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嬸正在拿袖子擦着淚水,“三小姐,雖然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不是大少爺,但看他的年紀也對得上,大少爺到今年,算算也有二十歲整了呢。還有他的相貌,跟小姐的外公年輕時十分相像。二夫人屋裡,還有一張小姐外公年輕時的畫像呢!”
“可是他爲什麼不認我這娘啊?大寶失蹤的那年也有五歲了呢,他不應該不記得娘啊,他小時候很聰明的,都已經會認字會寫孃的名字了,就算不記得孃的樣子,但是他也應該知道他是謝府的大公子,是孃的兒子啊……”
夏玉言撲到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雲曦心中也是很沉重,夏玉言之所以在謝府裡忍氣吞聲,無非是因爲沒了兒子做依靠,女兒又膽小怕事,常年生病才一直隱忍着。
她又是個鄉下來的女子,孃家的人又沒了,沒有依靠前路渺茫,不隱忍,她與女兒焉能在強勢的安氏與冷漠無情的謝錦昆掌管的府裡安然活下去?
“曦兒,娘盼了十五年的大寶啊,他竟然不理我了。”夏玉言摟着雲曦放聲大哭。
雲曦微微嘆息一聲,彎腰扶起夏玉言。
“娘,先別哭了,假如他真的是大哥的話,這不是一件高興的事嗎?說明大哥還活着啊,也許,只是他不記得了呢?畢竟時間這麼久了……”雲曦安慰她說道。
“曦兒,你說的……是真的?”夏玉言不哭了,看着雲曦問道。
“真的,娘,有些小孩十歲離了父母,時間久了也不一定記得小時候的事啊。”
夏玉言擦了擦淚水,“曦兒,你說的有幾分理,也許他真的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總之,找到他再跟他好好說說不就是了。”
“娘這樣想就好了。所以,您就別哭了啊。”
“不哭了,娘現在去找他去,”夏玉言說着朝着謝楓離去的方向飛快的跑去。
雲曦追上前拉着夏玉言,“娘,您又不知道他在哪裡,叫什麼名,到哪兒找啊?”
“那……那可怎麼辦啊?”夏玉言茫然的看着前方,漸漸地又哭着自責起來,“我怎麼看到他就一激動,竟然忘記問他叫什麼名字了?”
雲曦嘆了口氣,“娘,有女兒在呢,女兒已經長大了,會有辦法將他找到的,娘你就別擔心了。”
“曦兒,娘是想早點知道他是不是你大哥。”
“女兒知道,女兒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大哥。”雲曦抱着夏玉言說道。
口裡安慰着夏玉言,她心中卻生出幾分狐疑來,剛纔看那謝楓的樣子,分明是不想看到夏玉言,他的眼神哪裡都看了,唯獨避開了夏玉言。
還有他離開時的模樣,幾乎是在狼狽的逃。
逃?這又是爲什麼?
就算是認爲夏玉言認錯了人,說清楚不就是了?爲什麼毫不理會的飛快的逃走?
不過,她記得那日安傑說他是顧府管事的養子,在五城兵馬指揮司的東門任副使。知道任職的地方與姓名,總有機會問上一問。
只是今日夏玉言的情緒不好,那謝楓又有意逃掉,怕是問不出什麼來,看來還得另選時間去找他。
想到這裡,雲曦又軟語安慰了夏玉言一番,這才穩定了她的情緒。
夏玉言雖然不哭了,但她整個人都像是掉了魂兒一樣,連桂嬸的神色也是怏怏的,雲曦只好命青衣將馬車掉轉頭往府裡走。
見趙玉娥與她的丫頭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她有些歉意的拉着趙玉娥的手,“玉娥姐,對不起啊,本來想同你一起出來吃飯的,但是我娘她……”
趙玉娥微微一笑,“沒有關係的,曦表妹,我在百福居里也很無聊,你能同我出來走走我就很高興了,沒吃飯回去吃也一樣的啊,難不成大廚房裡的人還餓着我不給我飯吃了?”
