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辛勤供養他長大的寡母,夏明喻閉了閉眼睛,睜開的時候嚴重已經平靜無波。
“所以,你們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柳垚看了眼柳飛扇道:“家姐並未犯七出之條,既然感情不再,那就和離吧!”
“可。”
“家姐的嫁妝我們要帶走,至於用掉的就折成銀子,想來夏府尹不缺這幾千兩銀子。”
柳飛扇出嫁的時候帶的嫁妝不少,不過這十多年已經花的七七八八,特別是夏明喻剛入仕的幾年上下打點花的全是柳飛扇的嫁妝。畢竟柳家在仕途上照應夏明喻一番已是不錯,銀錢之事最終要靠自己。如今夏明喻功成名就自然不會在乎那幾千兩銀子。
“好。”
“兩個孩子我們帶走!”
一直平靜無波的夏明喻猛的擡頭看向柳垚,最後視線落在不言不語的柳飛扇身上。
夏明喻定定的看向柳飛扇堅定的道:“這不可能!”
“我夏家的孩子沒有交給別人養的可能!”
“既然夏大人如今已經有了嬌妻愛子又何必強留兩個孩子……”柳垚還要再說下去便被柳飛扇直接打斷。
“我有些話和你說。”柳飛扇今日第一次擡頭直直的看着夏明喻。
夏明喻對上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良久道了聲‘好’。
兩人站起來一前一後朝院子外走去,夏府的路兩人走過千百遍,今日卻無比漫長又短暫。
走着,走着,穿過花園便到了柳飛扇以前住的地方,如今寬大的院子也不過兩個小主人。
院門大開,八、九歲的女孩點着的腦袋三四歲的男童說着什麼,男童抱着腦袋委屈的走來走去。
柳飛扇遙望着女兒和兒子臉上不禁帶上了笑。
夏明喻看着柳飛扇的笑臉眼前晃了晃開口道:“你們他們生活的很好,讓他們留在這裡不好嗎?”
柳飛扇嘴角的笑一滯,擡頭看向夏明喻,淡淡道:“你有那麼多孩子,我只有他們兩個,何必還有跟我搶呢?”
夏明喻胸口一片沉悶,張了張嘴還是道:“他們跟着你能有什麼好日子?柳家如果讓你再嫁兩個孩子怎麼辦?”
“我不會再嫁人了。”
“族裡不會答應!”
“你何時又在乎族裡的意見了?”
柳飛扇突然笑出聲,“你今天也很好笑,竟然會找這麼多理由了。”
擦掉眼角的淚珠,柳飛扇深吸一口氣“牀底下盒子裡的信在我手裡,孩子跟我走,信給你。”
夏明喻猛的抓住柳飛扇的胳膊,“你怎麼會?”
柳飛扇掙脫開來,“我只是想要孩子罷了。”
夏明喻直直的看着垂手的柳飛扇,良久深吸一口氣,“好!你帶走!都帶走!”
柳飛扇猛的抱住夏明喻的腰,喃喃的問:“你怎麼沒能堅持下去呢?”說完不等答案直接快步跑向院子。
淚珠在太陽下一閃而逝落入滿地殘雪中消失不見。
夏明喻看着走到院子裡和一雙兒女抱在一起的前妻,心裡酸酸的,好似母親離開時候的感覺。
倏而,夏明喻自嘲一笑,他什麼時候也會悵然若失了。
柳飛扇拿走了信,那些信柳家是否知道?會不會真的換回來?
這些纔是他應該考慮的事情。
柳飛扇跑到門口,院子里正在訓弟弟的小姑娘已經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母親。驚喜的歡叫一聲“娘!”便奔了出來。她身後依舊抱着腦袋的男童聽到聲音擡頭看向母親他也跟着姐姐奔了出來。
柳飛扇蹲下身抱住跑過來的兒女,笑着拿着帕子不停的給女兒擦淚。
夏錦繡抱着母親的胳膊連連問道:“娘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娘你還走嗎?娘你終於回來了!”
柳飛扇溫柔的笑着哄着一雙兒女,許久三人才眼睛紅紅的停下來。
柳飛扇摸摸兒子頭頂的抓髻,笑着問道:“以後和娘生活好不好?娘帶你們去姥爺家。”
夏錦秋擡擡腦袋一臉好奇“姥爺?”
柳飛扇點點頭,“對,京都的姥爺家,姥爺家有兩個小表哥和秋秋玩。”
“那秋秋跟娘去姥爺家,家裡一點也不好,有個大着肚子的胖女人經常來罵姐姐,家裡一點也不好玩!”
