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晉當然不可能在毫無準備,沒有半點倚仗的情況下來到深港市。
否則的話,那他這條所謂的過江龍,可就真變成臭水溝裡的一條泥鰍了。
在唯一一次跟段懷疆的交流中,還有後來江光華作爲代表的幾次溝通中,爲了幫助陳晉在珠三角地區獲得足夠的資本,段懷疆坐鎮中樞,實際上是給予了他許多優勢的。
甚至就連許慶,也曲曲折折的接到過段懷疆或暗或明的授意。
只不過許慶狡猾,明白現在還遠不到選邊站隊的時候,所以對陳晉的態度也時而曖昧時而嚴肅。
就拿這一次拍賣來說,陳晉猜到了一些,知道爲了深港市郊區的城市化發展一定會頒佈相應的政令。
只不過他沒想到,許慶會選在那個時機,頒佈影響如此深的計劃。
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了地鐵線路的審批內容,就在那種情況下,也絕對不敢讓大馬胡亂裝比。
幾乎可以這麼說——深港市的開發商,實際上是在跟段懷疆對抗。
跟一箇中樞大佬對抗,就憑他們的級別,是絕對討不到好處的。
所以從始至終,陳晉之所以不在深港市出面,而是全權交給了大馬,說白了,就是壓根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他真正的戰場,在香江。
但是……陳晉捫心自問,還是低估了李氏和郭氏的手段和決心。
嘉氏和鄭氏的順利合作,讓他難以避免的把四大家族給劃在了同一個水準上。
只可惜,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陳晉來到深港市,同時步入香江商圈的目的,就是要逐步蠶食香江在深港市的資本佈置,然後更進一步的……將國際資本從香江徹底驅逐出去!
作爲華夏土地上最特殊的一個行政區,香江需要更加純粹一些。
這是他跟段懷疆的共識。然而,李氏和郭氏根本就沒有搭理他,而是不管不顧的,直接領着國際資本北上了!
陳晉有理由相信,今天這幾百個億的投資,只是經濟入侵的第一步而已。
這些事情,他當然沒辦法對嘉米高和鄭嘉淳解釋得這麼清楚。嘉米高還能從陳晉的描述中猜測到幾分真相,至於鄭嘉淳,卻是完全摸不着頭腦了。
他久在香江,就算本身並不是個外界傳聞的紈絝子弟,但他的資源和消息渠道都不能跟嘉米高相比,甚至是連阮家豪都比不上……
總而言之,他還沒有到那個段位上,有些事情,不是他的眼界能夠看見的。
所以他只能困惑的問道:“既然深港市的項目沒問題,你又何必要離開?”
“你應該知道,你人在不在深港市,影響也很大。”
陳晉搖了搖頭:“如果不能對他們的舉動做出反應的話,那麼在深港市的項目毫無意義。”
“嘉米高先生,你覺得呢?”
他眼帶精光的盯着嘉米高,試圖從他的表情當中看出不妥。
哪怕只有一絲,他都要讓嘉米高永遠留在這裡,絕不能讓他迴歸到李氏的陣營當中。
全盤計劃已經被徹底打亂了,陳晉不敢再冒險了……
只不過,嘉米高面無表情,連眼神都沒有閃爍一下,只是這麼堅定的與陳晉對視着……
半晌,就連鄭嘉淳都覺察到氣氛不對了,剛要開口圓場,嘉米高驀然笑道:“陳總,我贊成你的看法。”
“很好!”陳晉點點頭,又頗有深意的看了鄭嘉淳一眼,擡手送客。
然而他自己卻連屁股都沒擡一下!
嘉米高皺了皺眉,輕嘆了一聲,欠了欠身,同鄭嘉淳一起離開了陳晉的房間。
下樓之後,鄭嘉淳跟嘉米高道別,轉身要走,卻被嘉米高叫住了。
“鄭總。”嘉米高來到他面前,拉着他走開了兩步避開了其他人。
鄭嘉淳不解道:“嘉叔叔,還有什麼事嗎?”
嘉米高比他父親鄭御仝要小十幾歲,所以鄭嘉淳叫他叔叔,畢竟四大家族之間爭鬥不斷,但幾個掌門人之間的關係還是很和諧的。
“你準備好跟家族決裂了嗎?”嘉米高壓低了聲音問道。
鄭嘉淳一愣,狐疑道:“嘉叔叔,這話怎麼說?”
“關於陳晉的事情,你最好還是回去請示一下你父親。”嘉米高嚴肅道:“如果他準備上李成城的大船,那麼無論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將來都不可能再跟鄭氏扯上什麼關係了。”
“你父親也不會允許那種情況發生的。”
“李成城的大船?”鄭嘉淳思慮的問道:“嘉叔叔,你的意思是……?”
