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洛紫蘇大喊着睜開了眼,手還在空中揮舞着。
“姑娘你醒了?來,喝點水潤潤嗓子,我這就去找二小姐來。”說話間,那布衣丫頭就遞過來一碗水放進了洛紫蘇的手裡。
她捧着水碗才覺得嗓子發乾,連忙喝了口,先在嗓子眼處慢慢地潤着嚥了,又喝了口繼續,幾口之後纔將剩下的水大口喝掉。
等洛紫蘇喝完,才發現身邊和她說話的丫頭不見了。
她捧着碗,打量着所處的房間,周圍是常見的傢什,擺着裝點的飾物。很明顯這是個客房,而按照擺設來看,倒和記憶裡自己家當年的客房差不多,不過屋內倒是感覺到些許的粗獷,因爲她看到了桌子腿下竟鋪着的動物皮毛。
奇怪,明明是夏天,怎的屋內是這樣的擺設,就連椅子上都還蒙着動物的皮毛。
門外有急急地腳步聲,門簾一挑,那布衣丫頭在了進來,對洛紫蘇一笑,就扭了身子,將簾子挑着,隨後便看見一似男裝又非男裝打扮,面容熟悉的人走了近來。
若說他是男人,這身男裝太過奇特,竟是女子才喜好穿的粉色,而且衣袖上還繡着荷花與荷葉,而他的眉目間卻留底着一絲溫柔;若是她是女子,可這一身奇怪的短打造型,絲毫沒有女人的柔弱,更見那眉目間揮灑着英武。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又看了看那布衣丫頭。
“二小姐您看,朵兒沒騙你,她醒了吧?”那布衣丫頭擡着下巴衝她笑着。
洛紫蘇一下明白了過來。這是昨日裡在劉繡娘那裡遇到的買了孃親繡物的錦衣小姐。想到孃親,洛紫蘇的心立刻揪了起來。
“娘!”她口中喊着,連忙掀被起身,將手裡的碗放在桌子上,忙對着面前的兩人開口詢問着:“我娘呢?我娘怎樣了?你們知道我娘在哪裡嗎?”
“姑娘別急,咱慢慢說,別急。”那叫朵兒的丫頭說着將洛紫蘇按回了牀上,眼瞅向身後的小姐。
“怎麼?我娘怎麼了?說啊!”洛紫蘇看見朵兒看向那錦衣小姐的眼神,這心揪了起來。
“那我告訴你吧,不過,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你娘,已經去了。”那錦衣小姐一臉的惋惜之色。
“什麼?娘!不,不會,她不會死,娘不會丟下我的,火,大火,娘!我娘究竟……”洛紫蘇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她的眼發熱發痛。
“姑娘,姑娘,冷靜點,再喊也沒用的。”朵兒急的將激動的洛紫蘇按在牀上,安慰着她:“姑娘,想開點,人死不能復生,你要想開。小姐沒騙你,你的娘,已經被大火燒死了。要不是我家少爺和二小姐救了你,怕你也會死在裡面的。”
“爲什麼我活着而我娘就死了?爲什麼?你們能救我,爲什麼不救我娘呢?”洛紫蘇覺得腦袋在嗡嗡地想着,淚如淌水,嘩嘩地流。
“是我家少爺和二小姐正好路過那裡,瞧見大火,又聽到人家說你們還在屋裡。我家二小姐和少爺都是好心人,少爺更是衝進了那着火的院子,結果就看見你昏倒在房內,手裡……手裡扯着你孃的衣袖,而那時,你娘已經去了。是少爺把你背出來的,還帶了兩樣東西出來。他說看你孃的手裡抓的緊緊地,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對吧?小姐。”
“朵兒,你話太多了。讓她先哭吧,至親離去,怎能不哭?她心裡難過,你去和她說這些做什麼,倒不如讓她痛快的哭一場。我有事,先離開,等一會我叫下人把那兩樣東西送來給你。朵兒你伺候着,我先出去
了。”那錦衣小姐說着就轉了身,走到門口卻住了腳步。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我叫洛紫蘇。”洛紫蘇此刻已經是滿臉淚痕。
“哦,我叫宇文紫謐,倒和你名中重了個‘紫’字,算是有緣。你且痛快哭吧!”她話說着就門簾一掀,出去