柳飛扇看着身旁的女兒道:“繡兒?”
夏錦繡抱緊母親的胳膊笑着道:“當然娘和弟弟在哪裡我就去哪裡呀!”
……
夏明喻簽了和離文書和由柳飛扇撫養兩個孩子的文書,柳飛扇多年的老嫁妝被一一裝箱,用掉的部分也用了大筆的銀子補償。
等着嫁妝搬上了船柳垚便打算帶着柳飛扇和兩個孩子回京都。
“等等!”臨出門前夏明喻冷着臉看向柳飛扇。
他已經去看過牀下的信已經沒了。
柳飛扇手下意識的抓緊,見女兒眉頭皺起才反應過來趕忙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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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喻冷聲提醒道:“信!”
柳飛扇擡頭,“等着我和孩子到了京都就給你送過來。”
柳垚和杜小喜疑惑的看着兩人,臉上俱是‘信?什麼信?’的迷茫感。
夏明喻定定的看向柳飛扇,不緊不慢的道:“那錦秋就先留下來陪我住些日子,等着過些時候我再把他送到你岸邊。”
柳飛扇直接俯身把兒子抱緊懷中,臉上滿是淚的看向夏明喻,哽咽出聲:“我們一定要鬧到這個地步嗎?”
夏明喻看着淚流滿面的前妻和雙雙怒視他的孩子,突然覺得一切沒了意義。
沉默之中,孫明豔挺着‘雙胞胎’孕肚快步走了過來。
見着柳飛扇帶着兩個孩子還賴着不走,想到她搬走的一箱箱的東西當即怒了,“你怎麼?”
柳飛扇燦然一笑,“這就走!”
“夏郎,後會無期!”
柳飛扇挺着脊背抱着孩子緩步離開,眼中一片朦朧,好像他們母子三人的未來。
她想,不是不愛。
…
新年剛過,三年過往未完,家家戶戶門前都是光禿禿的一張紅底黑字的春聯也沒有。
寒風呼嘯中,一行人迎着北風朝京都駛去。
還未到青州府運河已經結了冰,一行人轉乘馬車緩緩進京。
緊趕慢趕的一行人不知道他們下船乘車沒多久便有一隊沒人馬圍住了夏家。之後憑藉着幾封信件,夏明喻一家很快被定罪。
流放閩南,永不敘用。
隨後,夏明喻在判決下來之後在牢中自縊而死。
柳飛扇受到消息的時候她已經帶着兩個孩子在京都的新宅子裡落腳。
看着院中追趕着跑來跑去的兒女柳飛扇心裡一陣頓頓的痛。
如果說有誰錯了,那肯定是她。
如果她沒有貪心的想要兩個孩子,如果她沒有動那些信。
可惜,沒有如果。
……
安排好柳飛扇後,柳家的生活漸漸迴歸正軌。
杜小喜和柳垚並不知道夏明喻的死是柳大伯的手筆,兩人見柳飛扇着素衣爲夏明喻守節,勸過幾次節哀之後亦不好再說些什麼。
對於柳飛扇和夏明喻之間的事情,杜小喜剛開始以爲是渣男喜新厭舊,鳳凰男一朝得志的狗血故事。可隨後看着兩人並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不知道什麼讓他們成了這個樣子。
自以爲多愁善感的杜小喜也忍不住感嘆兩句,鬱悶了好幾日。
冬日裡難得暖陽,杜小喜帶着小繁榮懶洋洋的躺在窗前的軟榻上抱着睡懶覺。
柳垚進屋便見兩人蓋着被子呼呼大睡,小繁榮的哈喇子流了母親一胳膊。
脫了鞋爬上牀,直接把腳伸進被被子裡暖着。
柳垚靜靜的看着睡着的兩人,眼角眉梢帶着淺笑。
把小繁榮的睡姿擺正,讓小傢伙的口水不再留在母親身上。杜小喜頭上綁着的髮髻也被柳垚小心翼翼的拆散。
給杜小喜擦乾淨臉上薄薄的汗,柳垚伸出手細細描摹杜小喜的臉龐。
真是個傻丫頭,別人的悲傷歡樂和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只要自己幸福就好。何必因爲被人的不幸而胡思亂想。
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柳垚釋然一笑。
拖着鞋子下了牀,直直走到杜小喜的梳妝鏡前拿起桌上的胭脂眉筆。
回到牀上,柳垚小心的挽起杜小喜的袖子,纖細合度的手腕上直直立着一道細長的疤痕。
輕輕在疤痕上吻了一下
柳垚手指沾着嫣紅的胭脂在杜小喜的小臂上輕輕移動。
一副梅枝圖緩緩展現。
杜小喜醒來的時候柳垚已經躺在她旁邊睡着,擡手肉眼的工夫看到手腕上的東西杜杜小喜心裡甜蜜的恨不得打滾。
嘴裡卻忍不住小聲抱怨,“討厭死了,袖子放下來全沾衣服上了,一會兒還要換衣服!”