“就看陳晉這趟北上的結果了。”嘉米高也不多做解釋,給鄭嘉淳扔下一個問題之後,飄然而去。
與此同時,陳晉的車從邊上緩緩駛過,車窗下降留出了一道縫隙……
陳晉和他們兩人就這麼短暫的對視了片刻,車子便加速離開了。
當夜,陳晉包下的私人飛機先是到了東江,在東江短暫停留之後,便一路北上,抵達了……天錦市!
不入上京城,是陳晉怎麼都不敢踏破的底線。
好在,對於香江資本的忽然發作,段懷疆也沒有讓陳晉剃頭擔子一頭熱,在第一時間趕往了天錦市。
到了第二天清晨7點,兩人已經在天錦市某高檔酒店的包間裡,一起吃着早餐了。
…………
儘管在新聞裡時不時都能看見段懷疆的模樣,但是初次見面,陳晉還是有些微微驚訝。
段懷疆比攝像機鏡頭裡要清瘦些,沒有穿到胸口的高腰褲,也沒有過於嚴肅的寬邊眼鏡——事實上,段懷疆的眼睛並不大,讓陳晉很難想象在這對眼睛後面,藏着家國天下!
“陳總似乎沒休息好呀?”段懷疆夾着個包子,端着豆漿,啃了一口,笑眯眯的問道。
陳晉有些惶恐,忙道:“叫我小陳就好,在您面前,哪還有什麼總不總的,不都是小蝦米麼?”
“話不能這麼說,嚴格來講,我是爲你服務的。”段懷疆很快啃完了包子,又開始剝起了雞蛋。
酒店的早餐琳琅滿目,他卻唯獨鍾愛這中式餐點。
“這一次李成城和黃曉青的動作,您怎麼看?”陳晉不打算繼續磨蹭,畢竟時間實在太緊迫了。
“今天是國慶節。”段懷疆應道:“所有的不和諧,今天都不允許出現。”
“放任不管?”陳晉驚道:“只要給他們一天時間,一旦再有更多的資本進入,到時候再想攔,可就……”
段懷疆總算停下了動作,看着陳晉認真道:“不僅僅是今天,就算是明天,後天,明年……”
說着,他被自己的話給噎住了,是那種鬱悶到了極致的無語!
最後,他總算咬着牙嚥下一口氣,冷聲道:“他們的七寸拿捏的太準了!”
陳晉皺眉。
“自從去年的雙限令之後~”段懷疆繼續解釋道:“市場確實冷靜下來了,除了你在東江市和東海市創造的奇蹟以外,全國各大城市都處於下行管道中,進入了買方市場。”
“如果不能恢復市場信心,促進活躍的話,很難說市場會就這麼一蹶不振,後果是無法想象的!”
“香江資本的進入,意味着他們對內陸市場仍然保有信心,對整體市場環境的好處不言而喻。”
“更何況,目前確實需要他們的資本……股價,市場熱度,客戶關注度……他們能帶來很多。”
“另外,郎正濤……”
“等等!”陳晉打斷了他的話,心頭無名火起:“你的意思是,你讓我我豁出身家性命去闖香江,一扭頭,就把我給賣了?”
“也就是說,我做的事情全都變成了笑話?”
段懷疆無奈的嘆道:“小陳,你先聽我解釋……”
陳晉拍案而起,直接就爆了粗口:“解釋個屁!政客的嘴,騙人的鬼,我真是艹尼瑪的!”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到了這一步,自己竟然是錯信了段懷疆?
“你先坐下!”段懷疆也有些惱了,厲聲喝道。
但陳晉卻不準備再對他假以顏色了,冷笑道:“不需要了!總而言之,你走你的陽關道……”
“香江會亂!”段懷疆忍無可忍道:“但是香江不能亂!”
“你以爲,沒有中樞的同意,他們的資本能進得來嗎?”
“這只是暫時的妥協而已。”
陳晉原本都轉身準備走了,聽見這句話纔回過頭,驚疑不定:“你的意思是……中樞被要挾了?”
“不能說是要挾!”段懷疆應道:“這關係到更高層面的搏弈!”
“不是資本層面這麼簡單了……”
“而是,香江……和內陸……”
一瞬間,陳晉意識到了什麼!
他思索了片刻,艱難的應道:“中樞準備對香江……?”
“改制!”段懷疆語出驚人。
陳晉一下子覺得有些腿軟……
縱使是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這已經不是某個人可以改變的巨大漩渦了。
別說是晉涵集團,就算把全國的開發商都填進去,也未必會對這個漩渦造成什麼影響。
這是最高意志的碰撞!
欲使其滅亡,必使其瘋狂……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已經沒有什麼能做的了。”段懷疆道:“我很感謝你的挺身而出,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是我辜負了你!”
“但我不打算辜負我自己!”陳晉扔下一句話,轉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