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杜吉祥覺得自己宛如處於烈火中,受着焚燒極刑。
所以,她在地獄嗎?
誰……誰來……
她忘了,沒有人了,爹死了,娘夫蹤,這世上沒有人會愛她、疼她了。
可……她是惡人嗎?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嗎?
爲何她要隨地獄之炎的焚燒?
她不從!她不服!她恨……
一陣清涼的感覺突然從頭上灌下,雖然身體依然焚燒着,可是額上那清涼的感覺,讓她被焚燒的神智稍稍冷靜了下來,消弭了剛萌芽的怨恨。
是什麼?
察覺那清涼的感覺消失,她焦急、慌亂。
不!別走!
她奮力的伸出手,抓住了那股清涼的源頭,往自己火熱的臉上貼。
好涼,好舒服,是……爹爹的手?就象小時候傷寒發熱時,身子不好的爹爹總是用他那逞點冰涼的手爲她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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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
一聲不悅的命令穿破黑暗,進入她的意識。
放手?什麼?
察覺手中清涼的源頭似乎想掙脫,她恍然大悟,那聲音是要她放開爹的手。
不,不放,放開了,爹又要走,她桑葚受到地獄之火的焚燒,她下過決心不再委屈自己的,所以她不放了!
可她不放,那掙脫的力道便更強,最後她無力了,被那清涼源頭給掙脫開來。
“別走……爹……”她懇求低喃,眼角滑落兩滴淚水。
我不是你爹!那聲音又響起,接着,冰涼的觸感又回到她的額頭。
她舒服的吁了口氣。
“別……丟下吉祥,爹……”緊蹙的眉頭緩緩鬆開,是爹爹,一定是爹爹。“吉祥……好想爹……”意識沉入深眠中時,她彷彿又聽見那涼薄的聲音又說了什麼,可她也不管了,只要爹可以陪着她一下下就好……讓她開心一番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這女人!
段毓楠蹙着眉,瞪着自己失去自由的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探望她,原本只是夜裡睡不着,至字子散散步,想起昨兒傍晚間之稟報說她一整日高熱不退,大夫說是寒氣侵腑,會發熱幾天,只要按時喝藥,退了熱,就不會有事,只是不乏有人高燒不退因而死亡。
大夫的“只是”,他相信,因爲他本身就曾經差點成爲那個“只是”。
他並沒有考慮到她房裡會有人在照顧她這點,甚至可以說,他什麼都沒想,只是不知不覺的就走到這裡來,可當他發現她房裡竟然沒有別人時,忍不住皺了眉頭。
明明交代楊總管派兩人日夜輪流照顧,爲何放她一人自生自滅。
看着她因高熱而痛苦呻吟,臉頰燒得豔紅,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探向她額頭。
額上的高熱燙了他的手,讓他心驚,想回頭叫人來,纔剛抽回手,沒想到昏迷中的人竟然伸手抓住了他。
“好涼……”低低的囈語,雖模糊,但他卻聽清楚了。
打從十六年前大病一場之後,他的手向來就是冰冰涼涼的,不管怎麼調養都無法改善,尤其到這個季節更是明顯,沒想到倒因此讓高熱的她舒服了些。
不過……他可沒打算一直這麼出借自己的手。
“放手。”
他抽手,沒想到她竟然對着他喊爹!