雲曦也笑了,“那些廚娘可不敢的。她們要是敢欺負玉娥姐,老夫人不答應,我也不會放過她們。”
“你這丫頭!”趙玉娥嘻嘻笑起來。
……
馬車又重新回了謝府。
青衣將空馬車趕去了馬廄。
雲曦與桂嬸扶着夏玉言,趙玉娥與她的丫頭走在後面,一行人往府裡走去。
走到後院裡,趙玉娥帶着侍女回了百福居後,夏玉言轉身對雲曦說道,“曦兒,你回自己的園子裡歇息着,待會兒娘讓桂嬸給你開小竈做幾個小菜。”
“娘,我要到夏園同你一起吃飯。”雲曦依舊拉着夏玉言的胳膊,撒嬌說道,夏玉言的神色一直不對,她有點不放心。
“聽話,娘還有事呢,你先回園裡去!”夏玉言說着將雲曦往她曦園方向的那條路上推。
“娘,那……我回去了,你千萬不要多想啊。”雲曦知道夏玉言倔強起來怎麼勸說也沒用的。
“娘是大人,用得着你這小孩子操心?”夏玉言朝她揮了揮手,與桂嬸往夏園走去。
青衣這時也走過來了,她看了一眼夏玉言的背影對雲曦說道,“小姐,奴婢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事?”雲曦隨口問道,眼睛卻是依舊看着夏玉言的背影,而且微微擰着眉尖,心中想着要不要去找一下那個謝楓。
青衣看了看左右,然後小聲的說道,“咱們今天在街上時,馬車不是與對面的一輛馬車差點撞上了嗎?小姐你猜怎麼樣,奴婢看到那輛馬車了。”
雲曦馬上回過頭來,“哦?差點撞上我們坐的馬車的車?有什麼不對嗎?”
兩輛馬車險些撞上的時候,雲曦正與夏玉言以及趙玉娥坐在馬車裡面,是以,外面發生的事,她並不知情。眼下見青衣這麼說,似乎還另有文章?
“哼,什麼差點撞上,分明是故意往咱們馬車上撞的!”青衣臉色一沉,脣角扯了扯。
“你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雲曦問道,故意撞她們?這又是誰在挑戰她的底線?
“還有誰,就是馬廄那裡新到的那個看馬廄的小廝,奴婢不是打了他兩巴掌嗎?他這是報仇來了呢,趕了一輛馬車就往咱們坐的馬車上衝,還好奴婢在青山時就常常趕着馬車去買大米,再難駕奴的馬匹也奈何不了奴婢。否則,今天咱們坐的馬車不是撞了他人就是被對方撞翻!”
新到的那個小廝?雲曦的眼神眯了眯,“青衣,你在哪兒看到那輛馬車的?”、
“就在咱們府門前,奴婢剛纔將馬車停到馬廄那裡的時候,看到府門前有人在吵架,便好奇的走過去聽了聽,這一聽啊差點沒將奴婢氣炸。小姐你知道嗎?那輛差點撞上咱們的馬車,原來是那馬廄的小廝僱來的,被僱的馬車車主開始收了五兩銀子,後來發現馬車壞了,便到府裡來找那小廝要求加錢,一個要加一個不給,兩人正在府門前吵呢!”
“小廝乾的?”
“可不是嗎?”青衣憤恨的說道,“要不是府門前站了很多人,奴婢一準將那小廝揪住狠揍一頓。”
“算了。”雲曦擺了擺手,“你揍他有什麼用?哪怕你將他打死了,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同樣的小廝來找咱們的麻煩。再跋扈的小廝也不敢對主子下殺手,這背後一定還有主使。”
“主使?”青衣眉尖一挑,“小姐在懷疑誰?”
“還會有誰?”雲曦冷笑,這府裡總有那麼些人見不得她好,恨不得將她踩到泥土裡永遠低上他們一等。
只因夏玉言是謝錦昆的髮妻,她是正牌嫡女。
無論安氏得了什麼封號幾品誥命,始終是個後進門的。
她剛嫁給謝錦昆時還是頂着妾的頭銜,穿着粉色衣裙進的門,而夏玉言雖是二人擡的小油布轎子,轎頂上只掛了朵大紅花,但嫁給清貧的謝錦昆時,夏玉言卻是一路大紅,從頭到腳更是豔紅一片。
沒穿過硃紅,一直是安氏心頭的一根刺,安氏這是在嫉恨夏玉言與她呢!
青衣低下頭想着雲曦的話,雲曦早已邁步走開了。
她追上雲曦幾步,有些不甘心的問道,“小姐,既然猜到是誰總跟小姐過不去,何不想個辦法除了那人?”
雲曦依舊淺淺一笑,“主子也好,奴才也好,除了這個還會有那個頂替上,所以,我暫時不會除。”
除了一個安氏,這主母之位依舊不會是夏玉言的,還會有李氏,張氏,劉氏來,又有什麼區別?她纔不會替別人做嫁衣!
“那依小姐的意思是……”青衣有些糊塗了,“這個也不除,那個也不除,不是讓那些人一直蹦達個不停嗎?”
“不,是遲早的問題。”雲曦眼中冷芒一閃,“他們苦苦的算計着,我一樣將這些人算計進去,這些人之所以如此囂張,左右不過是一個權利的位置,倘若我將那位置抓在自己的手裡呢?他們還怎麼能囂張得起來?”
