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貝希摩斯沒有辦法發現他們跟蹤的主要原因,因爲這一路上,他們離貝希摩斯遠着呢。只是,施展遁術,通過“小福星”查看水星小菡和水星小薇周邊的情況時,他的眼睛不能張開,所以這一路上,得讓聶承顏揹着他。
“也就是說,”聶承顏驚道,“在這些日子裡,就算她們上廁所又或者是洗澡,你都是想看就能看?”
“是啊!”陽小寒放下手,疑惑的看着她,“怎麼了?”
“沒、沒什麼!”在黑暗中,看着男孩那清澄和不解的目光,女生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純潔了。
“上廁所?上廁所有什麼好看的嘛!”男孩繼續點眉閉眼,查看遠處動靜。
“小寒老師……”
“怎麼了?”
“別看你這樣……其實你還是小孩子嘛!”
“啊?”不懂!
聶承顏卻已不想再跟他討論這個話題,或者說,她既不想教壞小孩子,也不想證明自己的心裡不純潔。
“不過這種遁法其實也只能用一次啦,”陽小寒說道,“只要啓動了小福神裡的靈識,六個小時過後,小福神就會毀壞,所以我們的時間其實不是很多。”
“什麼時間?”
“找到小薇同學掉落在血淵深處裡的魂魄,把她救回來的時間,”陽小寒低聲說道,“這個纔是真正治本的辦法……打開了。”
陡然間,在他們的前方遠處,血色的光芒衝騰而起……
***
鮮紅,陰冷,血色的浪潮以急劇的速度擴散,以雙胞胎姐妹和符文法陣爲中心,虛空彷彿拉開了缺口,在那血色的裂痕中,所有的一切都在翻轉。潘盛與他帶來的二十多名黑衣人,以及貝希摩斯、雙胞胎姐妹,全都處於血色裂痕之中。
最開始,即便是置身於突然出現的血色裂痕中,他們依舊是腳踏着實地,然後,隨着那空間翻轉的感覺,就像是大海中突然被劈開的深淵,所有的一切都在往下掉,無法抑制的失重,難以名狀的恐懼,彷彿突然間身處在冰窖中的寒冷,各種各樣的恐懼彙集在一起,闖入了他們的每一個細胞。
如果有人在這一刻,從夜空中往下看,會覺得,大地猶如睜開了一隻血紅色的魔眼,那神秘的符文法陣就是它的瞳孔。隨着魔眼猶如眨眼般的開闔,在短短的瞬間,它就變成了血色的空洞,置於其上的所有東西都在往下掉,不只是人,還有石頭、樹木。某種根本不像是人世所有的陰戾之氣從它的深處溢出,即便是那些訓練有素的黑衣人,在這一刻都顯得慌亂。
猶如可怖的巨大怪獸張開的血口,將他們全都吞入了其中,唯有那血色的狂潮在虛空中瀰漫……
***
“血淵打開了,”陽小寒放下手,“承顏同學,你先回去……”
“小寒老師,我和你一起去!!!”少女快速說道。
“可是……”
“小寒老師,你沒有辦法一邊追蹤他們,一邊監視他們吧?你這個監視用的遁法,張開眼睛就沒有辦法使用,但是一直閉上眼睛你又怎麼跟蹤?所以,你必須要有幫手,還有,跟鐵狼戰鬥的時候,你也是受了傷的吧?”少女毅然說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血淵裡面有些什麼,很可能會有危險……”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放着你們不管,不管怎麼說,單從年齡來講,我可是比你和小菡、小薇都要大。而且,也只有像剛纔那樣,小寒老師你通過小菡和小薇身上的小福星監視他們的位置和距離,由我來追蹤,才能夠真正避開他們,同時想辦法救出小菡和小薇。”少女認真的說道。
快速的想了一下,陽小寒低聲說道:“我知道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福星:“承顏同學,你把它放身上吧,血淵裡面陰氣很重,沒有神遁系的護身靈神保護的話,弄不好就會病倒。”
少女當然也已經知道,一年多前的血淵事件中,掉進血淵的許多人,事後或是大病一場,或是精神崩潰的事。雖然她已經是一個在精神、意志等方面要遠勝於普通人的遁法師,但這種事,當然是小心使得萬年船。
於是便將小福神接了過來,掛在腰上,同時想着事情結束後,一定要把它還回去。
在昏暗的夜色間,陽小寒再次趴在聶承顏背上,緊閉着眼睛,通過與水星姐妹在一起的小福神之間的感應,監視着貝希摩斯等人的動向:“他們已經進去了,我們走!”