“我不是你爹。”他反射性的反駁。
看見她臉上的淚,他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抹掙扎,最後嘆了口氣,在牀沿坐下,把自己的手貢獻出去。
聽她喃喃囈語,說着想念,他忍不住再次強調“我不是你爹”這句話,只可惜牀上的人根本沒聽進去。
算了,何必跟一個病得糊里糊塗的人計較。
身子向後靠在牀柱上,他就這麼坐在牀沿靜靜的看着她,清麗雅緻的容顏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卻另有一股婉約柔美的味道,那微蹙的眉讓他想起她眼底的那抹倔強神情。
她並不白,他伸出食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也不柔嫩,比起他的皮膚糟多了,定是風吹日曬的結果。
抓着他的手雖小,卻也比他的粗糙許多,是一雙做粗活的手。
她說她不會輕賤自己的生命,說着這話時,還散發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而那盆景攻擊他時……他的眼底泛出一抹笑意。真是個有趣的姑娘呢。
看她似乎燒得很痛苦,連自己冰涼的手也被溫熱了,他偏頭望向一旁的面盆,然後輕輕的,一點一點的將手抽回。
纔剛站起身,一陣輕微的暈眩倏地襲來,他連忙抓住牀柱穩住自己,閉了閉眼,等待那股他早已習慣的暈眩感退去。
待回覆過來後,他輕吁了口氣,才緩緩的睜開眼睛,轉身走到盆架前,取下掛在上頭的布巾放入盆裡擰溼,冰涼的水讓他微微一顫,他稍微擰掉些水,將巾子折成長形,回到牀邊將冰涼的布巾放置在她額上。
看着她豔紅的雙頰,再望了望自己冰冷的手,他沒多想,傾身靠近她,將兩隻手平貼在她的頰上。
近在咫尺的秀麗臉蛋讓他有些恍神,腦海裡浮現她身材奕奕的烏亮眸子,外表看似柔弱,卻擁有旺盛生命力,堅強,不屈不撓。
她不該這樣病弱的躺在牀上,他寧願她拿盆景丟他。段毓楠心裡突然浮現這樣的念頭。
之後,他又替她換了幾次巾帕,弄涼了幾次自己的雙手,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見她眉頭慢慢舒展開來,神情似乎也平靜了些。
他這才鬆了口氣,向來平淡的臉上緩緩露出微笑,坐直身子,直到此時才覺得疲累,也纔想起,他其實不該來這裡,孤男寡女的,就算她昏迷不醒,依然不合意。
起身再替她換了一次溼布巾之後,段毓楠才轉身離開牀邊,拿起方纔進屋後解下,隨手丟在桌上的披風披上,離開客房。
拿下掉在檐下的燈籠,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下雪。
吐出一串白霧,他提着燈籠,穿過備弄,進入憩心園,沒有沿着迴廊走,反而定進雪中,慢慢的往小築走去。
行到半路,他停下腳步,緩了口氣,微仰高頭,望着飄飛的銀白,片片雪花飄落,將眼前妝點出一片迷濛,他的思緒不禁飄遠。
十六年前,也是在這樣的季節,這樣一個飄雪的夜晚,母后披散着發,僅着白色單衣出現在他牀前,將熟睡的他搖醒,不顧他的掙扎,把他拉出寢宮。
那天,寢宮外守夜的侍衛不知爲何在門旁睡得很沉,連安冬都在他大叫了好幾聲之後才掙扎地醒過來,痛苦的在雪地上爬着,想要追上被母后硬拉着往荷花池走去的他,卻力不從心……
“二爺!”
一聲驚呼,將他從過去的夢魘中拉了回來。
段毓楠嘴角又微微勾起,緩緩的收回視線,望向前方,看見安冬焦急的奔了過來,身上連件外衣也沒穿,腳上連鞋也忘了套,看來自己又嚇壞了這個忠心耿耿的侍從了。
“天啊,二爺,奴才剛進房探視,卻沒有看見您,簡直嚇壞了!”安冬差點哭出來。“我急忙叫醒軍清和問之,分頭找您。”
“我只是睡不着,出來走走。”他淡淡地說:“安冬,下雪了呢。”
“是啊!”安冬火速撐開手裡拿着的傘替主子擋雪,一手再接過主子手上的燈籠。“二爺,下一次您若睡不着,想散步,拜託請叫醒奴才,讓奴才陪着您,要不然奴才夜裡都不敢睡了。”
“知道了。”段毓楠望着他,有些恍惚的問:“安冬,你跟着我多久了?”
“十九年,二爺。”
十九年了啊……
長長的十九年,總是讓安冬提心吊膽的,頭三年他健健康康,卻要顧着他的小命,接下來的十六年,要他小命的人不在了,他的健康卻一敗塗地,得更勞心勞力的顧着他的命。
“真是辛苦你了,安冬。”
“二爺……您怎麼突然這麼說?奴才一點兒也不辛苦,辛苦的是二爺您啊!”安冬詫異,心生不詳的預感。這樣的主子,就好像,好像在交代什麼似的……
不不,別胡思亂想!他在心裡斥責自己。
“沒什麼,只是突然這麼覺得罷了。”段毓楠笑得有些飄忽。“瞧你急得連鞋也沒穿,我真的覺得很過意不去呢。”
“啊……”安冬低下頭,這才望向自己僅穿着襪子的腳。“不見二爺,奴才急慌了腦,哪還記得穿鞋。”
不記得穿鞋,卻記得爲他帶傘?
