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色一愣,她呆呆的轉過頭來看着孫敏敏,“你說什麼?”
七年?這個女人,說自己失去了七年的記憶……
她的面色因孫敏敏的話而微微發白,右手緊緊按在座椅上,因爲太過震驚,那陷進座椅的五指都已痙攣,呈現出詭異的青白色。紅脣死死咬着,齒印已變成深紅,讓驚異之下的孫敏敏以爲她都要咬出了血。
孫敏敏有些擔心的從包裡拿出紙巾遞過去,“你……”她想說些什麼,種種話語盤旋在口中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千色像是沒看到她遞過來的紙巾,只是覺得全身發冷。
這個時候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她卻像是置身寒冰冷窖,這個天像是個只會吸人熱量的怪物,在一點一點汲取她身上的熱度,讓她只覺得心冷的再也支撐不住。
如果是七年,如果是失去了去年的記憶,那麼她的父母現在在哪裡,她的舅舅……在哪裡,自己又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戀愛了,又或者已經結婚了……那麼,她的丈夫,她的愛人是誰……又或者,她現在還是孤身一人……
不,鍾離!還有鍾離……她明明知道一切,卻什麼選擇欺騙自己……
“啊啊!”她越想腦子越疼的厲害,猛地捂住腦袋,然而腦中那緊繃的弦卻讓她承受不住,尖叫出聲。
孫敏敏被嚇了一跳,慌忙湊過去捧住她的腦袋,“怎麼了?哪裡痛?我送你回醫院!”
她見千色實在痛苦,手忙腳亂就要發動車子回醫院。
千色卻莫名有些排斥醫院,她覺得那裡是地獄,在那裡,鍾離選擇欺騙她,還有那個救了她的男人,還有那兩個恍若天使的孩子,他們都在欺騙她,還找人軟禁了她,她不想回那個牢籠。
“不,不要回去……求求你……”
孫敏敏有些驚訝的看着目露哀求,臉色蒼白的千色,在她印象中,這個人從來都是淡定優雅亦或者狡黠靈動的,什麼時候這麼脆弱過,她下意識點頭答應她,帶着她開向了自己常常入住的酒店。
擔心千色的身體,孫敏敏在讓千色睡下後,又請來了自己學醫的好友,得到千色只是刺激過度,身體並沒有問題後才放人離開。
之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她看着牀上臉色蒼白的千色,有些心煩意亂,幾次想打電話和夜擎墨瞭解下情況,但又想起他一直以來都怨恨是自己間接害死了他的母親,而不肯搭理自己而頹然的放下了手機。
“你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會失去記憶呢?”孫敏敏呆呆的看着千色,她畢竟不像孫昕欣那樣,有夜國雄這個後臺可以靠,她在孫家幾乎是隱形的,與普通人無異。
孫敏敏幾乎是靠在沙發上坐了一夜,等第二天千色迷迷糊糊起來找水喝時,她才被那聲音驚喜。
經過一夜休息後的千色,氣色明顯好多了,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端着冒着熱氣的玻璃杯衝孫敏敏笑,“還不知道……”
孫敏敏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揉揉已經痠疼的胳膊,“我姓孫,孫敏敏。”
千色有些迷茫的看她一眼,又是一個姓孫的。
孫敏敏看出她臉色不對,想着她就算忘記了可能還是對自己這個潛在情敵並不喜歡,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尷尬,勉強笑了下,她問千色,“你……有沒有人想要聯繫的?”
千色一怔,她第一時間想到了鍾離,又皺了下眉忽略了,又想起夜擎墨那盯着自己時那黑如曜石的雙眼,這個人的眼神黑沉黑沉的,霸道而又洶涌着不知名的情感,讓她的心有一瞬的停滯,還有那兩個說要送自己禮物的小鬼……她咬了咬牙,搖搖頭,“我沒有認識的人……”
“如果照孫……照敏敏小姐說的,我沒有了七年的記憶,我……”她一時有些晦澀不安,思索了片刻,對這個沒有什麼印象的“熟人”,卻是從心底的信任,“我想請敏敏,帶我去一個地方……”
孫敏敏在千色的指點下開車去目的地,在七彎八拐,又從熱鬧的市區駛去西郊,最終停在一個別墅區前。
千色幾乎是跌跌撞撞着跑下車的,她看着眼前一大片陌生的建築羣,和當初的家完全沒有半分相同,踉蹌着半跪下來,她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孫敏敏有些於心不忍,忍不住跑去勸她,“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發生很多事……”