青衣有些聽不明白,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雲曦。
雲曦也不想多說,她走了兩步又轉身朝外走,“青衣,咱們現在出府,陪我去一個地方。”
“好的,小姐要去哪裡?”
“五城兵馬司的東門,謝楓辦差的地方。”她得確認一下那人是不是真的是她大哥。
雲曦帶着青衣又到了馬廄那裡,發現安氏也在。
她走過去,禮貌的福了福,“大娘。”
“呀,是曦丫頭啊,你要出門嗎?”安氏走上前拉着她手寵溺的笑着說道,不知道的還真以爲是母女兩個,只有雲曦知道,這安氏的眼底閃着戾色。
“是的,正要出門呢,娘這幾天味口不好,曦兒聽說城中有家多寶鴨的醬鴨做得很是美味,便想着買點回來給她嚐嚐鮮。當然,大娘與老夫人的也有份。”
她看着安氏微微一笑,演戲,誰不會?在沒有撕破臉皮的時候,她也會裝得比誰都無害且溫柔。
“還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呢。”安氏撫着她的頭笑着誇獎說道,“大娘聽說你一早同馬廄的小廝吵起來了,還動手打了下人,是爲了府裡的馬車吧?”
話傳到安氏耳朵裡怎麼變了味?
青衣臉色冷了幾分,說道,“大夫人,不是三小姐同下人吵,三小姐話都不怎麼講的人,怎麼會同下人吵架呢?也不知是誰這麼貶損三小姐的名聲,明明同小廝吵架的是奴婢,動手的也是奴婢。”
“放肆!你不過是個丫頭,謝府買你回來難道是讓你同本夫人頂嘴的嗎?還是你想再讓伢子將你賣到窯子裡去?”
安氏朝着青衣怒喝一聲,揚手就朝青衣的臉上扇去。
青衣怎麼會讓她打着自己?身子輕輕的一偏,躲開了安氏的巴掌。
但同時,她袖中的手早已捏起拳頭,牙關更是緊緊的咬着,眼中閃着殺意。
安氏敢如此說她?還要打她?將她賣到窯子裡?姐要將你全家賣到窯子裡!
雲曦趕緊的將她胳膊拉住,又死勁的捏着她的肉,轉身對安氏笑着說道,“大娘,您也說了,她不過是個丫頭,您同她計較,不是有*份嗎?再說了,這裡又是大門前,有人看見了會怎麼說大娘?”
這個小妮子還真是會說話。
安氏彎彎脣角,“看你這孩子,她是你的丫頭,倘若言行粗俗也會讓外人以爲你也是個言行出粗的,大娘是關心你啊。唉,算了。大娘要是責罰她了,也會讓你傷心的,再說了,就像你說的,她不過是個低賤的丫頭,大娘同她計較什麼?不是掉了自己的身價?”
青衣心中直翻白眼,睜着眼說瞎話最卑鄙無恥天下臉皮最厚的便是這安氏了。
雲曦被安氏拉着也不耐煩,她哪裡有時間同她說些不相干的?
“大娘,時辰不早了,曦兒還要早去早回。想趕着吃午飯的時間將醬鴨端到孃的飯桌上。”
“好,那你快去吧。”安氏溫和說道,又看了青衣一眼,“一早出門時,是青衣趕的馬車吧?青衣雖是丫頭,但也是女孩兒啊,怎麼做這種蠻力的活兒呢?還是讓府裡的老餘幫你們趕車吧,他趕車也有多年了,你們可放心的來回。”
派一個車伕給她們?
雲曦微不可察的冷笑一聲,這是派個人看着她吧?
“多謝大娘關心曦兒。”
“我是你大娘呢,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啊!”安氏揉揉她的頭髮笑着說道,又喊過老餘,“三小姐出門,你可得看緊點,可別讓她委屈着了,早去早回!”
“是,夫人。”
安氏看了雲曦與青衣一眼後轉身朝府內走去。
這時,一個婆子走到她的面前跪下了,“夫人。”
“嗯,起來說話吧。”安氏邊走邊說道。“劉嬤嬤在我身邊盡職盡責,她的親戚我自然不會委屈了去,能不能常期的在我跟前當差,就要看你的表現了,否則,只能到廚房裡洗碗了。”
婆子欣喜的又在安氏的身後磕了一個頭。“夫人放心,奴婢自然會爲夫人肝腦塗地,不會幹得比我表姐差的。”
“好,平時眼睛放亮一點,好好的盯着二夫人母女。”
“奴婢已經盯着了,還發現那夏氏去了祠堂見老爺去了。”江嬸跟在安氏的身後諂媚的說道。
安氏走路的腳一頓,轉而冷聲一笑說道,“她去見老爺?老爺因爲她女兒的事被老夫人罰了正在祠堂裡罰跪反醒呢,她還主動去找老爺?真是夠蠢的!這無疑是找死!”
