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筠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想起了過去的許多事,也想起了許多人。
“陸先生,你是第一個這麼對我說的人。”
“指的哪一句,走到最高處嗎?”
祁筠垂頭低笑了一聲,很快就恢復如常:“他們都喜歡對我說,你這輩子只能這樣了,腳踏實地,不要去想不合實際的東西。”
陸星宇沒有問“他們”是誰:“難道腳踏實地的意思是,連擡頭看天都不行麼?”
“是呀,看得多了,很容易被引誘着飛走。”
祁筠只說到這裡,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動了,陸星宇的話戳中了她真正的渴望,勾勒了她最想要的未來。
“只要有機會,我就不怕摔下來。那麼,陸先生。”
她反問他:“你有耐心,將遊戲進行到最後嗎?”
對陸星宇來說,這當然不是遊戲,可他並沒有解釋:“奉陪到底。”
祁筠沉默了更久的時間。
終於,她鬆了一口氣,臉龐嚴肅了那麼久,這時候才和緩下來,重現了耀眼的明豔。
“我的信心會和你的耐心一樣足。”說着,她握住了男人懸空的手掌。
“那麼,關於你演藝生涯的第一部劇的成績,有預期嗎?”
“唔……初步目標,替你掙回一個億?”
“太少了。有我在,能收到的回報不止這些,以後可以大膽多預估點。”
“嘖。”祁筠心想,這人太有自信了,但跟着一起飄的感覺,也不賴。
兩手相合,並未用上太大的力。
男人的手指很長,又有力,像鋼琴家的手,輕而易舉就能將祁筠的小手包住。
當溫暖厚重的觸感疊加在手背與掌心間,祁筠的呼吸似是微窒。
強烈的、幾乎無法躲避的氣息將她包裹,仿若已被緊緊束縛住的手掌一般,男人的氣息噴灑在她額前,帶着極強的獨佔欲。
他正貪婪地凝望她,她稍稍想退,他就不容推拒地縮近距離。
“你——”
祁筠心跳加速得過分,惱怒卻佔得更多,正要說話,她突然被抱了一下。
這個擁抱十分短暫,冷鬆的氣息陡然淹沒上來,又像夢一般稍縱即逝。
她的肩頭,被男人的下巴輕輕蹭了蹭。
下一秒他就面色無異地鬆了手,在祁筠驚愕的眼神中,像是無意地把手捏成拳,輕貼在自己的胸前。
“你主動握的手,我覺得一個擁抱更能展現誠意,不算違反約定吧。”他開玩笑。
祁筠:“……真是夠了!”
她兔子似的蹦開了老遠,半晌後才欲蓋彌彰地昂首走回來,表情嚴肅至極:“工作時間,能不能正經一點!”
“明白了。”陸星宇表示投降,“工作時間,不聊這些。擇日不如撞日,你人剛好在這兒,乾脆直接把約簽了吧。”
“可以。”祁筠瞪了他一眼,強行忽視掉肩頭還未散的滾燙,才哼道,“剛好——咳咳,我的時間也很緊迫。”
對待這份豪賭的合約,她自然要打起十分的精神。
陸星宇也是不拖泥帶水的作風,很快就讓人打印合同送過來,順帶附上他們兩人之間的私人協議。
合同沒有問題,待遇相當不錯,協議也寫得很清楚,祁筠只在不影響工作和私人空間的情況下,對陸宇悠進行精神上的照顧。
也就是說,她只要沒事陪陪小糰子,關注小糰子的心理健康就行了,物質方面的照顧跟她無關。
至於教小糰子演戲——祁筠暫時性忽略了。
這協議也就簽了兩年,陸宇悠小朋友再大也不過七歲,教不了什麼,她自己都還在精煉演技的過程中,水平還不夠格。
她現在不擔心陸星宇會在合同上埋坑,要坑她早往死裡坑了,所以合同只大致看了看,就做出了答覆:
“其他我沒有問題,但麻煩了,可以修改一下薪酬部分嗎?只要是正向的安排,我會全力配合公司,第一年的分紅獎金還是什麼廣告費都不用給我了,有基本工資就行。”
這話一出,坐老闆寶座的陸星宇反應不大,看起來最波瀾無驚的仇秘書卻看了她一眼,像在看瘋子:“祁小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BOSS親自開後門,所有資源人脈一起上,只捧一個人,送的不只是大紅大紫,還有能改變人命運的金錢,這可是實打實的錢。
仇秘書知道祁筠的背景,早在陸大少說明老婆是誰那時候,祁筠的資料就擺在了陸家兩老的面前。
這位祁小姐出身富貴人家,但過得節儉,最近剛被前未婚夫和同父異母的私生女妹妹羞辱,離家不打算回去。
她似乎還在攢錢,日子過得相當拮据,這也是給她的待遇非常豐厚的原因。
結果現在,白送的鉅款她不要?
