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中午,兩人幾乎是開着飛車到了法院。
他們到時方靜他們並沒有出現,千念薄脣抿的死死的,和葉楓一同倚在椅背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等一點還差一刻的時候,庭審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涌進來各色人等,千念這纔像是回神了,猛地一怔,銳利的雙眼直視大門。
方靜同沈奕扶着雲笑出現在了門口。
雲笑是個才成年的姑娘,卻由於長時間的癲狂症,讓她整個人怯怯弱弱的,看起來比同齡人要瘦弱很多,她這會好不容易清醒了下,有些害怕的抓着沈奕的手,紅潤的脣緊緊抿着,嘴巴開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沈奕忙着安撫她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方靜卻從人羣中看到了千念和葉楓,她朝兩人露出一個挑釁的笑,直接把葉楓氣的娃娃臉都漲紅。
“這臭女人!”葉楓才一動,就被千念拉住了。
他銳利的雙眼眯了眯,許久才露出個讓人心驚膽戰的笑來,“別衝動,我們先看看再說。”
葉楓還是有些憤憤不平,可還是跟着他在位上坐下,兩人耐心等待開庭。
方靜並不能說動雲喬上訴,她完全是說動雲喬唯一的親人云笑要求上訴的,他們有了完全可以證明雲喬清白的證據。
旋即是正式開庭,開庭後,在方靜提供了各種書面資料後,法官也覺得這個案子可能有了紕漏,幾方商談後,在監獄的雲喬也被帶上了庭。
他看到人羣中的雲笑,古井無波的眼裡終於起了變化,狠狠瞪了沈奕一眼,他便沒有再說話。
法官卻不容他沉默下去,而是當着他的面一一出示了方靜提供的資料,並詢問他,是否同意上述所述事實。
雲喬在他問完後,就沉默了下來。
方靜和沈奕他們十分緊張的看向雲喬,如果雲喬能同意並申明自己是被強迫頂罪的,那這場官司勝訴就很大,否則就算到時候他們幫他翻了案,雲喬還是會因爲包庇罪而被判刑。
就連雲笑也覺察到了這事的重要性,死死盯着雲喬渾身開始發起了顫,沈奕發現了她的狀況大驚失色,纔要安撫她,她卻已經掙脫他,幾乎兇狠的撲向了雲喬的方向,“哥哥,你是被冤枉的,哥哥……”
少女尖利而又充滿希冀的聲音讓雲喬渾身一震,他倏的轉身看向那個瘋狂向自己撲來的孩子,那是從小就粘他的孩子,是雲家唯一一個親近他,愛護他的人。
他忽然有些不敢去看少女純真而又熱烈的眼神,緊緊的握住了手裡的拳頭,卻在張嘴要說話時,目光猛地對上人羣裡千唸的雙眼。
兩人在空中視線交匯,幾乎在那一剎那迸發出電光火花。
法官不斷敲着桌子的聲音在雲喬耳邊悠悠遠去,那個來回間他腦中紛紛閃過無數個片段,腦海中猛地躥入一些模糊的聲音,似乎有個稚嫩的聲音佯裝老成,在對他說着,“要叫哥哥!”
他恍恍惚惚想起,自己見到雲笑的第一面,望着如同小獸衝自己嘶啞撓爪的小孩,也是那般輕易鉗制住她的掙扎,面無表情的對她說,“要叫哥哥!”