安氏脣角微微一彎,溢一抹冷笑。
“不過,夫人——”江嬸跟在安氏的後面又說道,“奴婢在祠堂外偷聽了二人的說話,那夏氏說了一句大寶究竟有沒有死。老爺反而沒有罵她。正和和氣氣的說話呢。”
安氏赫然轉身看向江嬸。“大寶?還說了什麼?”
“奴婢只聽到這裡,想着大約是要緊的消息,所以趕緊跑來說與夫人聽。”
安氏抿了抿脣不再說話,“好,你幹得不錯,以後這樣盯着夏氏母女。”
“是,奴婢明白。”江嬸喜得連連叩首。
而安氏再不理她,飛快的朝祠堂裡走去。
祠堂裡面,夏玉言正冷着臉站在謝錦昆身後,當年你說大寶失蹤了,究竟有沒有派人去找?“
謝錦昆被她盯得心頭髮毛,不耐煩地說道,”不是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每天都派人去找,只是沒有半點消息。唉,這麼多年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謝錦昆撫着鬍子嘆息一聲。
”是嗎?“夏玉言冷笑,”是老爺找不到還是根本沒有去找?老爺敢當着這裡衆多的祖先牌位說出實話嗎?“
謝錦昆轉頭看向夏玉言,見她不似以往的小心謹慎而是如安氏一般的目光犀利。
這副樣子既陌生又讓他心中很反感,將袖子甩了甩了說道,”你竟然這樣說老夫?你去問問府裡的老僕,自從大寶失蹤後的那三年裡,哪一天老夫沒有派人去尋過他?連京城外幾十裡遠的地方都找過了,還讓人到外城貼了告示懸賞,只是找不到罷了。“
”找不到?“夏玉言仍是冷笑,”老爺,妾身今天在街上看到一個人,和大寶外公年輕時十分相像,人說,只有血親關係極近的人才會相像,老爺能給妾身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嗎?“
”你說什麼?“謝錦昆驚聲說道,”這不可能的,因爲當年找到了大寶的屍首,只是怕你難過才說一直沒找到。“
”那麼當年那死掉的孩子身上有什麼特徵,穿了什麼衣衫?“夏玉言繼續的盯着謝錦昆問。
”這麼多年了,老夫哪裡記得?“謝錦昆不耐煩的說道,眼神閃爍不敢同夏玉言直視。
”老爺不是不記得,而是根本就不關心大寶!“夏玉言冷然一笑,”既如此,妾身還同老爺說什麼?“
她轉過身,大步朝祠堂外走去。
謝錦昆在她身後嘟囔了一句,”老夫看你腦子不清,想兒子想魔障了!連老夫的話也不相信了!“
夏玉言不理會謝錦昆的話,推門出了祠堂。
一直躲在祠堂外偷聽的安氏,心頭一驚,夏玉言的兒子還活着?
不,不行!
謝氏長公子只能是她的大兒子謝誠,怎麼可能是那個鄉下村婦夏玉言生的兒子?
她謀算一輩子,怎麼到了最後關頭失之交臂?
安氏的眼中戾色翻騰,悄悄的離開祠堂然後飛快的朝自己的聚福園走去,她得同大兒子好好的商議商議。
……
雲曦這回出府坐的是那輛華麗但窄小的馬車,現在只有她與青衣兩個人,倒也不顯得擁擠。安氏竟然捨得讓她坐這麼好的馬車出門,這又是在打什麼主意了?
馬車一路往”多寶鴨“鋪子的方向駛去。
這時,雲曦對青衣耳語了幾句,青衣眨了眨眼,然後笑着點頭,心中暗暗的讚歎雲曦的機智。
她也正爲這老餘跟着她們不好辦事,誰知一山還有一山高。小姐這心眼多的,大約只有主子能比了。
車內,青衣突然捂着肚子哭起來,”小姐啊,奴婢的肚子好疼啊,怎麼辦啊?“
”青衣別急,前面好像有一家藥房呢,我帶你進去找大夫去。“說着,她又拍了拍馬車壁,”老餘,快到前面的吉慶藥房前停下,青衣丫頭疼得臉都白了,那家藥房裡還設有醫館,快到那裡停下。“
”小姐,藥店在哪兒呢,奴婢要疼死了。“青衣捂着肚子坐在馬車內擠着眼睛乾嚎。
”到了到了,老餘,快將馬車停在藥房門口。“雲曦拍拍車壁。
馬車停下了,她扶着青衣走下馬車。
老餘挑着眉看向青衣問道,”青衣姑娘真的肚子疼?“
”怎麼?肚子疼還有假嗎?“青衣惡狠狠的衝老餘吼道。
老餘倒也不惱,”讓老奴陪你們進去找大夫吧。“
”你……你同我找大夫?“青衣捂着肚子尖叫起來,”本姑娘是個大姑娘,你就算是個老頭也是個男子,你想幹什麼?想佔本姑娘的便宜?“
”你這丫頭,老頭子我也是關心你!怕你們遇到壞人!“老餘哼了一聲。
雲曦這時說道,”老餘,你在馬車上等着吧,青衣疼得汗都出來了,想必是很嚴重的病,你的好心她心領了,再說,我們就在藥房裡面的醫館裡,那裡看病的人也不少呢,能出什麼事?“老餘想了想,大夫人命他看着三小姐與她的丫頭,他就守在醫館門口,她們還能跑到哪裡去?