“之前的幫忙是私人原因,到簽了合同之後纔是公事。”祁筠摸着簽字筆,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像她這樣知傻犯傻的人已經很少見了,仇秘書大概第一次見。
仇秘書心裡怎麼想的不知道,反正老闆都沒說不許,他爽快地下去重新處理了。
辦公室內又變得安靜。
祁筠看手上的筆,看桌角的盆栽,看人背後的窗簾,哪兒都面不改色地瞧上幾眼,就是不看近在咫尺的某位總裁。
是的,她的心態非常平穩,完全沒有心疼從手指縫溜出去的鉅款,更沒有惋惜自己向着找死的方向更近了一步,真是可喜可賀!
不就是錢麼?
做夢都想要的一大筆錢而已,她不心疼!
“哈哈。”
某總裁低低地笑了,磁性的嗓音格外性感。
“吃晚飯了嗎?”
“吃了——”
祁筠的肚子發出不甘落寞的叫聲,她面無表情地臉紅:“忙着打車過來,沒吃。”
“那就是我的錯了。”陸星宇拉開椅子走過來,“合同之後再說,爲表歉意,讓我請祁小姐吃頓飯?”
祁筠正想拒絕,陸星宇朝她身後笑道:“寶貝着急了嗎,爸爸這就過來。”
祁筠:“!”
回頭一看,陸宇悠小朋友正扒着辦公室的門框,黑亮的大眼睛轉也不轉,就這樣幽幽地盯着兩個大人。
“不、講、信、用。”小糰子一字一頓,如此扎心的話,是對着親爹去的。
然後他噔噔蹬蹬,跑到祁筠身邊,抓住了她的胳膊,順勢就藏在了她身後。
祁筠尷尬與他親爹對視:“……”
陸星宇表情正常,大概也許似乎是習慣了:“想不想去日料店吃拉麪?”
祁筠的胳膊被搖,現在想走也走不掉,只能放棄掙扎:“行,我還挺喜歡吃日式拉麪的。”
陸星宇帶着她和一個娃,格外自然地下了二十五樓,走出公司,上車,前往未知的日料店。
祁筠現在想通了一件事:她是搞不定陸星宇這種類型的男人了,被人一見鍾情——她拒絕也沒用,那還能怎麼辦?
說清楚了怎麼感覺,反而更無所適從了……陸某人對她熱情,就讓他熱情,她心如止水,任爾東西南北風,火來水澆水來土擋。
即使現在他們三個人同時坐在車後座,小糰子在中間,陸星宇在右邊,她正色看窗,也絲毫不會被這一家三口渾然天成的陣勢嚇到!
噗通,噗通。
心臟該死的不爭氣,只差撞破胸腔大聲吶喊。
“……其實,我覺得我應該坐副駕駛位。”
祁筠的臉色微紅,故意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好像有點悶。”
“嗯?空調開了,應該不會悶纔對。坐後面不好嗎,寬敞些,宇悠很想和你坐一起。”
——那你倒是坐前面去別在後面擠啊!
祁筠堅持到了日料店,好險沒有破功。
陸星宇去的地方果然不一般,那家店的環境格外幽靜,檔次相當之高。
從外看,就是一間藏於鋼筋水泥間的別緻宅院,院落間竹筒伴着水流往下輕敲,傳出咚咚的迴響。
在和服女子的引領下,他們進了內室的包間。
祁筠很少來這種地方吃飯,也沒表現得不適應,只管吃就是了。
所幸陸星宇這次沒怎麼跟她搭話,忙着哄自家娃去了,等他哄得陸宇悠勉強搭理了他,祁筠已經不吃了。
“飽了?”
“嗯,謝謝款待。”其實沒飽,當着不熟(重點!)的男人,祁筠纔不樂意暴露自己嘴饞貪吃的真相。
“那就好。”
陸星宇說着,就在祁筠以爲他要變出個業餘節目時:
“怕影響你胃口,之前沒讓多餘的人出現。現在差不多了,進來吧。”
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對別人說的。
淡淡的話音落下後,包間的紙木門向旁側滑動,門後出現了一個跪坐的人。
是個臉色蒼白,身子在哆嗦的年輕女人。她待在門後似乎很久了,直到現在才被允許露面。
祁筠微微蹙眉:“你?”
她想起來了,這人很眼熟。
試鏡那天,就是這個女人對她冷嘲熱諷,一臉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