聶承顏揹着男孩,隨着周圍樹葉的沙沙聲,在遁法制造的風力下,輕靈的往前掠去。血色的光芒,在他們的前方瀰漫,又從蓬鬆的針葉中,透出一條條細細的紅光,在地面上形成血色的斑駁。她在斑駁與幽暗中,踏着夜色而行,同時在心裡想着:“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聶承顏當然知道,進入血淵實際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黑錦緞的那些殺手沒有一個是好惹的,更何況還有“地獄三重奏”,那可是國際性的罪犯,根本不是她這樣一個學生能夠對付得了的。
雖然是自己主動說出來要幫忙的,但其實心底還是有些心慌和害怕,甚至是稍微有些後悔,或許自己真的應該按着小寒老師說的那樣,先行離開這裡?只是,想雖然是這樣想的,但卻又實在是沒有辦法放着不管,或者說,雖然這下子因爲自己竟然主動擔起這樣的責任而後悔,但如果真的退縮了,就那樣子離開,其實也同樣是會後悔的吧?
唉,算了,不管怎麼說……誰讓我是班長呢?
在遁法形成的風力下,她飄出了林子,在她的面前,那血色的裂痕,就像是血紅的魔眼,她甚至覺得“它”正在往自己看過來。眨眼之間,血色的眼睛又變得空洞。
“承顏同學,我們進去!”
強忍着把小寒老師扔下,調頭就逃的衝動,頭皮發麻的聶承顏縱身往血色的淵口跳了下去。風,在她的身邊刮卷,血的味道與其說是滲入鼻息,更像是滲入肌膚和骨髓。一邊下落,一邊操控着遁術,雖然還無法做到飛行又或是高空跳躍,但在下落的過程中,在身周形成花與葉的渦流,極大地延緩下降的速度,這個卻是她所能夠輕易做到的事。
漫眼都是血色的暗紅,根本無法辨別方向。唯有男孩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時不時的,讓她改變一下方向,以避免和貝希摩斯等人掉落在同一個點。彷彿有鬼怪的陰嚎衝擊着虛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震動,空氣,血色,皮膚,心靈……甚至是靈魂……
墜落,墜落……這血色的深淵……
***
“血淵打開了!”
溫嬌傲餐廳裡,名爲溫嬌的女人坐在吧檯後,右手撐在吧檯上,緊閉雙目,手掌輕輕的按着自己的額頭,眉心祖竅恰好與手心的斷紋處相合。
整個餐廳都已經關閉,壁頂的吸頂燈滋滋的閃了一下,周圍暗了片刻,又重新亮起,給這個餐廳帶來一種詭異的氣氛,就好像白與黑的交錯,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灰色。
束着頭髮的青年男子,與薔薇旗袍的青年女子在她的對面,隔着吧檯,靜靜地看着她。
神識在陽世與冥界之間,不斷的遊走,觀察,監視,尋找着“界”的波動。
作爲整個城市“灰界觀察者”的女人,終於確認了血淵的再次出現。
“奇怪,血淵打開的地方,應該是西北方向,四明塔還要過去,已經到了郊外!”女人輕聲說道。
四明塔那邊?青年男子和青年女子彼此對望了一眼。
“溫嬌姐,有沒有辦法通過灰界直接把我們送過去?”薔薇旗袍的青年女子說道。
“恐怕還要等一下,雖然找到了血淵打開的位置,但還沒有能夠確定血淵在陰陽兩界中的座標!”
