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無人的時候,陳瑾瑜在姜韶華面前說話也就隨意多了:“我早就想着推廣新糧這樁差事了。沒曾想,還是比盧舍人慢了一步!”
姜韶華笑了一笑:“你慢的可不止一步。盧舍人這份條陳,至少琢磨了半個月。”
陳瑾瑜啞然無語。
盧琮寫的那份條陳,她剛纔也看了。確實詳細周全,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絕非朝夕可成。
“推廣新糧一事,十分繁瑣,要和十四縣一一打交道。”姜韶華耐心地解釋:“馬舍人雖然圓滑伶俐,卻太過年少,未必能壓住場面。至於你,我身邊時刻都離不得。所以,這樁差事,交給盧舍人最爲合適。”
陳瑾瑜咬咬嘴脣,有些泄氣:“郡主就別說好聽話哄我了。不是郡主離不得我,是我年少氣盛,又是女子。由我出面安排諸事,只怕有人不服氣,鬧出什麼亂子來。推廣新糧是大事,容不得半點岔子。盧舍人做過多年郡守,治理民生經驗豐富,且說話行事老道。由他來辦這樁差事,確實最爲合適。”
姜韶華笑了起來:“你不是都懂嘛!”
“那也得要郡主哄一鬨我。”陳瑾瑜嘀咕一句,自己也笑了起來。想了想,低聲提醒道:“盧舍人和盧郡馬過從甚密,郡主也得提防一二。”
姜韶華略一點頭:“這是自然。盧舍人去辦差,我派些親衛跟着他便可。”
說到底,盧琮在王府裡沒有根基。有親衛們盯着他一舉一動,他便是有異心,也翻不出風浪來。
再者,以盧琮這樣的聰明人,自然懂“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他迫切地領下差事,就是在以實際行動向她這個郡主表忠心。
……
盧琮領了差事後,片刻不停地忙碌起來。
首先要寫十四封公文送去各縣。公文裡只令縣令們挑農夫來學種新糧,至於新糧是什麼產量如何只字不提。
公文送出去之後,盧琮便去了田莊。
秦虎等十個親衛奉郡主之命隨行。
盧琮知道郡主用意,不驚反喜。郡主肯派人給他差遣並盯着他,可見是真心要用他。這一回,他一定要使盡全身解數,將這樁差事辦妥當。
盧琮在田間地頭見到了崔渡,恭敬地拱手:“崔公子,下官奉郡主之命前來辦差。有些事還得和崔公子商議。”
崔渡穿了一身粗布衣裳,頭髮胡亂紮了一把,俊秀的臉孔被陽光曬得發紅。看着就是一個英俊可親的鄰家少年郎。
不過,田莊上下三百多人,對崔渡都十分恭敬,言聽計從。在他們眼裡,能種出畝產十幾石糧食的崔公子,和天上的神人差不多。
便是盧琮,對這位崔公子也是發自內心的敬重有加。
農耕是國之根本。一個能種出新糧讓百姓填飽肚子的人,值得所有人的尊敬。
崔渡笑着應一聲,從田裡走過來:“是不是推廣新糧一事?”
盧琮點頭應是,將自己的條陳奉上:“這是下官一點粗略的想法,請崔公子指點。”
崔渡失笑:“我就會種田,其餘的事我不太懂。既然郡主派你來,可見認可你的想法。你只管做就是了。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你說便是。”盧琮心頭鬆了一鬆。
有大能耐真本事的人,難免都有些傲氣。像崔公子這等大才之人,便是去了朝廷,至少也得封個四品官。崔公子這般隨和好說話,委實出乎他的意料。
崔渡將條陳還了回來,盧琮便擇其中幾條要緊的說了。
崔渡點了點頭:“你說的我懂了。十四縣派人來學種新糧,需要在田莊裡住上一兩個月。這樣的事以後還會有。所以,現在要準備屋子給他們住,吃喝也得都預備上。等他們來了之後,我每日帶着他們下田,就在田裡現教現學。”
就是短期進修班嘛!
這個他熟得很。
盧琮舒展眉頭,連連笑道:“是是是,崔公子說的是。崔公子只負責教導他們種田,其餘一應瑣事,都由下官來安排。”
崔渡咧嘴一笑:“正好,還有幾日就要收紅薯了。我正愁人手不足。”
實踐出真知。農學嘛,紙上談兵沒用,就得在實踐中學習。
林莊頭很快被叫了過來。得知將有一兩百人來田莊,林莊頭也是喜上眉梢,顯然和崔渡想到一起去了。
不過,來這麼多人,安頓也確實是問題。吃的倒是好解決,田莊多的是糧食,一日三頓多做些飯菜便是。住處就得好生安排了。
盧琮和林莊頭商議過後,讓親衛家眷們騰出二十間空屋出來。
這些瑣事,不用崔渡操心,他現在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放在即將成熟收穫的紅薯上。也無暇操心這些瑣事就是了。
如此忙碌四五日,各縣來人陸續進了田莊。
公文上註明五到十人,有的縣城就派了五個人來,譬如博望比陽葉縣,這三個上縣各自有產業,不以農耕爲主。大多縣城都派了十個人。還有一個更離譜的,直接派了二十個人來。
盧琮看着舞陰縣來的二十個農夫,哭笑不得,對親自送人前來的高縣令道:“高縣令怎麼帶了這麼多人來?”
高縣令厚着臉皮笑道:“舞陰縣今年乾旱欠收,百姓們都急得很。聽聞有抗乾旱產量高的新糧,我便多帶些人來,想着人多學得快,回去推廣起來也更便利。還請盧舍人多多體諒。”
能學種新糧,食宿全管,這等好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啊!
盧琮無奈又好笑。不過,來都來了,總不能再攆回去:“也罷,只此一回,下不爲例。”
高縣令連連拱手謝過盧舍人。
說起來,姜韶華令盧舍人來辦差,確實最合宜。像高縣令這樣親自領人來田莊的,不在少數。盧舍人熟悉官場,和衆人應對起來分寸拿捏得當。換了陳瑾瑜或馬耀宗來,只怕就沒那麼順當了。
最後一個到田莊的,是酈縣的蔡縣令。
盧琮看到蔡縣令的那一刻,臉都快抽筋了:“蔡縣令怎麼帶了這麼多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