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千反田家的早晨

清晨推開窗扉,居然有淡淡涼意鋪面而來,細看下庭院裡草木上都沾染了雨露。

千反田成玉這才知道昨晚居然下了一夜細雨。

明明纔是二月,往年說不定還有殘雪沒有消散呢。看來今年的神山氣候要暖的快許多啊。

他昨天入睡早,沒有絲毫察覺。不過相應的,他今天起的也比平時要早一些。他收拾妥帖,才推門出來前往餐廳。

千反田家宅的層次在整個神山市都數一數二,至於面積,則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要說千反田家的歷史,似乎可追溯到江戶時代初期。

現今的神山市北方的大片田園地帶,曾經全部歸屬於千反田家。要知道,有小京都之稱的神山市至今依然是全日本面積最大的市,甚至超過香河縣和大板府,相當於整個東京都的面積。

雖然說神山市有着不小的地域屬於山林,但千反田家同樣積攢下了望不到邊際的田地。要知道,日本可不是地廣人稀的中國東北。

千反田家坐擁遼闊的農田,除了自己耕種,也出租給佃農。在神山市的歷史上,千反田家一直代表着農民,負責與領主折衝,談判租稅等問題;對於一些簡單的糾紛,也扮演法官角色。此外,千反田家也指揮農地改良工程,並在春秋祭典代表村莊參加。

神山市這一帶絕非得天獨厚的良田美地。雖然土質肥沃,農產品品質優良,但經常遭受颱風侵襲,冬季則是大雪深鎖。而且水源匱乏,直到江戶中期,在千反田家主導下完善了灌溉工程,纔有所改善。不過只要碰上一點氣候不順,當年就必定歉收。因此人們對於神佛的敬畏之心,自然也就益發強烈了。

在這當中,千反田家作爲當地的世代富豪,一直擔任祭祀時的世俗代表。

對於神山市衆多神社的各種捐獻,向來都離不開千反田家的私財;而插秧前和收穫後,以及中元、新年,千反田家都會大設宴席,宴請鄰近村人。能夠做到這些,也意謂着千反田家進項之豐。主要的收入,在過去自然是來自出租土地的收益。

戰後由於農地改革,千反田家也如同日本各地的大地主,失去了大半的土地。可是當時的當家千反田莊之助是個識時務之俊傑,以世代的積累和獲得的金融資本作爲本錢,率先將千反田家的農業技術現代化,更進一步擴大了財富。在和平年間回購土地的同時,也走出國門,經營大額的進口糧貿生意。兩三代人便積攢下偌大的家業。而且因爲能影響到當地數量巨大的選票,整個家族在本縣的政治地位也頗高。

而這也是千反田家受到衆多禮遇的緣由。

但對於現在千反田成玉而言,生活在這裡感受到的,除了對祖輩功勞的沾沾自喜外,更多的卻是由此而生的,無法言表、無法抱怨的痛苦。

順着過道一路走過,千反田成玉路過檐廊卻聽到一聲呼喚。

“成玉,今天起的挺早啊。”

“母親,早上好。”

千反田成玉壓下心緒,喊住他的是自己的母親,舊姓關谷,名衫。

她搬了張小椅坐在檐廊前的玄關看書,溫柔安詳,給人感覺像真絲一樣柔軟堅韌。

成玉暫時放棄了前往餐廳的計劃,來到母親身邊,“母親在讀什麼書?”

“隨手翻翻,一本《觀經疏》。”

千反田成玉有些迷糊,“這是什麼書,怎麼沒聽過?”

她搖搖頭,“你大舅舅當年蒐集的一本古籍,應該算是佛經吧。”

“哦……母親又想念舅舅了嗎?”

千反田成玉的大舅舅,叫做關谷純,十年前去了馬來西亞,在六年前的孟加拉一帶,卻突然的下落不明……這件事至今依舊沉甸甸的壓在一家人心上。

母親關谷衫嘆了口氣,輕輕地合上書。“你舅舅是個冷淡的人,話不多,怎麼並不討外人喜歡。但他對你和愛瑠是極好的,費勁心力地配你們玩笑,你們也不要忘了他。”

“母親,我都記着。”

“嗯,不用陪我了,去吃早飯吧。今天有新烤的麪包,不要忘了。”

“知道了。那我去了。”

餐廳和大廚房相通,類似大多數的日式宅邸,也是千反田家裝修裡少有的現代風格的部分。

剛剛把麪包和紅腸切片,成玉便望見有些睡眼惺忪的愛瑠走了進來。

衣着鬆軟的睡衣,感覺搖搖晃晃的,整個人都彷彿一戳就倒。雖然習慣了精氣神十足的千反田愛瑠,這樣迷糊呆萌的愛瑠也是分外可愛。

“要吃些什麼?”

千反田成玉的聲音出乎愛瑠的意料,她睜大了眼睛卻有點茫然的看了過來:“誒?哥哥?”

“沒睡醒就來廚房很危險的,知不知道……今天想吃什麼?”

千反田愛瑠呆了好幾個剎那,突然全身繃緊,雙手遮臉。

“怎麼了?”

“……噗啾!”

含蓄了好一陣,愛瑠然後終於是打出了一點小小的噴嚏,簡直是賣萌圈粉。

“早餐嗎?隨便哥哥準備都可以。”

說是隨便,其實是知道就算提出什麼要求也很難實現。畢竟千反田成玉可不算擅長廚藝。

他挑了挑眉,把手邊的麪包片裝碟,“你不會昨晚着涼了吧。”

等等,愛瑠剛剛叫我什麼?他突然又回過神來,今天居然接連被叫了兩聲哥哥,而不是兄長大人。

千反田愛瑠已經側過身子坐在餐桌上,只是盯着牆壁發呆,沒有看向成玉。

“在想什麼?”成玉端着沒花太多心思的早餐走了過去,簡單的紅腸麪包加兩杯牛奶。

愛瑠接過早餐,只是呆呆的“喔”了一聲。千反田成玉毫不客氣的屈起食指在她光潔額頭彈了一下。

“好痛。”愛瑠捂住腦袋,薄脣旋即勾勒出委屈的曲線。

不過,只要她那雙淡紫色的大眼睛沒有突然生氣盎然地光彩照人,千反田成玉就毫不畏懼。

“快吃飯吧,一會記得去吃點感冒藥。”

“嗯,可能是下雨有點着涼了。”愛瑠點點頭,夾起小片面包放入嘴裡,露出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今天有什麼計劃嗎?”千反田成玉詢問。

愛瑠歪着腦袋想了一下,已經回過神來的愛瑠還是很有計劃的:“唔,上午看看書,下午的話去集市買一些玉梨膏的配料,然後熬製玉梨膏吧。”

完成升學考試後,千反田成玉是一身輕鬆了,愛瑠可還是要繼續上學的。不過,幸好今天的星期六呢。

“那下午出去的時候和我一起吧。”

“誒?兄長大人不是最討厭去集市了嗎?”

“叫哥哥。”

“不要!”

堅定的拒絕着,愛瑠已經低下頭,認真的對付起了被切片的紅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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