……
***
這裡就是血淵?
聶承顏擡起頭來,震撼地看着上方的一切。
高處,佈滿了暗紅的氤氳,猶如血水沸騰後形成的濃霧一團團的翻滾。他們的前方,一根十人抱合的柱子,直接插入上方的血氣,柱子上雕刻着的,是騰雲的飛龍,這雕刻栩栩如生,一眼看去,就像是四爪的金龍飛舞在血色雲陣中。
地面則是用白玉石磚鋪成,帶着古怪的花紋。
彷彿是用血水浸泡的宮殿,卻又因爲某些原因,如同積木般被打亂,僅僅就在二十多米外,就是暗黑色的,如同被烈火炙烤過的山丘,珊瑚一般的怪枝,從山腰處伸出,有那麼一瞬間,少女似乎看到它如同蟒蛇、扭動了一下,然而定睛再看,卻又依舊是那個樣子。
周圍所有的事物,都像是在嚎叫,只是耳朵無法聽聞,是一種直接衝擊魂魄的震動,如果是沒有遁法保護又意志不堅的尋常人,單是這樣的衝擊,就足以讓他們精神崩潰。
華麗的宮殿,焦黑的山丘,而另一邊,卻又有着彷彿血水凝結成的冰川,川面光滑得猶如血鏡,將高空中翻滾的氤氳映在內中,如果不仔細看去,就像是大海在川面下波動,又像是有着不知多少的鬼怪又或是惡魔,在內中掙扎,攪動,想要破冰而出。這一重重怪異的景象,與衝擊靈魂的陰嚎混合在一起,構建着地獄一般的可怖,即便是這一次事先有着準備,聶承顏猶自覺得心底發涼,可想而知,一年前血淵突然打開,掉入內中的那些人,又是怎樣一種慌亂。
扭過頭來,往旁邊看去,在她的身邊,小寒老師靜靜的站在那裡,依舊是閉着眼睛,指頭點着眉心,神情專注,雖然還只是孩子,表情看上去卻是異常的嚴肅。
此刻,通過與小福神之間靈識的感應,男孩正在觀察着貝希摩斯、潘盛,以及他們身邊那些人的動向。
雖然是掉入這樣一種陰森可怖的所在,貝希摩斯卻如無事一般,仍然是那般的陰冷,在她的身邊,即便是潘盛,初始時都顯得有些慌亂,更不用說他身邊的那些黑衣人。
雖然都是經過訓練的殺手,但是這種地方,根本不在常人能夠理解的範圍中,充滿了他們所未知的事物。
而未知,纔是人類最深層的恐懼。
“走!”貝希摩斯冷然的替潘盛下着命令,聲音冷漠得就像是冰冷的刀鋒磨過鐵砂。
潘盛牽強的笑了一笑,顯然沒有心情去怪貝希摩斯的越俎代庖。
那些黑衣人,緊張的或端或拿,用武器戒備着周圍,以有序的隊形,帶着被他們抓來的兩個女生往前方移動。虛空中,彷彿有迷瘴層疊,像是怪獸在怒吼。一團血氣,如同火焰一般突然噴出,讓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下意識的拿槍對去,血霧由地底竄出,在空中滾動,簡直就像是張牙舞爪的魔龍。
方自穿過焦黑的土石,馬上又是血色的冰川。
途中,潘盛時不時的取出地圖查看了一下。
似這般,他們來到了一處黑色的大門前,門上有飛龍盤桓,彷彿隨時都會活過來一般。潘盛將手按在門中的一個圓形凸起上,輕輕的轉動,轉到了盡頭後,又過了好一會兒,門才緩緩的打了開來,與此同時,後方光影晃動,驟然間變得昏暗。
在他們左後方遠處,監視着他們的男孩,睜開眼睛,向後看了一眼:“血淵……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