這兩個聲音像是交錯了時空重合在一起,讓他渾身一顫,再回神時,喧鬧的場面已經被控制住了,法庭上十分安靜,只剩下雲笑一聲接過一聲勉強壓抑着的哭泣。
雲喬定了定神,在面對千唸的時候,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突然乍現一個淺淺的微笑,他對法官說,“我同意上述事實。”
方靜他們臉上一喜,差點激動的站了起來。
“這小子!出爾反爾!”葉楓差點蹦起來。
千念面色陰沉,目光直直注視着雲喬,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楓怕他心裡不痛快,只好壓抑住自己的怒氣,轉頭安慰他,“沒什麼大不了,我之前都安排好了,會有好幾個目擊證人證明是他殺的人。”
可是接下出場的證明雲喬不在場的證人,幾乎讓葉楓驚掉了下巴。
出庭做證人的是葉飛。
一張娃娃臉上洋溢着羞澀和緊張的笑容,讓雲喬一點都不能和那晚“兇巴巴”的飛哥對上號。
“泥煤的!”葉楓這次實在淡定不了,狠狠敲了下座位椅,被周圍人嫌惡的看了一眼。
站在證人席上的葉飛並沒有看到自家哥哥,他深深呼吸了幾下,才鎮定下來,他的目光直視法官,儘量做到吐字清晰,“3號晚上,我手下小弟……”他說到這時,小小抿了抿嘴,看法官並沒有露出不對的臉色來,終於放心下來,一路順暢的把話說完了,“我手下的一個小弟跑來跟我說,一個叫沈奕的人把他妹子睡了不想負責,他求我給他妹子主持公道,我就點頭了,那天晚上……就是3號晚上八點,我們把人堵在巷子裡,揍了一頓,後來才發現弄錯了人。”
接着,是酒店員工都紛紛出場證明那晚雲喬和他們在一塊,他那晚是忙着準備和未婚妻的婚禮,誰知道被未婚妻在結婚前一晚甩了,而不是先前他說的在酒吧和馬子喝酒什麼的……
這些證人一個個說完,全場譁然。
法官狠狠敲了下桌子,“肅靜肅靜!”
雲喬垂下眼眸,再擡頭時神色坦然,“人不是我殺的,是有人用我叔叔的賭債逼迫我頂罪,我拿不出那麼多錢,只好幫人頂罪。”
方靜心中歡喜的都快哭出來,慌忙讓人將雲青賭博欠款的高利貸借據作爲證據呈了上去。雲喬洗脫殺人罪名已經板上釘釘,最樂觀的就是當庭釋放,再不濟也會罰些款再拘幾天。
所幸法官或許是被雲笑那個瘋狂的小姑娘觸動了,知道雲家只剩下這兩個孩子,倒是也沒爲難雲喬,宣佈雲喬無罪,當庭釋放,警方當即邀請雲喬配合,找出真正的兇手,雲喬自然是點頭應允。
眼見哥哥沒事了,雲笑激動的尖叫了一聲,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飄進了雲喬的懷裡,“哥哥,哥哥……”她一疊聲的喚着,幾乎把雲喬的心都要叫軟了。
“笑笑,是哥哥,哥哥在這!”雲喬摟着她,五指插入她柔軟的髮絲間。
這讓不遠處的千念渾身一顫,那幾聲哥哥讓他心頭觸動,可心裡的怒意卻更加氾濫不止。
葉楓沒有千念那麼好的忍耐力,這會再忍不住,撲上去就要揍雲喬。
雲喬漂亮的一個旋身,將雲笑放到沈奕身邊,伸手捏住了葉楓的手腕。
“哥!”葉飛不可置信的看着葉楓,像是怎麼也明白不過來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
雲喬湊近葉楓,聲音有些發冷,“你要一直崇拜哥哥的阿飛知道他哥哥是個逼迫人頂罪或者賣身的渣人嗎?”
葉楓靜靜看着他,幾秒後娃娃臉上的怒意漸漸褪去,他掙脫手,後退幾步和千念站在一起。
千唸的目光在雲家兄妹身上盤旋片刻,微微笑了下,“雲喬,咱們來日方長!”
他說話間,手機響了,轉身接了起來,沒幾秒,臉上的冰寒漸漸化開,露出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來,“好的媽咪,我來機場接你們。”
千念說完轉身就走,雲喬出於本能跟了兩步,被方靜一拉纔回過頭來。
“你怎麼了?”
雲喬懊惱的皺了皺眉,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沒事。”他搖搖頭,衝着葉飛笑了笑,“這次要多謝小弟弟幫忙了。”
葉飛娃娃臉漲的通紅,是氣的,“說了叫我飛哥不是小弟弟,靠!”