於是點了點頭,”三小姐,老奴就在門口等着你們好了。“
雲曦扶着青衣進了吉慶藥房,她一進去,直接往關雲飛行醫的耳房走。
關雲飛剛送走了一個客人,擡頭一見雲曦與青衣來了,馬上迎了上去,又見青衣依舊是木着的一張臉,他神色一怔趕緊往後退了退。
青衣更惱火,”我是老虎嗎?你怎麼看見我就躲?“
雲曦好笑的將她拉到一邊,說道,”行了,現在沒時間鬥嘴呢,還要辦正事。“
關雲飛聽得有正事,忙問,”小姐,您儘管吩咐着。“
”也不是什麼大事,門口那裡有輛謝府的馬車,你待會想個法子穩住那車伕,別讓他發現我已離開藥房了。“
關雲飛點了點頭,”這個容易呢,交給我吧。“
雲曦又向關雲飛要了兩套男子的衣衫,堂而皇之的與青衣從藥房的正門走了出去。
關雲飛將兩人脫下的外衫命兩個丫頭穿了,帶着她們到了藥房的一間專門給女子看病的耳房裡。
耳房裡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但精神爍爍,正在擺弄着桌案的醫書。
關雲飛走到她面前問道,”黃婆婆,如果要一個女子花很時間在這你這裡看病,應該是什麼病?“
”長時間?“那黃婆婆低頭想了片刻後,張嘴就說道,”生孩子!“
關雲飛嚇了一大跳,連忙擺擺手,”不行不行,肚子都沒有大起來呢,生不了。“
”那就小產了,正在清理肚子裡的淤血,也要好長時間的。除了這個沒有別的什麼病了,除非是坐月子,但坐月子怎麼會在醫館裡?“黃婆手一攤說道。
關雲飛想了想,皺起眉頭說道,”也不行,未出嫁的丫頭有了身子,同時也會壞了小姐的名聲啊,這個辦法不好!“
黃婆婆嘴脣一抿,”關大夫,我是個接生看女子病的,到我這裡來只有這些病況啊。“
那個穿了青衣衣衫的丫頭說道,”反正只是裝,管她呢,關大夫,就假稱是小產了。“
關雲飛蹙着眉,”反正不行就不行,你們再想想別的藉口!“已經離開藥房的青衣突然打了個噴嚏,”小姐,奴婢懷疑有人在背後咒罵奴婢。“
雲曦白了她一眼,”你的拳頭那麼兇?誰敢在背後咒罵你?快走吧,回去晚了,關雲飛頂不住的話,是必會引起車伕的懷疑。“
青衣捂着跳個不停的眼皮,憤憤說道,”要是有人敢在背後罵奴婢,奴婢一定將他的鼻子打開花!“
老餘將馬車停在藥房一旁,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三小姐與她的丫頭出來,他心中一直記着大夫人對他的叮囑——看住三小姐。
於是起身往藥房走去。
一間一間耳房裡找,終於在一間專門給女子看病的耳房裡看到了”三小姐“主僕倆。他便擡腳往裡走,哪知門口有個婦人攔着他,不讓她進去。
”爲什麼不讓我進去,那是我家小姐與她的丫頭。“
那婦人馬上拉起幔帳,將裡面遮得嚴嚴實實,然後橫了他一眼,”你一個男子闖入女子看病的地方,讓人女子以後還怎麼見人?“
老餘向裡望了一眼,問道。”我家丫頭得的是什麼病啊,能否告之一下。“
婦人一臉鄙夷,”女人還能還能有什麼病?女人身子嬌弱,各種病都會有,外邊等着,沒有二三個時辰看不好!“
然後房門”砰“的一聲關了,老餘被擋在外面。
……
城東門離城中的吉慶藥房很有些距離,雲曦與青衣因爲要趕時間,就在前面的集市上買了兩匹馬。
”小姐?要不,咱們共乘一匹?“青衣看着嬌嬌弱弱的雲曦說道,”奴婢擔心……“
”你擔心我會從馬上掉下來?還是擔心馬兒一嘶叫,我會嚇暈?你這丫頭太小看人了!“雲曦扯了扯脣角翻身上馬。
然後將手中馬鞭子一揚,口中”策“了一聲,那馬兒馬上揚起蹄子,撒退狂奔起來,眨眼之間,雲曦的身影便只是一個小點了。
青衣看得目瞪口呆,也翻身上馬飛快地追了上去。
但她無論怎樣甩鞭子抽身下的馬,總是追不上雲曦。她家這位小姐不是位深閨女子嗎?怎麼會騎馬了?