“回去吧。”段毓楠又是一笑,手搭上他的肩。“順便把肩膀借我,我有點累了。”
“二爺?”安冬察覺肩上的重量倏地一沉,驚慌的丟下燈籠和傘,兩手急忙抱住癱軟的主子。“二爺?來人啊!快來人啊!”他驀地放聲大喊。
“安冬!”宋問之首先聞聲飛躍奔來,接着是洪軍清,看見癱在安冬懷裡的主子,兩人俱是一驚。“二爺怎麼了?”
“快!二爺暈倒了!你們一個快去請大夫,一個回小築到二爺房裡多點幾個火爐,被窩弄暖,動作快!”安冬明快的交代。
“知道了。”兩人分別行動。
安冬交代完後,馬上抱起清瘦的主子快步走回憩心小築,察覺主子的重量較從前更輕,眼眶立即紅了起來。
這一夜,憩心小築紛紛擾擾,過了一個不平靜的夜。
杜吉祥猛地睜開了眼睛。
刺眼的光讓她立即又閉上眼,好一會兒之後,才又慢慢的擡起眼睫。
瞪着牀頂那華麗的雕刻,她知道自己又換地方了。
不過這裡是哪裡?
她只記得自己逃到門邊,眼看就要成功逃出門,結果門板卻毫無預警的迎面撞了過來,她只覺得腦門一痛,便不省人事了,然後……就是現在……
不,還有夢。
烈火焚燒的夢,以及……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夢裡有個聲音,還有一隻冰涼的手,混沌中,她以爲是爹,那是夢嗎?
房門咿呀一聲被推了開來,一會兒,一名丫環端着一碗藥接近,看進昏迷多日的人睜開了眼睛,驚喜的湊到她面前。
“杜姑娘,你醒了?”秋玉將藥放在牀邊的矮几上。“真的醒了嗎?”
杜吉祥望着眼前這名姑娘,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杜姑娘。”見狀,秋玉擔憂地輕問。
“知道,我醒了。”杜吉祥有些無力的回答。“我……睡了多久?”
“太好了!醒了就好。你得了風寒,發高燒,好危險,昏迷了七日了呢。”秋玉這才鬆了口氣。
“這裡是什麼地方?”杜吉祥只問重點。
“這兒是憩龍山莊,是我們的主子救了你。”秋玉微笑着替她拉好錦被。“你昏迷這麼多天,我們大夥兒都以爲你醒不過來了呢,這下子討人厭的總管夫人和千金肯定會氣死啦……啊,你別理我,只要記得看見她們躲遠點就好。”
杜吉祥愈聽愈糊塗了。憩龍山莊?她好像聽過,是連城那座沒人知道主任是什麼身份的憩龍山莊嗎?
憩龍山莊的主子救了她?是從那個“二爺”手中把他救走了?那總管夫人什麼的又是怎麼回事?
“對了,喝藥。”秋玉笑盈盈的將她扶起,在她身後墊了兩個軟墊再讓她躺下。“你昏迷的時候,藥都喝不入口,所以病纔會好得慢。”秋玉舀了一匙藥,送到嘴邊。“現在醒了,藥能入口,應該就能好得快一點了。”
杜吉祥被動的將苦口的藥汁吞入,一邊聽着丫環滔滔不絕的說着話。
“我叫做秋玉,另外還有一個彩兒,我們兩個是負責照顧你的丫環,日夜輪流。”秋玉一邊喂她喝藥,一邊繼續說:“我們主子身子不好,好像是到這兒養病的,前幾日半夜還突然發病,整個山莊瞬間一片混亂,幾位爺和總管可是急壞了呢。”
杜吉祥靜靜的聽着。這位秋玉姑娘說話的速度好快,她差點來不及聽。
“聽說我們主子是大人物喔,不過真正的身份咱們這兒也沒人知道,總管或許知道吧,不過也很難說啦!反正咱們當下人的,只要做好份內的工作就成了,在這兒,只要勤勞做事,少談論主子的事,日子就能過得好,上頭絕對不會虧待我們,噢對,還有別去招惹總管夫人及千金,這樣就能安穩度日,你懂嗎?”
