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一家子在府中狐假虎威,柳二爺就心裡一陣膈應。
再想到他的屋子被奴才住過,他的東西被奴才用過,甚至他蓋過的被子也被奴才蓋過,這簡直不能忍受。
柳小富一家子被人拖到堂上。
原本白白胖胖的十幾人如今已經失了水分,焉噠噠的。
柳小富已經知道主子要處置他們,心裡存着期盼,說什麼也不能離開啊!
在老宅裡太自在了,每個月有月錢,想吃什麼買什麼,錢不夠了拿一些不重要的物件出去賣掉。反正正主一年也不會來兩趟,只要把人伺候好了不被發現,他們在老宅還不是過的人人羨慕的好日子。
柳小富匍匐着爬到柳二爺腳邊哀哀痛哭道:“二爺,我們以後一定用心做事,再也不敢了!二爺看在老太爺的面子上就饒了我們吧!再也不敢了!”
柳小富的父親是柳老太爺身邊的老人,因着一次回老家祭祖的時候路遇土匪替老太爺擋了一刀,失去一條胳膊。老太爺念着柳小富父親的好,便讓人留在老宅裡做管家。
柳二爺對柳小富父親的感情並不深,所以柳小富的感情牌並沒用。
柳二爺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小富嗤笑一聲,“你父親既然給你取名小富,爲什麼就不聽話奢望更多的財富呢!大富大貴哪有小富即安好,既然守不住本心又有何臉面來求我!”
柳小富聽柳二爺這麼說心裡一陣發涼,一臉煞白的看着柳二爺,哆嗦着嘴道“二爺!二爺,您繞過我們吧!”
柳小富的婆娘和兒孫也一個個的直接哭嚎起來。
柳二爺早讓青楓去叫了牙婆過來,此時牙婆也正好到了。
老宅裡能留多少人,畢竟有數。
柳小富幾個兒子生孫子,如今成了一大家子。爲了能夠保證兒子女兒能一直在老宅裡住着,柳小富藉着管家的權利把府中幾戶人家生的孩子幾乎賣了個盡。柳小富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這相熟的牙婆。
知道柳二爺是想把他們一家子賣掉,柳小富直接痛哭出生,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求起來:“二爺,老奴從出生就沒離開過這裡一步,出了府讓老奴怎麼活啊!老奴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二爺別趕老奴離開啊!”
柳二爺直接對着等候在旁的牙婆道:“看在老邁的份上,找個好人家吧!”
牙婆笑着接過青楓遞過來的一摞賣身契,拍着胸脯連連保證,“老爺放心,雖說兩個老的不頂事,可您心善咱也不會做惡事。這一大家子倒是可以賣到大戶人家莊子上,也不用擔心被分開。”
柳二爺見牙婆這麼說點點頭便要離開。
柳小富一家子人卻驚呆了!
牙婆的意思柳二爺可能不明白,他們確實明明白白。
牙婆沒有把他們的兒子孫子賣做苦力,把孫女兒媳賣到窯子裡,把他們兩個老貨壓榨乾淨,一般奴才早已感恩戴德了!
可柳小富不這麼想,自小父親是管家,父母都把他這個獨自捧在手心裡,除了在回來暫住的老爺少爺面前賠笑,他何時幹活一點活兒,吃過一點苦。
牙婆的意思很明顯,要把他們賣到被人家的莊子裡。
柳園不缺長工短工,整個渭城附近也只有過了渭城平原的草原長期買人。
草原是大商駐軍的大本營,草原最多的活物除了人便是戰馬。北地嚴寒,每年都有不少戰馬餓死凍死。爲了讓馬兒有吃食,軍隊除了接收大量的流放犯衝鋒陷陣,還會用馬崽換不少百姓過去種田,給戰馬備糧。
若是一家子被軍隊買下,他們以後的生活就會變成白天種地,晚上割草,時不時還要被北昌的戰爭瘋子們嚇一嚇的悲慘生活。
這讓過慣了主子生活的柳小富一家人怎麼能接受。
“二爺,您不能這麼做!不能賣了我!老太爺啊,你救救奴才吧!奴才爲柳家做了一輩子的事情,怎麼臨到老了卻被趕出去了!老奴就是死也不離開!”