半個時辰後,青衣才追上了雲曦,此時,兩人已到城東門的城門指揮司前。
雲曦與青衣雙雙下了馬。她們正要上前打聽謝楓在哪,便見前面有幾人騎馬而來,當先一人正是安氏的大兒子謝誠與安氏的侄子安傑。
青衣忙將雲曦的腰身一摟,飛身躍下跳到一棵樹後躲了起來。
透過樹枝的縫隙,雲曦看見謝誠翻身下了馬,而謝楓與幾人也從指揮司裡走了出來。
安傑踢踢踏踏的走到謝楓的面前,傲慢的說道,”謝副指使,見了你的上司爲什麼不下跪?“
謝楓扯脣冷笑,”謝某見了上司自然會跪下,見了狗也會照打不誤。“
”你——,謝楓!你敢罵我是狗?你找死!“安傑跳起來揮拳過去,但大約是忘記了上回被謝楓輕巧贏過了的事。
謝楓閃身讓開他的拳頭,冷笑一聲,”謝某可沒罵你,罵的是狗,你是狗嗎?這麼急的發脾氣做什麼?“
安傑的臉色頓時鐵青,伸手就要抽身上的刀,被一旁的謝誠攔住了。
”安傑,退後去!“謝誠對安傑喝道,轉身又冷笑的看着謝楓,”謝楓,本將可是四品官銜,你這七品小副使爲什麼不對本官下跪?“
謝楓淡淡看了一眼謝誠,”謝某這裡是城門指揮司,好像不歸謝二公子管轄吧?既然不是謝某人的上司,謝某人也無需對外人行禮,還請你們速速離去,否則,我指揮司裡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文書,你們可擔當不起。“
”放肆!來人,將這謝楓給本將綁了,帶大理市去審問,竟敢藐視上司!“謝誠朝身後之人大喝一聲。
”是,大人!“很快的,走上前來四五個兵差一齊撲向謝楓。
躲在遠處的雲曦眼神一眯,這謝誠與安傑分明是來報私仇的,謝誠是羽林管着皇城的,安傑是個外城守城門的,跟這謝楓的兵馬指揮司八杆子打不到邊啊。
”小姐,要不要奴婢上前幫忙?“青衣問道,假如那謝楓真是小姐的大哥的話,可就是主子的大舅哥,這身份倍兒增啊,討好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雲曦也要站起身來,卻聽那謝誠與安傑忽然同時大叫起來,”啊——,謝楓你敢打人?你——你竟敢打你的上司?“
她仔細看去,原來謝誠與那安傑正倒在地上,謝楓的手裡揪着謝誠的胸前的衣襟,一隻腳則踏在安傑的肚子上。
同時,東門兵馬指揮司的兵差也與謝誠帶來的人打了起來,因爲謝楓的人多,不出片刻,謝誠的人全被按住了。
青衣眼睛一亮,對雲曦小聲說道,”還是大舅哥威武啊!不給主子丟臉!“
”你剛纔說什麼?“雲曦斜瞥了她一眼。
”啊——沒,奴婢說謝楓公子威武霸氣,打得那兩個來找茬的惡人真解氣,啊,還有身手好快,奴婢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呢,那兩人就被打了。“青衣看得兩眼放光。
”馬屁拍得夠快的,只是,我還不知道這謝楓到底是不是我大哥呢。“雲曦朝青衣翻了個白眼。
青衣眨眨眼,拍錯了?