了。
“紫蘇,我叫朵兒。我陪着你,難過就哭吧!”布衣丫頭說着
……
洛紫蘇終究還是哭的昏死了過去。
等她在醒來的時候,身邊無人,但是卻可以看見桌子上放着卷軸,還有一隻簪。
洛紫蘇連忙掀了被子起了身,撲到了桌前,那簪她認得,是她爹送給她孃的,簪頭是一對團身的鯉魚。她記得她娘說過,爹爹這簪裡的意思是相濡以沫。那時她不過八歲,並不明白什麼意思。後來十歲的時候,問了夫子,夫子問她怎麼知道的這個詞,她說了,夫子說她爹孃是相當恩愛,併爲她講了典故。她才明白這簪子的意思是如此美好,意喻着夫妻同心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洛紫蘇手摸着簪頭,淚再次滑落,她口中悲痛的喊着:“娘。”抽噎了幾番,看着那被弄成卷軸的東西,她知道那一定是娘這幾日趕工的繡品。只是那呈卷軸狀的白錦此刻已經被煙燻成了黑黃之色。
洛紫蘇小心的將那繡品打開,一樹紅梅依然可見,點點落紅在黑黃色的錦上倒也豔麗。繡圖是完好無損的。洛紫蘇的手摸索其上感受着娘繡是的心血,感受着孃的針針用心。
這兩樣加上前日裡給的那個彩石花蕾簪子,就是娘留給自己的了。
門簾忽的一挑,是朵兒進來了。
“姑娘,你醒了啊,來,我這裡有小姐專門囑咐燉的補湯,你喝了吧。你遇此難事,心裡悲傷,還是喝點好,別傷了身子。對了,你叫紫蘇是嗎?”
“恩,是。”洛紫蘇答應着接了藥碗,道了謝。
“紫蘇啊,人要想開點,你還活着不是嗎?你娘在天上也會高興的。活者總是對的。”朵兒寬慰着洛紫蘇,在她將補湯喝下後。
“謝謝,明日裡還請你帶我見見你家小姐和少爺,我也謝謝他們。還有,恩,我還不知道這裡是……”
“這裡是宇文府。我們老爺就是咱們大‘昭’國的封疆大將軍。”朵兒一臉的神氣之色。
“你是說,幫我們守着邊塞,守護着北方國門,抵抗那些外族的宇文滄風大將軍嗎?”宇文大將軍可是昭國百姓皆知的英雄。想不到自己此刻竟在他的府上。哎那日聽那掌櫃稱她宇文小姐,自己竟沒想起。
“當然了,這昭國除了我們,還有那個宇文府啊。”
“那我明日更要去拜謝救命之恩,另外,我想見我娘,即便她去了,我也總該見上一見吧。”
“紫蘇,你話雖說的不錯,可是你也知道,那是大火啊,不僅你們家,旁邊相鄰的也燒了幾家。你救回來的時候是昏睡的,可是我家少爺卻沒閒着,那火燒了之後,少爺帶了人去衙門記了事。由於是伏天。官府雖說查,可這屍首放不得,雖說是焦了,可合了規矩也要埋的。小姐已經說了,明日叫我陪着你去,還說一早會給你把孝服帶來,不過要出了門才能換。你跟我回來的時候,也只能穿裡面,或者帶根孝簪。大府就是這規矩,不能亂了。”
“朵兒姐姐,你說我回來?難道……”
“是啊,你不跟着我回來,還能去哪裡呢?你家都沒了,就跟着我們吧。小姐說了,她收留你,讓你以後跟着我伺候她。”朵兒說着拉起了洛紫蘇的手。
“以後我喊你紫蘇,你喊我朵兒就好,府裡不讓丫鬟間姐姐妹妹的叫。”
“哦”洛紫蘇忙答應着,心中感慨着大府裡的規矩真多。
“晚上小姐準我不去伺候,過來陪你,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就對我說吧。今晚,我陪着你睡。”朵兒說着才注意了那幅還攤在桌子上的繡圖。
“這繡的真好看。”
“恩,這是我娘繡的,先前你家小姐買的帕子也是我娘繡的呢。”
“別說什麼你家小姐了,現在她也是你的小姐。”
“還沒謝恩,還沒認主,不敢這麼說。”洛紫蘇這麼說着,可心裡卻不由的傷感,一日之隔,如今自己就成了丫鬟的命,雖說是大府,雖說那小姐看起來不是難伺候的主,還對自己不錯。可是終究人家是主子,自己成了伺候的了。不過,這好歹也算有個着落,總比無依無靠的強。
想到無依無靠,就想起了趙家的人,想起了那趙家軒來。
禍,真的不單行嗎?
