上他的脣時，整顆心都是軟的，顫的。
許久，她微微喘息地離開他的脣，但依舊貼得很近，睫毛輕輕顫了顫，掀開眼皮仰起臉，水亮的眼睛對上他那雙複雜的眼，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低語：「這樣也算得到了，以後也不會再惦記了。」
唐域心口一震，猛地抽緊，他眯著眼低頭看她，竟說不出話。
唐馨徹底鬆開他，放下手摸了下脣，衝他笑了一下，這次是真的轉身走了，沒再回頭。
她在門口看見貼牆而站的高助理，微微一笑：「高助理，其實你戴眼鏡還挺好看的，以後別戴隱形眼鏡了吧。」
高恆滿臉複雜：「……謝謝。」
唐馨撇撇嘴，沒再說什麼，走了。
唐域整個人鬆了一般地靠在辦公桌上，微垂著頭舔了下嘴角，閉了閉眼，擡手揉了揉眉心，低低地「嘶」了一聲，是極度的無奈和煩躁。
過了一會兒，他直起身，擡手解了兩顆釦子，繞回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摸出一包煙。
高恆聽見打火機打火的聲音，往裡面看了眼，就看見唐總人靠在椅子上，點燃了一根菸，不一會兒便吐出一口菸圈，眉心緊蹙，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煩躁。
他不輕易見唐總抽菸的，除非工作特別忙，需要提神的時候纔會抽，或者心情特別不好的時候。
現在，估計是特別忙，心情又特別不好……
完了，他從來沒見過唐總這般模樣。
唐域抽完一根菸，脣上似乎還殘存小姑娘脣上的溫度和味道，腦子裡迴盪著她那句「這樣也算得到了，以後就不會惦記了」，這算什麼？
他抽完一支菸，掐滅菸頭，扔進垃圾桶裡，看向還敞開的門，不耐煩地喊：「進來。」
高恆立即抱著文件進來，把文件擱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唐總，文件都在這兒了。」
唐域現在完全沒心思工作，他強打精神，抽過文件低頭看起來，眉頭蹙得很深，簽名的時候也異常用力，筆鋒剛勁有力，幾乎穿透紙張。
高恆看得膽戰心驚。
過了半小時。
唐域像是終於忍不住了，擡頭看他，皺眉道：「給唐馨打個電話。」
不用他多說，高恆就明白了，唐總是擔心唐小姐路上出事，忙道：「好。」
他當著唐域的面給唐馨打電話，還沒說話，對面的唐馨就冷笑了聲：「打電話給我幹嘛？怕我想不開啊？你告訴唐總，他這塊唐僧肉我嘗過了，一般般，值不得我想不開。」
說完，就直接掛了。
高恆：「……」
唐域靠在椅子上，皺眉睨著助理精彩的神色，冷聲：「她說什麼？」
高恆：「……她說她回到家了，不會想不開。」
「說。」
高恆對上唐總冷漠的眼神，硬著頭皮道：「她說您這塊……唐僧肉她嘗過了，一般般，值不得她想不開……」
唐域臉色唰得一下黑了。
唐僧肉？
一般般？一般般還啃那麼久？
高恆都不敢看他的臉色，戰戰兢兢地杵著。
深夜十一點半，唐域加班結束，他從沙發上拎起西裝外套，搭在手上，走到門口，轉頭瞥向高恆，冷聲道：「今晚的事透露半個字出去，扣你年終獎和加班費。」
高恆挺直腰桿，正直臉道：「明白。」
唐域也知道助理什麼個性，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高恆跟在他身後，默默鬆了口氣，做了四年助理，還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場面，總覺得這日子纔開了個頭，唐小姐……可真能耐了。
凌晨十二點，唐域回到家，燈也沒開，扔掉外套，手機丟在茶几上，單手解著襯衫扣往浴室走。
到了門口，腳步忽然頓住，又轉回去，撈起丟在茶几上的手機，翻了一下朋友圈，唐馨的朋友圈還停留在傍晚的那條——
小富婆：我要幹一件大事了！[緊張jpg]
唐域手指一頓，目光緩緩往下移，落在她的回覆上。
小富婆回覆《反恐》主創副導：成功了以後你們就知道啦，不成功的話，那就算啦，當我沒有說過[可愛]。
底下還有人問她：幹了嗎？
副導演還關心了一句：這是沒成功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跟大傢伙說說啊。
她沒再回復任何人。
唐域垂著眼盯著那張圖看了一陣，最後擰了擰眉，丟掉手機，轉身進浴室。
唐馨……
要乾的大事，是跟他表白。
然後，他拒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