謝誠被謝楓揪在手裡動彈不得,還是當着東城門兵馬指揮司與他的一衆下屬面前,他的一張臉馬上掛不住了,怒道,”謝楓,說算本將不是你的直接上司,也是個比你高出好幾個品階的四品官,你竟敢藐視本將,本將一定要到大理寺告你!“
哪知謝楓根本不理會謝誠的威脅,他朝身後之人說道,”來人,馬上到西山總兵顧將軍那裡彙報,就說羽林衛想跨區管着本副使,還拿走了不少東門兵馬指揮司內的文書,請他示下該怎麼處理。“
”是,大人!“
這城門兵馬司歸顧非墨管?雲曦垂目沉思起來。
謝誠馬上臉色一變,”謝楓,本將什麼時候進過你的指揮司裡面了?更沒有拿過你的文書!“
”哦,你剛纔是沒有拿,不過,你已經提醒我了,我現在就讓你拿!“謝楓又朝身後一人招了招手,”速將本副使桌案上的那本寫着城門巡防記錄冊與指揮司的口令說明冊來
“是,大人。”
一個小兵差飛快的跑進指揮司,很快的捧着兩本冊子出來遞到謝楓的手裡。
謝楓朝安傑與謝誠微微一笑,每個人的衣襟裡各塞進去一本,然後笑着說,“來了都是客,請進屋喝茶杯水再走。”
他的手一揮,幾個小兵馬上就跑了過來,將安傑與謝誠的胳膊反手一捆,推進了指揮司裡面。
青衣不住的拉雲曦的袖子,“小姐,大舅哥太威武了,那兩人幾乎是任由他在擺佈呢。”
雲曦點了點頭,“他的武功不低,安傑與謝誠跑來找茬無疑是找打!”、
謝楓沒有走進指揮司,而是朝雲曦與青衣躲着的地方走來,他微微擰着眉毛一眨不眨的看着雲曦。
雲曦忽然一笑,撲上前抱着他的胳膊,“你剛纔那一招打得真漂亮,教給我好不好?”
謝楓沒有回答雲曦的話,將她一把推開,又反問她,“你怎麼在這兒?還穿成這個樣子?”
雲曦的嘴角微微一翹,“我穿成什麼樣子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是我哥。”
謝楓一窒,然後說道,“是,就算我不是你大哥,但是……你一個閨閣小姐不家裡好好呆着四處亂跑什麼?你娘不會擔心?好了,這裡不是小女孩呆的地方,快走吧。”
他拉着雲曦的胳膊就往路上拽,雲曦揮開他的手,哼哼着說道,“我自己會走呢,你別拉我,喂,你又不當我哥,這麼關心我,是不是喜歡我,想娶我?”
她擡起頭看着謝楓狡黠的眨着大眼睛,冷不防額頭上被捱了一暴慄。她惱恨的伸手捂着額頭,嘟囔的說道,“你賃什麼打我?”
謝楓黑着臉,“滿嘴胡言亂語!”然後,不管雲曦怎麼掙扎,他的大手緊緊地鉗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往前拽,“你的馬車呢?停哪裡了?”“我穿成男裝,當然是騎馬來的啊!”雲曦撇了撇脣說道。
謝楓停下來看着雲曦,臉色攸地往下一沉,“騎馬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我去給你找輛馬車,你坐上馬車快點回家去。”
然後喚出一個小兵差,“馬上找一輛馬車來,要快!”
小兵差應了一聲,“是!”飛快的跑開了。
雲曦這時嘆了口氣,“我先不回家,你要送我,就送我到吉慶藥房吧,我娘病了,要買點藥回去。”說着拿眼偷偷看着謝楓的表情。
謝楓的腳步突然一停,眼中藏着隱忍,默了一會兒後,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塞到雲曦的手裡,“這裡有一百兩銀子,拿去買藥吧,你……早點回去!”
那小兵差已趕了馬車過來,謝楓將雲曦與青衣推進了馬車裡,對那小兵差說道,“馬上送她們到吉慶藥房。等她們抓了藥後直接送回謝府。不得在其他地方逗留。”
“是,大人!”
雲曦還要問謝楓,謝楓已大步走開了。
她扯開車簾子朝謝楓的背影大聲說道,“我娘從街市回府後一直哭,不知道會不會病情加重。”
謝楓的腳步停了一會兒,沒有回頭,然後還是邁着大步子走遠了。
馬車裡,青衣問雲曦,“小姐,奴婢覺得謝楓公子有點奇怪。”
雲曦沒說話,當她對謝楓說起夏玉言生病的事時,他的表情的確是很奇怪,還塞了銀票給她,說明他擔心着夏玉言。既然擔心着,爲什麼不問上一問?
謝楓回了兵馬指揮司,謝誠與安傑雙雙被捆扔在一邊。
謝誠見他走進來,冷笑說道,“謝楓,識相的話,你最好馬上放了我們,否則,以你一個七品小官得罪了我這四品官,定要你吃不完兜着走。還有,我可是謝氏長公子,謝氏全族的人也不會放過你的!”
謝楓看着謝誠譏誚的一笑,“就你這副這樣子,還做謝氏長公子?不知是謝氏族長瞎了眼,還是謝氏沒人了!連我這個比你低上幾個品階的小七品兵馬指揮使,都能將你輕易的打倒,你還想肩挑謝氏一族的大梁?”