杜小喜和所有女人一樣愛美,比如明明家裡養着孩子不敢塗脂抹粉,不敢帶首飾,梳妝檯上各種東西卻是堆的滿滿的。
杜小喜手腕上那條去不掉的老疤,簡直就是杜小喜的心頭恨,雖然這幾年已經不會再嘮叨醜醜噠不好看啥的,夏日裡大袖的衣裙杜小喜卻是很穿。
杜小喜的小心思柳垚明白,只能時不時在手腕上畫個花兒逗她開心。
雖然杜小喜覺得畫眉塗脣啥的更有情趣。
……
柳垚銷假繼續回翰林院上班,杜小喜再次回覆了往日的悠哉生活。
不過,沒悠哉兩日便被苦着臉回家的繁星打破了。
見着兒子的小哭臉,杜小喜覺得今年運氣有點衰,下次去看師父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看看。
繁星入學兩年已經沉穩許多,兩年間回家從來沒有這樣皺着眉繃着臉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就衝兒子的臉色杜小喜便能猜到不是什麼小事情。
杜小喜把小繁榮交給小柔姑姑,對着大兒子道:“這是怎麼了?一臉的不高興。可是被夫子打罵了?”
繁星連連搖頭湊到母親懷裡,猶豫了許久小聲問道:“娘,以前給我存下的零花錢還有嗎?有多少銀子啊?”
杜小喜故意板着臉問道:“要銀子做什麼?買東西嗎?咱家鋪子裡都有不用掏錢買。”
繁星搖搖頭,鼓起勇氣道:“高景輝的爹不給他束脩銀子,高景輝沒錢很快就要被夫子趕出書院了。我和正熠建安他們商量好,看看束脩銀子我們能不能湊出來,讓高景輝不要離開。”
杜小喜內心是懵逼的!
這是怎樣一個爹竟然噁心到兒子的學費都不給出。
接着杜小喜又是自豪!
她家兒子棒棒噠,和同學友愛互助值得大大的提倡。
杜小喜端坐在兒子面前頗爲嚴肅的道:“你們可知道爲何高景輝的父親不給他束脩銀子?”
繁星重重的點頭,“高景輝後孃說他在西山書院太浪費銀子了,反正還小在京裡隨便找個書院認字就行。高景輝不想退學,他爹就不給他教束脩銀子等着他被趕出來。”
杜小喜再次心裡鞭屍一番那個不靠譜的爹。
“所以,你們三個就想着用自己的銀子給高景輝交束脩?”
見繁星點頭,杜小喜嘆了口氣道:“你們這次幫他交了束脩,以後幾年的束脩怎麼辦?平日裡吃穿什麼辦?按着你的說法高景輝的父親不想讓他在西山書院進學,以後肯定會想法子把高景輝帶回家。比如把他管到家裡不許他出來家人,比如說他得了重病要兒子守在身邊。這種情況下,他就是想留在書院也不行啊!”
繁星三人畢竟還小,以爲教了束脩就沒事了。此時聽母親這麼說一臉沮喪的問道:“難道景輝就不能去書院了嗎?”
杜小喜安慰的摸摸兒子的小臉蛋,笑着鼓勵道:“當然可以呀!不過不是你們三個小傢伙出面,而是你們的夫子。”
“王夫子?”
“對!”
見兒子不解杜小喜解釋道:“王夫子可不僅僅是你們的夫子,還代表着西山書院。回頭你們和夫子說說高景輝的事情,讓王夫子幫你們周旋。比如讓王夫子去高家,問問高景輝爲什麼不交束脩,難道是高家已經落魄到沒銀子給兒子進學了?若是真的如此也可以讓高景輝像書院中那些成績優異的貧家子一樣,幫書院抄書打掃課室代替束脩。高景輝的爹肯定是個好面子的人,若真的讓高景輝去抄書掃課室,他的臉還不得丟到大街上!只要王夫子去他肯定會出銀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