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電腦機組呢?在哪裡?”嚴老師問。
胖子終於屈服,有氣無力地回答:“向前右轉,從內部電梯下去,下面一層就是核心機房,所有電腦的麥克風、攝像頭、採集感應器獲得的資料,都會事無鉅細地傳入那裡,慎重分析後,才反饋給我。”
嚴老師揮手:“好了,笑笑,你守在這裡,我去下一層看看。”
老闆娘答應一聲,短槍槍口移動,竟然放棄胖子,轉而指向我。
我不禁啞然失笑:“何故如此?你們的敵人不是我,而是——”
老闆娘搖頭:“不,大將軍說過,你纔是最危險的敵人。”
我笑着搖頭:“老闆娘,大將軍並沒有見過我,何出此言?”
老闆娘也笑了:“龍先生,我姓丁,像嚴老師那樣,叫我笑笑就可以了。大將軍的確如此說過,今日的形勢也的確如此。恕我得罪,只要你不妄動,也不幫着日本人作惡,我就不會開槍。不過,孔夫子說過,唯女子與小人最難養也。我把醜話說在前面,只要你有動作,我就扣下扳機,打光**內的十二顆子彈。我知道你的身手很敏捷,所以每顆子彈的彈頭上都浸過‘印度飛餅’那種藥物,只要彈頭或者彈片擦破你的皮膚,七步必倒。”
我確信,對方不是開玩笑,而是言出必行。
最毒女人心,尤其是一個女殺手的心,往往在笑語嫣然之間痛下殺手,令人防不勝防。
“好,我不動,你把槍口壓低一些,小心走火。”我無奈地點頭。
“叫我笑笑,笑一笑的‘笑’。”老闆娘又笑起來。
嚴老師從隔間前面走過,到了盡頭右轉,消失不見。
這間大廳猶如一個巨大的冷櫃,左側牆上掛着一張一米見方的電子屏幕,上面的溫度指示爲零下五攝氏度,溼度則達到了百分之七十,怪不得剛剛一開門時,廳內寒霧籠罩,溼氣逼人。
我不清楚心月無向派到底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修建這個地下巢穴,想必所費驚人。單單是維持八名植物人所需的溫度、溼度,一年下來,就要消耗數萬度電力,更何況還有各種電腦機組運轉需要的穩定雙路恆壓供電。
當然,在和平環境下,這種大型地下建築要想躲過監管,亦不是件容易事。一個疏神,就會被連根拔起,所有努力一夕之間化爲泡影。
其實,江湖人、平凡民衆太關注於自身那點小事,鼠目寸光,困頓不堪,往往忽視了身外那些國家大事。大國博弈,乾坤交戰,都是高高在上的政治家、軍事家、外交家忙於應對的。
世界爲棋局,大國爲棋子。
至於升斗小民,連馬前小卒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螻蟻炮灰罷了。
我能夠理解胖子以及他身後那個龐大的組織爲了這山底巢穴所做的努力,也就明白,他絕不會將研究成果拱手讓給黃花會。
當嚴老師右轉消失時,胖子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希望之光。
老闆娘丁笑笑手中的短槍指向我,目光也自然跟着轉向我,無意中忽視了對胖子的警戒。
這是大錯,畢竟胖子是心月無向派的忍者,任何時候都不該忽視他。
“也許,大家應該放鬆下來,不要搞得太緊張。在研究莫高窟秘密的道路上,所有人都是殊途同歸。基於這一點,我們應該有共同語言纔對。你說呢,笑笑?”我攤開雙手,向着丁笑笑微笑。
當我雙臂左右打開時,十指有意無意屈伸,藉以吸引丁笑笑的目光向我手上移動。
我希望她能領會我的良苦用心,眼角餘光瞥向胖子。
“錯了,龍先生,我只是嚴老師麾下無名小兵,連‘復國雨、晚來急’的排行序列都進不去,更不要說入大將軍、四大天王、十八羅漢、龍鳳尊者、至寶如來的法眼了。大將軍一聲令下,我只是牛尾上的小蠅,只可追隨,不可提出任何意見。所以,你說任何話都不可能打動我,因爲你們這些大人物說的,全都與我無關。”丁笑笑抿着嘴角,開開心心、坦坦誠誠地笑。
看得出來,做一名小兵,她亦開心。
“她喜歡嚴老師,做嚴老師尾巴上的牛蠅,也會開心。”胖子一針見血地說。
丁笑笑的兩頰突然一紅,趕忙搖頭:“沒有,別瞎說,我纔不會喜歡嚴老師。怎麼可能呢?他是大將軍最倚重的人,我們只是戰友……”
胖子點頭微笑:“好了,沒人會笑話你,愛一個人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只不過,戰火之中,誰都有可能命喪須臾,如果真愛而沒來得及表達,實在是一件令人倍感遺憾的事。”
他的語言挑撥能力極佳,每句話都直刺對方心理最虛弱之處,幾句話下來,已經說得丁笑笑心神大亂。