柳小富看着柳二爺要離開,心裡發狠猛的起身一頭撞向了旁邊的博古架。
正在和牙婆交割銀子的青楓見着老貨朝他身後撲過來,想也不想直接一腳把人踢回了地上。
青楓一臉鐵青的看着柳小富怒道:“往哪兒撞呢!張着點眼睛行不行,碰破了這一架子東西賣了你全家都不夠本錢!”
青楓轉頭看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的牙婆催促道:“快點把他們帶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敢威脅二爺!”
除了幾歲的小娃,牙婆上門身邊總會跟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青松喊着府裡的小子們剛把一大家子轟出門,牙婆帶來的守在門口的幾個漢子便齊齊上前把人捉了去。
柳二爺乾脆利落的處理好貪心老管家的事情,很快便有人來告訴了正琢磨着帶些什麼特產回去的杜小喜。
杜小喜聽了,心裡一陣感嘆。
在外掙錢養家,家中財務庶務一把抓。
這簡直就是國民好公爹!
又過了幾日,告別了族中相送的族老,柳家一行人啓程返回京都。
……
悠悠過了一個多月,外面已經碧草青青,野花遍地的時候他們也回了家。
一路顛簸,杜小喜梳洗過後便坐到牀邊泡腳解乏。
留守在家的萱草按着一封信封過來,“少夫人,您家裡來信了,已經到了小半個月了。”
家裡來信了,想到八哥他們年前剛送了年禮,大概是平安信杜小喜也不急慢慢的打開看了起來。
“啊!奶奶!”
杜小喜驚呼一聲猛的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把信上的內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柳垚正在盥洗室沐浴,聽到杜小喜的驚叫聲忙披着衣裳走了出來。
“怎麼了?”
見杜小喜依舊呆呆的站在洗腳盆裡,眼淚一顆顆掉下來,柳垚心裡一痛,小心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家中出了什麼事情?”
“奶奶沒了!奶奶沒了!”杜小喜連連哀叫許久,直接撲到柳垚懷中大哭起來。
杜奶奶是個很普通的農家老太太。
一輩子圍着丈夫兒子孫子轉悠,她的世界從來都是來杜家村裡的一畝三分地。
杜小喜多數時候是和杜娘住在縣城裡,只偶爾回一趟杜家村。在杜小喜的印象中杜奶奶一直是個勤勞愛孩子的好奶奶。
杜奶奶雖說和鄉下的大多數婦人一樣重男輕女,大概是因爲家中孫子多,杜老爹對閨女好,杜奶奶對唯一的孫女杜小喜亦是和孫子沒太大差別。
杜奶奶的身體很好,年頭八哥過來還說在杜奶奶身體倍兒棒。天天閒不住,拎着大桶給家裡的豬豬食。
這才幾個月,身體健康的奶奶竟然沒有了!
杜小喜哭的傷心,柳垚忙把她挪到牀上,拍着杜小喜的後背連連勸道:“莫哭,莫哭。”
原本坐在牀上玩耍的小星星見母親哭了,丟了手裡的玩具便爬了過來,學着父親的樣子安慰的輕拍杜小喜的屁股,嘴裡跟着哄道:“莫哭,莫哭。”
哭着哭着杜小喜便睡了過去。
親家老太太沒了,柳二爺和老夫人也隨後收到了消息。
第二日一早,兩人看着眼睛腫成桃子的杜小喜嘆了口氣。
“奶奶,爹,我想回家。”
柳二爺忙點頭,“回去吧,馬車已經準備好,若有什麼需要直接去家府上找吳叔。”
杜小喜點頭稱是,柳垚接着道:“小星星出生後還未去過杜家,這次一併帶過去給她老人家磕個頭。”
在柳二爺和老夫人鉅變的臉色中,柳垚接着對柳二爺道:“我剛剛請過長假,如今是回不去了。爹,讓青松叔送小喜過去吧?”
“我不同意!”
老夫人大喊一聲直接拒絕,若不是杜小喜剛剛死了親人,老夫人早就跳起來罵人了。
“乖乖已經坐了一個多月的馬車了,哪裡能再坐快兩個月的船。乖乖還那麼小,你們怎麼捨得他離開!你們不心疼,老婆子我心疼!誰要是再提把小星星送走的話,老婆子和他沒完!”說完老夫人直直的瞪了眼剛剛認同的兒子。
杜小喜想到她生的兒子家裡人多數沒見過,忍不住道:“奶奶,我要帶孩子回去!”
