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面（2）
邵湛第二天有夜班，所以下午匆匆忙地趕過來替秦依重裝了筆記本就回醫院去了。對此，秦依不免嘆氣，重裝她也會啊，她就是想他在她的身邊，就是想繼續跟他親近。
再過一日，是一家三口出去吃飯的日子。秦依起得早，吃過早餐之後，想着自己前段時間繁忙，很久沒有去修過發，就想着現在大家一起去美髮店，修個漂亮的髮型過年。
想到這兒，她下意識地朝媽媽看去，秦依才發現，在這兩年裡媽媽是變了很多。以前媽媽愛美，辦了一家美髮店的會員卡，三天兩頭地過去染髮燙髮，一天一個髮型。可如今頭髮剪短了一些，迴歸了黑色。
秦依提議，自是沒人發對。一家人一起去了美髮院，洗頭的時候，不論美髮小姐怎麼誘導，聽得秦依都心動了，媽媽也只是搖了搖頭，只要求洗洗吹吹就好，不願意鼓搗。她轉頭看向秦依的時候，笑着道：“還是這樣好，自然、舒適。”
秦依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隨即要求美髮小姐不要再開口說話。
因爲只是簡單地洗髮，修剪，一家三口很快就從美髮院出來了。秦懷民與李雪楊分別走在秦依的兩側，走了一段路，秦懷民笑着問道：“依依，接下去想去幹什麼？”
“爸，媽，我們去逛逛商場不，過年了得穿體面點不是？”秦依眨了眨眼，“我剛給你們兩位買了新年禮物，你們也得回禮是不是啊？”
“你這個小丫頭，走，走一起去逛逛。”李雪楊不免一笑，緊握住秦依的手進了A市最大的商場。女孩子畢竟愛美，看到漂亮的衣服都要求試一試，如今有父母在場，秦依並無經濟上的憂慮，試衣也沒有多節制，特別是聽到父母兩人在一起交流她身上衣服好看不好看的時候，她總是會心一笑。就在她換了一件粉色的針織連衣裙出來照試衣鏡的時候，一名美豔的女人靠近她，女人打扮時尚而風情，披着貂皮披肩，畫着濃妝，看不出真實年齡，她上下打量着秦依身上的裙子，撩了一下垂落在胸前的捲髮，讚賞道：“這條裙子很漂亮。”
秦依微微一笑，正想說句謝謝，卻見女人轉過身去，高聲叫道：“宸衿，過來替我拿包，我要試衣服。”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秦依下意識地愣住，瞳孔驟然縮緊，鏡子中的自己，表情僵硬，臉上血色全無。她沒敢轉身，呆呆地望着鏡子中着了新衣的自己，直至視線與鏡中的段宸衿相遇，他似在看她，也似沒在看她，淡淡地將視線轉到一旁。秦依轉身往旁邊的更衣室走去，她想快點換掉衣服，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地方。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卻聽到那名女人說着笑話般：“宸衿啊，這女孩像不像你的小女朋友啊，叫做秦依來着……”
“段苒苒！”段宸衿咬牙切齒地叫她的名字，女人卻是幸災樂禍地大笑，笑得婉轉動聽。
秦依沒敢聽他們說什麼，只是進了更衣室，快速地換回自己的衣服，轉身就出門來。她的父母坐在沙發上，臉色並不比她好多少，都是難看得很。秦依提了兩個袋子，低低地叫了一聲，“爸，媽，這裡沒適合的衣服，我們走吧。”
“好。”秦懷民率先站起來，然後伸手去扶李雪楊。李雪楊甩開他的手，臉色帶着一種厭惡仇恨的神情，她的雙腿似有些發軟，站起來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幸好有秦依扶了她一把。
秦依扶着媽媽準備出去，段苒苒搖曳着婀娜多姿的身體過來，柔媚地笑着：“懷民哪，真的是你的女兒啊，她只比宸衿大幾個月吧……”
“段苒苒，你有完沒完！”段宸衿將手裡提着的袋子還有段苒苒的手提包都歸到左手，右手拉住段苒苒的臂彎，他皺着好看的眉頭，烏黑的眼中是極度的不耐煩。
秦依無意識地擡頭看爸爸，卻見他的額頭上冒了一層汗，還很緊張，脣都在哆嗦。可此時她並沒有深想，只以爲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不喜歡這樣的場面，她不喜歡有他的地方，她本想聽爸爸說些什麼，卻感覺到媽媽的身體輕晃，她低聲道：“依依，我們先走吧，這裡暖氣開太大，我有些不舒服。”
“好。”
秦依扶着媽媽走了幾步，再度轉過頭去的時候，爸爸已經跟了上來。他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初，秦依又下意識地地將視線投向段苒苒，段苒苒也在看她，紅脣上揚，笑得很是得意。