她慢慢的搖頭。
“不懂啊?哪裡不懂?”秋玉偏頭望着她。
“爲什麼對我說這些?”
“喔。”秋玉點頭,繼續喂藥。“因爲安爺說,等你痊癒之後,如果願意,可以留下來,若不願意留在這兒,就看你自己的意思,想去哪兒,他都會幫你安排。”
“安爺?是主子?”杜吉祥問。
“不是,主子是二爺。”秋玉笑着搖頭。
二爺?她心下一突。是那個二爺?
秋玉說主子身體不好,她知道的那個二爺,看起來也是身體不好的樣子,所以根本沒有人救了她,她只是被抓回來了!
“安爺是專門伺候二爺的隨從,另外還有洪爺和宋爺,三位爺都是跟在二爺身旁,至於爲什麼同樣是僕人,我們還稱他們三位一聲‘爺’,是因爲他們看起來就是給人感覺頗有地位的樣子,和咱們這種普通的僕人硬是不一樣,所以也纔有二爺可能是大人物的猜測。”
一碗藥順利喂完,秋玉滿意的笑了。
“現在不用想太多,這段時間你先安心的養病,慢慢考慮。”秋玉扶着她躺好,再替她蓋上杯子。“你好好休息,我趕緊去通知三位爺,還要請大夫過來瞧瞧。”說完,便拿着藥碗離開了。
杜吉祥無力的閉上眼睛,顯然山莊裡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二爺是幹什麼勾當的,秋玉這會兒去叫人,她必須快點逃才行!
她吃力的起身,覺得全身痠痛無力,而且很沉重,不過她還是勉強下了牀。
發現自己身上僅着單衣,她有些慌,逡巡四周,沒有看見可穿的衣裳,只得繞到牀榻後方的別室,這裡放着各種箱櫃、衣櫥,終於在箱櫃上方看見有套折放整齊的衣裳。
她立即上前拿起,是她的!
穿好衣裳,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門旁,擔心外頭有人守着,聽了一會兒,感覺很安靜,於是嘗試打開房門,本以爲會從外頭鎖上,可是門卻輕易的打開了。
甩開疑慮,她探頭,發現外面確實沒人,立即跨出門,反手輕輕的將門闔上。
好了,現在她要往哪裡去?
左右兩邊都是迴廊,通過幾間屋子,不知通往什麼地方,前面則是個小庭院,庭院後接着一條備弄,深而長,不知痛往何處,不過那裡感覺比較像出口……
如果不是呢?
突然,她聽到談話聲由左邊迴廊傳來,緊接着右邊迴廊在視線不及之處,似乎有開門聲音,她當機立斷,忍着身子的不適,邁開沉重的雙腿,快步跑過小庭院,閃入那條備弄裡。
她貼着牆,屏息等着,悄悄探出頭來,看見秋玉領着兩位中年人往她剛剛逃出來的那間房掠去。
“不好了,杜姑娘不見了!”沒多久,秋玉驚慌的聲音便響起。
糟了,她該往哪裡逃?
聽見腳步聲往這兒接近,杜吉祥立即旋身往備弄的另一端跑去,希望那兒有個門。
有了!
穿過備弄之後,眼前是一池庭院水景,水上一座小橋,連接着池的兩岸,接着便是一道高聳照牆,以及一個洞門。
那一定是出口!
加快腳步越過廊橋,才穿過洞門,雅緻美麗。寬敞優美的庭院景色豁然出現在眼前,她愕然呆立。
這裡不是出門,而是這棟宅第的園林!
她迅速旋身奔出洞門,卻又聽見了從那備弄傳出來的雜沓腳步聲以及說話聲,猛地停下腳步。
四處張望,除了身後的庭園之外,沒有其他退路了。
杜吉祥懊惱的只得轉身再次奔入洞門,視線這次掃到洞門上方一石區,浮雕着憩心園三字。
方纔應該看見的!
她心裡惱,可是先下惱什麼都太遲了,她得想想自己要躲到哪兒去。
視線最後停在一處高聳複雜的假山造景,那兒似乎是個不錯的藏身地點。
邁開腳步衝了過去,她硬是強迫自己忽略身體上的不適,踩穩腳步攀爬上假山,側身鑽入縫隙之中。
沒想到假山中別有洞天,山腹裡平整空曠,置有一小圓桌與圓凳,她尋了一圈,看見有條蹬道蜿蜒而上,直通山頂不知延伸至何處,看來是這假山的出入口。
她急忙在一個邊角窩下,仔細聆聽外頭的動靜。
腳步聲經過又遠去,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的說話聲漸漸接近。
“楊總管,不是讓你們好好照顧着嗎?怎麼會把人照顧到不見了?杜姑娘還病着啊!”