她見千色似乎沒聽進去,嘆了口氣,接着問道,“千色,你還有個舅舅吧,他……”
對於她越過自己的父母,直接問了舅舅,千色有些奇怪,但還是費力想了下回答,“我記得舅舅他……和我說我爸媽要回來了,他去接……”她說到一半纔想起現在已經是七年後,誰還知道舅舅在哪,而自己的父母在哪。
孫敏敏沉默了下,纔要說話,便聽到遠處有幾輛車朝這邊駛來的聲音,她回頭張望了下,隱約覺得打頭的那輛車有些眼熟,等它再近了些,她才發現那是夜擎墨的車,她臉色變了下,朝千色半蹲下來,“夜擎墨的車過來了,你……”
千色愣了下,她慌忙想要站起來,卻因爲雙腳蹲麻了而有些站立不穩,要不是孫敏敏手快扶了她一把,她鐵定會摔倒在地。
“先進車裡。”情勢緊急,雖然孫敏敏不明白千色爲什麼躲着夜擎墨,可她對千色挺有好感的,現在她又失去了記憶,她就想着,能幫一點是一點。
等兩人忙不迭上了車,孫敏敏都來不及發動車子,就被夜擎墨的車堵住了去路。
面色冷凝的夜擎墨推開車門走了下來,他看了眼空無一人的空地,轉身朝孫敏敏的車子一步步逼近。
夜諾和千念紅着眼皺着鼻子從車上一前一後下來,鍾離也急匆匆從另一輛車裡跑了下來。
千色一見着這幾個人,慌忙在後座俯下身,鴕鳥的認爲只要把自己縮的小一點,再小一點,自己就能不存在。
夜擎墨並沒有注意到孫敏敏車後座的動靜,他冷冷看了眼這裡唯一一輛外來車輛,認出是孫敏敏的車,雙手插兜一步步走到孫敏敏車前,他“篤篤篤”敲了下車窗。
孫敏敏緊張的雙手都是汗,她慌不迭降下一點點車窗,緊張的看着他,“什麼事?”
夜擎墨靜靜看了她一眼,視線往車裡飄了飄,可惜他這個角度選的並不好,後座有個角落無論他怎麼瞧都看不出什麼來,再確定孫敏敏車裡沒什麼古怪後,他才粲然一笑,“你來這裡幹什麼?”
千色在車後座緊張的連心都要跳出來。
孫敏敏同樣緊張的很,她努力嚥了下口水,“我,我打算來這裡買房子……”
“呵……”夜擎墨驟然發笑,也不知道是覺得好笑還是在嘲諷她說謊,他的目光冰冷而又刺人,讓孫敏敏覺得有些難受,“孫大小姐……有這個錢買房嗎?”
孫敏敏一愣,臉色唰的變白。
夜擎墨還不打算放過她,“還是說……”
“夠了!”她猛地尖叫出聲,“夜擎墨夠了,我不是故意要出現在你面前噁心你的,我走,我這就走……”
她說着,哆嗦着手發動車子。
千色在車後座擔心地看着她的後腦勺,看着她連後背都僵直着,如果不是在躲鍾離他們,她都恨不得衝出來安慰下孫敏敏。
看着孫敏敏的車子如飛箭般駛出,鍾離沉着臉走了過來,“她怎麼會在這裡?”
夜擎墨眉毛挑了挑,問她,“這裡……就是千色以前的家?”
鍾離點點頭,說的十分篤定,“她肯定會回到這裡。”
夜擎墨的手驀地捏的死緊,死女人,你到底去了哪裡……他在心裡恨不得將千色摁住大打屁股,卻又萬分祈求她能毫髮無傷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千念嗚嗚哇哇的哭了起來,“媽咪……媽咪……”
小孩子的哭聲似乎帶着魔力,遠遠飄了出去。
僵硬着躲在後車座上的千色呆呆地捂住心口,她喃喃地問孫敏敏,“你有沒有聽到小孩子的哭聲?”
孫敏敏這會已經恢復過來,完全沒有剛纔被夜擎墨刺激的崩潰樣,她搖搖頭,“我只聽到風聲。”
“也許是我聽錯了。”千色從後座上緩緩坐起,她像是累垮了一樣,懶懶的靠着,“敏敏……你和夜……夜擎墨認識?”
孫敏敏一個晃神,車子差點被她開着撞向路燈,好在她反應快,及時打了方向盤,她有些遲疑的看了後視鏡裡的千色一眼,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她把千色當做朋友,並沒有想要欺騙她的想法,想了想,她咬了下牙,對千色勉強笑了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孫敏敏的故事十分簡單,無非是個青梅竹馬的故事,只是千色猜中了開始,卻沒猜中過程和結果。
“事實就是我有天醒來,莫名其妙的在他爸爸的牀上,而他媽媽剛好撞見,刺激太大,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搶救無效死亡……”孫敏敏苦笑一聲,這是她第一次對着人訴說那段往事,“然後我遠走M國,和他老死不相往來,我知道他恨我!”
“你……還愛他嗎?”千色眼裡浮起一抹心疼。
孫敏敏搖搖頭,“呵,我對他的愛意……早已被漫長的內疚所替代,每次見到夜擎墨,我就會想起阿姨摔下樓梯時的表情,就會想起從一個老男人身邊醒來時的絕望,這樣的人……讓我如何能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