惹來衆人一陣大笑。
先去定酒店包廂的黑子來了電話,說一切搞定,要他們可以過去了。方靜就招呼他們一起,給雲喬接風洗塵。
黑子定的酒店是本地最好的皇庭,這是葉飛極力促成的,說自家產業,比較熟,還能給他們打個折扣。
幾人在包廂裡吃吃喝喝,卻不知道接了千色和夜擎墨的千念,也是往皇庭來。
“媽咪,不是說好要去普羅旺斯的,怎麼又改變主意來這裡了。”千念在千色面前褪去了在外人前的所有冰冷,像個孩子一樣膩在千色身邊,這讓被擠開和老婆秀不了恩愛的夜擎墨十分不滿,他被迫和充當司機的葉楓坐在一起,憤怒的小眼神一直往後頭飄。
千色笑眯眯的摸了摸兒子的頭髮,“我擔心你。”
她最近眼皮總有些跳,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聽說千念在H市,心立刻跳的更快了,十八年前她在這裡失去了一個兒子,十八年後,她不想再讓千念有所損傷。
想到諾兒,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眼裡的笑意漸漸被思念代替,“我也有些想諾兒了。”
這話讓一家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
車子在半小時後抵達皇庭,葉楓將人往早就定好的包廂引,眼見隔壁好像有些動靜,他問什麼情況,經理躬身回答,“是二少爺的朋友。”
葉楓點點頭也就不做理會,轉頭對千色說道,“阿姨,你們先進去休息下,我馬上叫人上菜。”
千念笑着點頭,和千念他們一起進了包廂,之後夜擎墨和千念有些事需要密談,她一個人坐在包廂裡無聊,出了包廂打算走走。
她對皇庭並不陌生,以前也來過幾次,好些員工也認識她,恭敬的行禮之後就退開了,在一個拐角的地方,一個穿着白襯衫的年輕人急匆匆跑了過來,差點把她撞倒在地。
“對不起。”雲喬一手將人撈了起來,他臉色有些焦急,雲笑進廁所好久了,總不見回來,他實在着急,纔會這麼匆忙。
千色其實在他撞過來時早後退了一步,倒沒什麼損傷,她才擡頭想說一句沒什麼,纔看清雲喬的臉就怔住了,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見着這個人,心跳的十分的快,這個和念兒差不多年紀的青年十分清秀,身姿挺拔,氣度修養也十分不錯,按說也不是出色到能讓她驚豔的人物,可這一刻,她卻覺得有什麼向她排山倒海而來。
“這位小姐,你怎麼了?”雲喬扶着千色,乍看她突然流淚,不由有些手慌腳亂,他生性涼薄,平日裡遇到這種事說些對不起就該走了,可今天看着這個人,沒來由的覺得親切,只想在她身邊再呆一會,再呆一會……
千色被他提醒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流淚了,她尷尬的抹了抹眼淚,衝他低聲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笑着對他說,“可別叫我小姐,我的年紀都能當你媽媽了。”
雲喬十分驚訝,“怎麼會,你看着這麼年輕。”
看着青年臉上的訝異,千色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十分歡喜,她擡手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道,“我騙你做什麼。”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住了。
雲喬的臉剎那間紅了紅,從他活到現在,還沒有女人對他做出過這麼親密的舉動,他有些不自在,說了句抱歉還有事就急匆匆往女廁所跑去。
千色見他像是有什麼了不得的急事,猶豫了一下,也跟着上去了。
遠遠的看他在女廁所前跟個沒頭蒼蠅似的,急的打轉想進去卻又顧忌着什麼。
千色見了,忙上前幾步,“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
雲喬見到她像是見到救星,哪還會在意剛纔的尷尬,“小姐,不……夫人,請幫忙進女廁所看看我妹妹,她進去好久了,一直沒有回去。”
千色點點頭,示意她稍安勿躁,進了廁所幫他一個個敲門,女廁所裡卻一個人都沒有。
雲喬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摸出手機打給黑子,“笑笑不見了。”
那一刻,他褪去了青年秀氣而又焦慮的面孔,周身漸漸融起一層讓千色倍感熟悉的氣勢,等雲喬走遠了,她纔想起來,那是獨屬於夜家人的氣勢,冷漠而又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