秦依跟着媽媽出了商城，低聲道：“媽媽，你怎麼了？”
“我不想見到那個女人！”李雪楊的聲音很低，略略發着顫，可咬字很重，一字一字地像石子兒蹦出來。媽媽的表情也很兇，秦依從來沒有見過媽媽這般，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似的，似要咬人般，從小到大，她再調皮，媽媽再生氣，也沒有這般過。
秦依不禁有些害怕，頓時慌了神。可那樣兇的神情很快就掠過去了，媽媽柔聲道：“依依，逛累了沒有，我們去喝咖啡。”
“哦。”秦依應了聲，聽到爸爸在身邊明顯地鬆了口氣。秦依從段宸衿的影響中出來，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眼睛轉了一圈，終是什麼都沒有問。
點了三杯Espresso，本是秦依最愛的味道，今天卻沒有品嚐的心情。她託着腮，視線來來回回地在父母的臉上打轉，後來直接定睛到秦懷民的臉上：“爸，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那個段苒苒是段宸衿的媽媽？你是不是害死了人家的爸爸啊？”
“小孩子別胡說。”爸爸猛拍了一下桌子，聲音十分嚴厲。
秦依嚇了一跳，忙噤了聲。而李雪楊則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嚇孩子做什麼，有膽子做就沒膽子承認？”
“呃……”秦依很少見父母吵架，此刻也生怕他們在這裡吵起來，短促地發出一個單音，隨即乾笑了兩聲，“我再要個甜品，媽你要不要？”
接下去的時間都顯得十分安靜，大家都在低頭默默吃東西，秦依在心裡暗自嘆氣，看來父母兩人之間是出現了很大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的癥結處估計是在那個叫做段苒苒的女人身上？秦依突然靈光一閃，有一個荒誕的想法從她的腦海裡產生，可隨即地又將這個想法搖散了去，她並不想這樣地想她的爸爸。
從咖啡館裡出去，秦依發現媽媽的臉色已經好看了許多，可似也沒有早上出來時候的興致，索性道：“媽，我們回去吧？”
“位置都訂好了。”媽媽又道，“我們在這裡附近逛逛，吃了飯再回去。”
後來，秦依本想說些什麼提高氣氛，可他們兩人的心情突然好起來了一般，彷彿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大家還一起去看電影，出了電影院，兩人就都笑眯眯地，不斷地說着什麼。秦依有些鬱悶地想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晚餐時分，她只是不停地吃着，偶爾也會插幾句話，總之小年夜的氣氛是足夠了，大家都在強顏歡笑。
等到秦依回到家，小臉就垮下來了，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整張臉都僵硬了。她給邵湛發了短信，許久他也沒回，估計她是在值班，如此想着，就直接給阮希睿打了個電話。
阮希睿很快就接了，聲音含着笑意：“小依依，今天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睿睿。”秦依可憐兮兮地叫他，“今天我們一家出去買衣服的時候，見到宸衿和他媽媽了。”
“啊？”
“她媽媽一見到我爸就說……”
“你都知道了啊？”
秦依心頭一震：“對啊。我爸爸緊張得很，我媽都快氣瘋了……鬧得大家心情都不好。”
“小依依，事情都這樣了，你也別傷心，看開一些，好好勸勸你媽。你也別怪你爸，畢竟都過去那麼久了，至於宸衿他更無辜……”
“宸衿他是……”有什麼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他也不願這樣，可血緣關係就是那樣子存在了。之前我還在猶豫要不要跟你說，現在看來，你比我想象的堅強。”
“……”當心底最不願發生的事兒成了事實，那種痛楚如同萬箭穿心。
阮希睿此刻想要逗她開心，也顯得語無倫次：“我還到想憑空跳出個妹妹或弟弟呢，不過我連爸爸都沒了……”
眼淚就這樣簌簌地從眼眶中滑落，血液在身體中瘋狂地流竄着，叫囂着，似要從血管中滲透出來。原來她的身上，跟他的身上流淌着一樣的血液，他比她小几個月……原來她的爸爸做了那麼不可饒恕的事，而她的生命中，也揹負了一段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