她認得這個聲音,是那個下水抓她的男人!
果然,這裡的主子就是那個說她不接客就得死的二爺!
杜吉祥身子顫抖,屏住氣息更往牆角縮。
“對不住,宋爺,照顧她的丫頭只是離開通知我杜姑娘醒了,誰知回房的時候杜姑娘就不見了。”
“問之,現在追究這個是多餘的,咱們還是分頭找吧。”另一個陌生的聲音說。
“洪爺說的是,小的也已經拍其他人在莊裡仔細搜尋,現在只擔心杜姑娘有沒有可能跑進憩心園裡了!”楊總管誠惶誠恐的說。
“憩心園裡由我們找,別讓閒雜人等進來擾了二爺的安寧。”洪軍清嚴峻的說。
楊總管急急點頭,可又躊躇了半晌纔開口問:“宋爺,洪爺,小的有件事不甚明白,還請兩位解惑。”
“楊總管請說。”
“小的不明白,爲何杜姑娘要逃呢?二爺救了她,又從老鴇手中贖回她的賣身契,還請大夫爲她治病,雖說二爺並沒有期待她報恩,可好歹道聲謝也不過分吧?”
“那是因爲杜姑娘並不知情,誤以爲我們就是她想逃離的惡人,當然要想盡辦法逃了。”宋問之笑說。
杜吉祥頓時倒抽了口冷氣,錯愕地搗住嘴。她剛剛聽見什麼?沒聽錯吧?
他們不是畫舫的人,他們救了她——雖然她覺得那不是救,但他們還贖回她的賣身契!
可那二爺明明承認……
思緒一頓,仔細回想那日的一切,不,那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承認他是豔霞舫的人,之後的對話,現在想起來,似乎也是事實,如果他是這兒的主子,確實不缺銀子奴婢,只是問她想怎樣,只是……故意誤導她,耍弄她而已!
“好了,別閒聊了。”洪軍清打斷兩人的談話。“楊總管,你到正落宅第指揮尋找,找着了就馬上來稟報。”
“是。”楊總管匆匆離開。
“問之,我們分開找。”洪軍清對宋問之打了個眼色,擡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那座名爲“別有洞天”的假山造景。
宋問之不動聲色的點頭,他們方纔都聽見了抽氣聲。
“好,你從西側開始搜索,我從東側找過來,若杜姑娘真跑進園裡,務必在驚擾到二爺前找到她。”宋問之也比了比手勢,兩人一西一東往假山包夾。
腳步聲都沒了之後,杜吉祥緊繃的身子纔像是脫力一般軟了下來,癱軟地趴在地上,腦袋昏了,思緒亂了。
所以,是她誤會了?
她試圖從混亂的思緒中理出頭緒,習慣性的想拉住掛在胸前的玉墜子,卻摸索不到。
她一驚,連忙坐了起來,兩手慌張的摸着頸子。沒有?沒有?
她的玉墜子到哪裡去了?那是爹爹留給她唯一的東西,是她的精神支柱啊!
難不成是在水中掉了?
不可能,繩結她打得很牢,紅繩也很堅固,不可能脫落或斷掉。
所以是有人拿走了?
她腦海裡倏地浮現一張蒼白的俊美面孔。
不知爲何,她第一個直覺就是他拿走的,就像他在第一次醒來時,故意誤導她。讓她認爲他們是豔霞舫的人一樣。
雙手抱膝,杜吉祥手足無措的將臉埋在膝上。
現在,她該怎麼辦?
裡冷靜下來,杜吉祥,靜下心來好好的想一想!她在心裡命令自己。
好,首先,既然他們不是豔霞舫的人,就代表她根本不需要逃,所以她可以出去,不必躲在這裡。
出去之後,她可以求見“二爺”,問他是不是拿了她的玉墜子……
“找到你了!”驀地一聲大喊,從上頭轟下。
她一驚,腦袋來不及做思考,身子已經下意識的做出反應——
她鑽出假山,把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