老夫人一愣,這孫媳婦和他娘一樣就是個沒脾氣的綿軟性子,平時她說就是什麼。今天竟然敢頂嘴了!真是豈有此理!”
老夫人此刻也顧不上照顧杜小喜的情緒,直接一拍桌子大吼道:“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哪有你這麼不爲孩子着想的娘?你再這樣不聽話,回家以後就別回去了!”
杜小喜平時順着老夫人,老夫人在乖孫面前從來都是和藹可信好奶奶的模樣。
突然這麼一爆發,直接把杜小喜嚇的愣了愣。
‘走了就別回來了?’什麼意思,這是要把她趕回孃家嗎?
杜小喜看了老夫人一眼,梗着脖子道:“走就走!”說完眼淚嘩啦留了下來,扭頭變跑了!
“老二,乖孫,你們看看她是什麼態度!有種走了別回來啊!”
柳垚不說話,直接追了出來。
柳二爺見兒子也跑了,輕咳一聲對着孩在罵人的母親道:“好了,娘,被說了!把人趕走了,小星星怎麼辦?誰哈給您再生個孫子!”
老夫人吶吶的反駁“又不是隻有她才能生出兒子!”
“可小土就認準喜丫頭了啊!”
柳二爺說完,自己也慪的不輕,默默的跟着去了兒子院子。
趁着這點時間他要多看看孫子,以後這兩個月可就看不到了。
杜小喜跑回房間招呼着茜草收拾行李。
柳垚進來的時候就見杜小喜正哄着兒子跟他一起走。
“小星星孃親要回家了,你要不要和孃親一起去看姥姥姥爺?”
杜小喜眼睛紅紅的,再加上昨天杜小喜哭了那麼長的時間,小星星直把母親當小娃娃,奶聲奶氣的哄道:“孃親,不要哭,不要哭!”
柳垚嘆了口氣直接走過來,把杜小喜攬到懷裡哄道:“奶奶那是氣話,你別當回事兒。小星星跟着你一起,爹已經答應了。”
杜小喜吸了吸鼻子抱緊了柳垚的腰。
柳二爺在柳園的時候談了一大單子生意,這幾天就要跑一趟,不能帶着杜小喜回去。家裡的商隊也在一個多月前去了南嶺,柳二爺只能去找相熟的商戶看看誰家過山水縣,也能幫着照看一下杜小喜和孫子。
到了下午柳二爺終於回來了,告訴杜小喜明日一早出發。
第二天一早,柳家衆人送杜小喜離開。
老夫人難得起了個大早,對着重孫的背影依依不捨。
柳二爺找的商戶是和柳家合作頗多的肖家,肖家知道杜小喜是回家奔喪,自從杜小喜上了馬車幾乎很少來打擾。
馬車換大船,飛躍千重山。
大船飛速行駛,很快進了山水縣。
杜小喜謝過肖家衆人,帶着人緩緩下了船。
站在人來人往比往年繁華很多的碼頭,杜小喜心裡感嘆一聲她已經有三年沒回來了。
“夫人,夫人,可要打尖還是住店?”
見着杜小喜一羣人陣容強大,不少掮客直直衝過來想着幫忙介紹生意。
杜思東猛的瞪大眼睛看了眼杜小喜,連連道:“原來是喜妹子,快些跟我回去吧,堂叔堂嬸知道你這麼快回來了肯定很高興。”
說着杜思東招呼着杜小喜跟他走,不一會兒便找了幾輛馬車把他們帶回杜家村。
碼頭上,看着杜小喜一行人急速離開,臉上盡是一派豔羨。
“這架勢可真大,十幾個奴才就護着兩人,什麼時候咱也能買上人家穿的衣服料子就好了。”
“這怎麼就杜家的丫頭回來了,難道她不得婆家待見跑回來了?”
“胡說八道,沒看她懷裡抱着什麼?那可是老柳家的獨苗,真要不待見能讓她把孩子帶出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