“我救過你——”我向胖子望去。
胖子點頭:“對,救過我兩次,第一次是我爲擋劍,第二次是剛剛勸我合作。我沒有兩條命還你,但我可以一直給你面子,直到你不再需要爲止。”
直到此刻,他依然沒有去掉易容物,仍然是一個面目可笑的胖子。不過,嚴老師已經叫出了他另一個名字——玉狐禪。
江湖傳聞,玉狐禪是個年輕的女子,而且是妖嬈嬌媚、迷倒衆生的美女。
當然,我已經習慣了他現在的樣子,恢復不恢復原貌,已經無足輕重。
“那好,我覺得以後能跟笑笑成爲好朋友,你覺得如何?”我又問。
胖子刻意令丁笑笑露出破綻,下一步肯定是閃電猝襲,將對方格斃當場。
我這樣說,是逼他手下留情,保住丁笑笑的命。
丁笑笑還年輕,雖然她在莫高窟那邊的餃子館裡將自己扮老了十幾歲,變成了衆人眼中的老闆娘。實際上,她最多不超過二十歲,美麗人生剛剛露了個頭。
對於忍者而言,殺人如折草般簡單。
我有理由相信,胖子一出手,丁笑笑就永遠笑不出來了。
“那好吧,此情此景,唉……龍先生,我除了祝願你們未來成爲好朋友之外,還能說什麼呢?唉,我說過,欠你兩條命,慢慢還……慢慢還吧。”胖子用力搓手,唉聲嘆氣地回答。
我鬆了口氣,知道丁笑笑的命已經保住。
此刻,大廳之內有我、胖子、丁笑笑三個活人,剩下的就是那八名植物人。當然,大廳之外,還會存在黃花會的無數下走以及山洞內的勤雜人員。
除了高木那種惡貫滿盈、罪該萬死的人,我希望剩餘的人都能平安地離開敦煌。
歷史上,敦煌作爲戰略、經濟重鎮,已經經歷了太多腥風血雨。到了二十一世紀這樣的和平盛世,早就應該藉着“一帶一路”的雄壯東風,夜以繼日地蓬勃發展,重振大城聲威,爲居民、遊客造福,爲大國文化增光添彩。
身爲中華民族一員,我要做的、我能做的就是阻止任何殺戮,化解一切恩怨,保證江湖不再風波迭起,以免殃及無辜百姓。
“沒有人瞭解當年發生了什麼,如果心月無向派的智者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普天之下,還有哪個門派能夠接手呢?”胖子忽然長嘆。
他不再理會丁笑笑手中的短槍,緩步向前,俯身看着躺在水晶棺裡的草薙菅。
“紀錄片百分之百真實嗎?其中有無刪減的關鍵情節?”我問。
胖子搖頭:“那是原版,毫無刪減。爲了求證其真實性,我已經在京城、**、臺灣、東京、洛杉磯五地的史料館中反覆求證那次大捷,閱讀文字超過五百萬,觀察圖片超過兩萬張,已經準確地找到了運載鑽機的那輛卡車,其型號、車號、外觀、毀壞地點、破壞情況、荷載重量與紀錄片中一模一樣。戰時日軍軍部爲該車簽發過一張特別通行證,證件上的借用者簽名處,籤的正是草薙菅前輩的名字,筆跡與其之前的簽名完全對得上。我還拜訪過德國機械總工會,調取了赫萊工廠自建廠以來的全部加工記錄,當時的確有一份來自東京的鑽機訂單,其草圖與紀錄片中出現的鑽機相同……”
所有證據都只是爲了證明一件事——草薙菅當年的確是獲得了足夠的線索,並且研究出了相當正確的解決辦法,劍指莫高窟,欲取得敦煌天機獻禮於天皇駕前。
胖子做了大量前期工作,如今的重點,已經化繁爲簡,變爲“讀取草薙菅的記憶”。
我敏銳地聯想到了另一條路:“如果將當年王道士發現的藏寶洞復原,經書、古畫、符籙、殘卷全都完璧歸趙,組合在一起進行研究,是否就能還原‘敦煌天機’的真相?或者,分開來看,將列強盜賊瓜分去的經書一一研究,拼湊線索,是否也能追上草薙菅的思路?”
實際上,當年趕赴敦煌奪寶的列強代言人們既聰明又愚蠢,只顧下**奪,完全忽視了“一個寶藏”這件事。
在那些粗通中國文字的外國盜賊眼中,金銀、古玩、玉石、珍珠纔是值錢的寶藏,那些寫在紙上的文字、圖畫、符號毫無價值,根本看不懂,也無法順利變現。於是,他們順**走的經書毫無序列章法,東一本西一卷,完全打亂了次序。很多經卷的第一冊被日寇帶走,而第二、第三、第四卻分別落入俄羅斯、英國、法國盜賊手中,成了無法連讀的斷章殘卷。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寶藏”被分裂爲幾千塊,再難復原。
只有草薙菅那樣的超級智者才能超越前人(或者說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成功地找到了最有價值的線索。
現在,草薙菅就躺在我們面前,沉沉不語,無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