謝誠聞言叫嚷起來,“謝楓,你竟敢罵我?你忘了你也是姓,你得罪族長的嫡子,知不知道有什麼後果?”
“嫡子?”謝楓微微扯脣,眼神從謝誠的臉上淡淡的瞥過,對身後之人說道,“顧將軍來了沒有?”
“回大人話,顧將軍今天正在巡視東城門這一帶,應該很快就到了。”一個兵差回道。
“本將已經到了,你們這樣急匆匆找本將來,是爲了什麼事?”一個懶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接着門口光影一暗,一個銀色鎧甲身着豔紅披風的少年將軍,大步走進了指揮司正廳。
俊美傾城,桀驁不馴,正是顧非墨。
謝誠的眼睛馬上一亮,“顧將軍,你來得正好,東門兵馬指揮司副使謝楓誣陷,說我到他的指揮司裡行竊,我謝誠乃堂堂朝廷四品差官,會行竊他的東西?請顧將軍明查。”
“本將軍當然會明查了。”顧非墨將豔紅披風往後撩,矮身坐在了主坐上,一腳踏着一隻凳子,一隻腳擱在前面的桌案上,十足的紈絝子弟模樣。
謝誠這時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顧將軍,本官的妹妹今天一早還提起了你,問顧將軍什麼時候再去謝府。”
謝楓的眼神忽然一縮。
顧非墨俊美的劍眉微挑,斜斜看着謝誠,“你的妹妹?謝家二小姐?本將軍跟她可是不熟,她提起本將可就有點莫名其妙了。本將那日到貴府,見她頻頻向睿世子暗送秋波,怎麼又暗中唸叨本將,難道她一女之心許兩家?水性揚花?呵呵,這樣的女人本將見一個踢飛一個!”
謝誠的嘴角顫了顫,臉上訕訕的說道,“不,不是二小姐,是本官的三妹謝雲曦。”
謝楓忙扭頭看向顧非墨。
顧非墨卻是扯脣一笑,“謝二公子,她不是你妹妹吧?隔着娘肚皮生的,怎麼是妹妹?還有,本將辦公的時候,這些家裡家外的閒雜事情,謝二公子還是不要扯起,以免影響了本將的心情對犯錯之人進行重罰。謝二公子不想重罰吧?”
謝誠咬了咬牙不敢再多話,這人可是顧貴妃的親弟弟,人稱小暴龍,脾氣古怪,發起火來六親不認。
果然,那天他聽說顧非墨與安昌還搶着想娶謝雲曦來着,怎麼眼下又不認他這個大舅哥了?
而安傑因爲那日在城門處被影射楓羞辱了一頓後,心中一直記恨在心,用武力解決,他不是謝楓的對手,便找上了他的表弟謝誠。
謝誠自認自己是謝氏長公子,一向對所有姓謝的都想管上一管,因此聽了安傑的挑唆,便來到這東門的兵馬指揮司,打算用官階壓壓謝楓的威風。
哪知這謝楓竟是毫不懼怕他,還找來了小暴龍顧非墨來做幫手,因此,謝誠在心中對謝楓恨之入骨了。
這時,他又聽顧非墨又說道,“謝副使說你們到東門兵馬司行竊,那麼就要查上一查,以證你們的清白。來人,搜身!”
搜身?東西正在他們身上呢,搜到了就百口莫辨了。
“顧將軍,我們身上的確有東西,但卻是謝楓塞到我們身上的。”安傑與謝誠同時焦急的說道。
顧非墨看了二人一眼後冷嗤一聲,“他塞到你們身上的?他在這裡當值,你們到這裡來又是做什麼?難不成是來賞花?哦,這裡沒有花,那麼,除了來偷竊還能是什麼?”
“不!我們真的是冤枉!是謝楓陷害我們!”謝誠大聲喝道,眼睛卻是盯着謝楓恨不得食其肉了。但顧非墨壓根不理會這二人。
這時,兩個兵差分別從安傑與謝誠的身上搜出了兩本冊子遞給顧非墨,“顧將軍,他們身上有東西。
啪!顧非墨手中握着兩本冊子,手掌在桌案上猛的一拍,大聲喝道,”證據確鑿,來人,將安傑與謝誠二人送交大理寺請大理寺正卿嚴辦,他們身爲朝庭命官,竟然知法犯法到他人辦差之處偷盜,必須嚴懲不貸!
“顧將軍,我們真的是冤枉的!”安傑嚇得叫嚷起來。
謝誠倒是冷靜,他看着謝楓的目光森冷,居然敢陷害他,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