……
清早,洛紫蘇梳洗乾淨後,抱着包裹裡的孝衣麻布跟着朵兒來到了前院,此刻卻已經看到院內的空地上,二小姐在練習着拳腳。
宇文紫謐見她二人過來,收了拳腳說到:“那石桌上有給你準備的一些銀子,你帶出去
買點裱紙冥錢的燒吧。還有,自己想開吧。”
“小姐,你們的恩德……”
“什麼都別說了,快去吧。”宇文紫謐止了洛紫蘇的話,沒讓她去謝恩。
紫蘇點了點頭,答應着去了。
走了一小節路後,有聽到了拳腳的聲音,卻聽起來很有氣勢。
“那是少爺在晨煉,你回頭再去道謝吧,少爺練習拳腳的時候,我們就不要去打擾了,何況陪你回去看看,送你娘上路更重要。”朵兒解釋着,將洛紫蘇帶出了宇文府。
在馬車上,洛紫蘇換了孝服,披上了麻布。朵兒幫着去了雜店裡買了蠟燭香火,還買了不少的裱紙冥錢,還有一間紙糊的房子和一對伺候的紙人。
馬車載着她們來到了巷口,那裡已經是黢黑的殘垣斷壁。
洛紫蘇心中悲涼,對着曾經住了三年的房子,傷心落淚。
過了好一陣,朵兒勸着,拉了洛紫蘇離開,上了馬車,趕往義莊。
等他們到的時候,竟已經是在一里外的地方開挖墳地了。
洛紫蘇和朵兒趕到的時候,墳土已經蓋了一半了。
落紫蘇沒能看到母親的遺體,心中悲痛,手抓着地皮大哭。朵兒看着也傷心,拉着陪着並將準備的東西在堆了土後,燒了起來。
“娘,您要在地下和爹好好的,保佑女兒平安!”紫蘇的心中期許着。
火載着紫蘇的傷痛,載着她的希望燃燒着。朵朵黑蝶素衣縞飛,告慰着未亡人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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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馬車吱扭着回到城裡的時候,就聽見陣陣熱鬧的聲音。她內心痛苦不去理會,昏沉的在馬車上流着淚。
忽聞陣陣鑼鼓聲聲中夾爆竹炸響和開道的喧鬧。
“哎呀,差點忘了,快,快把衣服換了,等會要出去
跪迎的,你這身孝服是忌諱。”朵兒拍了腦門,一邊說着,一邊將洛紫蘇身上的孝服和麻布扒了,只留着內裡的一身水藍布衣。
很快鑼鼓喧天中,就有開道的人喊着,公主成親,百姓跪迎。
洛紫蘇此刻還沒從悲痛中緩過來,還在兀自發呆,卻被朵兒連拉帶拽的拉下馬車,並拉扯着跪了地。
鑼敲打着在耳邊炸響,不時的有爆竹之聲在孩童們的歡笑中發出喜悅之聲,這些炸裂的聲音終於讓洛紫蘇清醒了過來。她看着周圍一個個歡天喜地的表情,心就在抽痛。耳邊嘈雜着,卻慢慢聽的真切,都是在說着駙馬與公主的般配。
般配?駙馬和公主?洛紫蘇猛的擡頭看去,就見帶着紅花掛着紅布的高頭大馬上,穿着大紅錦衣,帶着羽冠,身掛紅花的新郎倌是越來越近。
近了,近了,看的真切了,那張儒雅的臉此刻在紫蘇的眼裡是痛,那微笑的容顏在她眼裡是嘲笑。
這就是禍。如果沒有什麼公主嫁人,昨日我已經是她的妻子,而娘也會跟着我一起過府到趙家吃酒,就算大火燒起,也要不到孃的命。
可是偏偏,我做不了新娘不說,連娘都要去了。
棗紅馬靠到了近前,或許是洛紫蘇沒有低頭相迎,又或者她的眼神包含了太炙熱的情愫,總之,在馬上的趙家軒看到了她,而她也直勾勾地看着趙家軒。
對視卻無法言語,人馬相錯,只留下他回首一眼的情意。
大紅花轎在嗩吶聲中晃悠着從洛紫蘇的面前走過。
紫蘇的淚無聲的淌着,終於在衆人起身後,她一頭鑽進了馬車。
朵兒並不知道其中的原由,只當是喪母之人悲痛之時撞見喜事心裡難過罷了。
街道漸漸恢復了原有的秩序,馬車也往宇文府前行。
這一刻洛紫蘇在嘲笑自己,在失去家園失去母親的時候,竟會想到趙府是自己的棲身地,還真是可笑之至!
當馬車在宇文府的大門處停下,當洛紫蘇下了馬車看着宇文府的牌匾時,她心中默默地說着:“娘,女兒會好好活着的,您放心,既然我不該有享福的命,那我就好好活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