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康樂看見陳晉朝自己的方向迎面走來,微微蹙眉。
陳晉的照片,他早就看過很多很多次了,甚至還直接保存在了手機裡,所以現在一眼就認了出來。
只不過見着了本尊,茅康樂卻發現陳晉與他想象當中的不一樣。
按理說,一個如此年輕就掌握裡大筆財富和資源的男人,是不可避免會有一些膨脹的。
或者說,就算不膨脹,也應該會有這個段位應該有的自信和銳氣。
可是眼前的陳晉,給他的感覺卻是和善的,是圓融的,眉宇間不見銳氣,只有平和。
這本應該是他這個年紀的人,在見慣了寵辱浮沉後,才能沉澱出來的穩重。
是的……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就是這個感覺……
“您好!歡迎您到東江市來!”兩人靠近後,陳晉提前開口道。
茅康樂有些詫異:“你認識我?”
“當然認識了。我們東江市的新掌門人嘛。”陳晉點點頭,微微躬身與他握了握手,又道:“其實我一直都在盼着能有人爲東江市帶來一些新氣象,現在總算有些盼頭了。”
見他這麼給面子,茅康樂也露出微笑,和藹應道:“你可是東江市最優秀的企業家之一,也需要我們同心同德,才能真正做出一些改變的。還希望你以後支持我的工作。”
聞言,陳晉笑得很開了,稍微靠近了些,壓低聲音道:“茅叔叔,你跟我岳父……我都明白的。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茅康樂心領神會的應着,也低聲道:“接下來,確實需要你的晉涵集團配合我們做些事情。”
“沒問題!”陳晉直接應了下來,隨後禮貌的道別,離開。
目送着陳晉離開,茅康樂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隨即就想到了一些問題……
這裡是什麼地方?
陳晉公然出現在這裡,那麼他跟韓開弘是什麼關係,豈不是昭然若揭嗎?
雖然吳家已倒,楚南省內已經沒有什麼明面上的勢力能夠跟他抗衡了,但這樣做,是不是太高調了些?
除非是有什麼急事,逼得他不能不來?
這兩天的事情,不就是上午荀好學的事情嗎?
難道……韓開弘真的想自己取而代之?
帶着這些疑問,茅康樂上了樓,輕輕叩響了韓開弘的辦公室。
“請進。”裡面應聲。
來之前,茅康樂就已經通知過韓開弘了,所以進門之後,韓開弘毫不意外道:“康樂到了?快請坐。”
說着,他還親自起身倒了杯水,算是禮遇。畢竟他還是比茅康樂要強硬一些的。
這番態度讓茅康樂覺得舒服了一些,隨即笑道:“老韓吶,我們有幾年沒見了吧?”
“是的。”韓開弘應道:“得有個三四年了吧,沒想到你也到楚南省了,恭喜你!”
茅康樂眯了眯眼:“恭喜就不必了,一個爛攤子,我正頭疼呢。”
“呵呵~還有什麼能難住你的?”
“你!”
“我?”韓開弘哼道:“我說你今天怎麼這麼空呢,還以爲你找我喝茶。沒想到是興師問罪來了?”
茅康樂皺眉,聲音也冷了下來:“老韓,我們的目標都是一樣的。所以我搞不懂,我做事,你爲什麼要處處爲難我呢?”
“那你倒說說,我怎麼爲難你了?”
“你……”茅康樂一滯,不悅道:“吳青山留下的那些朽木我就不說了,你樂意收你就收了去。怎麼我今天要辦荀好學,你還下命令把他提走呢?”
“你可別告訴我,那筆款子的事情,你不知道!”
韓開弘面沉如水,應道:“我這是爲難你?我這是幫你,你懂嗎?老焦給了你機會,你不懂得珍惜,我還怕你壞事呢!”
“你以爲荀好學是什麼人?你一句話就要辦了?你知不知道楚南省還有個人叫翟德海?”韓開弘恨鐵不成鋼道:“還款子呢!你辦了荀好學,你以爲翟德海不會知道原因嗎?”
“到時候不過是多一批人來搶罷了!”
“你這個蠢材!”
茅康樂聽得大怒:“你再說一遍?”
“說一百遍,你也依然是個蠢材!”韓開弘不耐道:“老焦好不容易整理出來的局面,差點被你一鬧就毀了。”
“你自己說說,你一個排名最末的,到了東江市,不主動來這裡拜碼頭,上來就瞎胡鬧,是要幹嘛?”
“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我今天不攔着你,明天你就能被踢回東海去,你信不信?”
韓開弘越說越怒,就差拍桌子朝他吼了。
而被他一番怒罵下,茅康樂也終於回過神來,有些心虛道:“那些人,有意見了?”
“屁話!”韓開弘惱道:“這裡是哪?是省城!不是你最大,知道嗎?”
“當初連吳青山都知道供着呢,你可倒好,根基全無,還敢這麼胡來?”
茅康樂被他懟得無言以對,沉默了半晌,才無奈應道:“我這不是着急嘛!就只有兩年的時間了……”
“還有兩年的時間呢!你急個什麼勁?”韓開弘立刻打斷道:“吳家夠大吧?半年就倒了,你慌什麼?”
“這……這這……”茅康樂依然無話可說,只好鬱悶的閉嘴。
韓開弘這才壓住怒氣,佯裝苦口婆心道:“康樂,我知道當初老焦先扶了我,讓你心裡有疙瘩。但你能不能稍微有大局觀一點?”
“你自己想想,你跟老焦都多久沒見面了?有些東西,是要靠你自己去體會的,總不能指望像當年在東海的時候一樣,什麼都手把手教你吧?”
茅康樂頓時就沉默了!
因爲韓開弘提到了他心裡最後的一塊遮羞布……
當年在東海市的時候,韓開弘就是時時處處壓着他一頭的。
這在於他這個焦啓壽的族親看來,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但是在實際工作中,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不如韓開弘來得八面玲瓏,左右逢源。
甚至可以說,焦啓壽能有今天的成就,是離不開韓開弘這一員得力助手的。
所以韓開弘纔會又到了楚南省,開始另一番征程。
而他,依然只能窩在東海市,高不成低不就的。
只不過……
隨着焦啓壽的一人得道,他這個族親也雞犬升天了。
配置漸高之後,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也就慢慢小了去。
幾年下來,反而讓茅康樂覺得,自己好像也挺行的。於是這次有機會,他當然要努力證明一下自己了。
結果……
就把最要緊的事情給忘記了!
“你人都到這了,去拜拜碼頭吧。”韓開弘像當初一樣,對他頤指氣使。
甚至連茅康樂本人,也有些恍惚的習慣性的點了點頭……
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了,問道:“那筆款子……”
“用不着你操心了!我會給老焦一個交代的。”韓開弘冷冷的應道。
聞言,茅康樂的表情很是尷尬,卻又有些不服氣……
“可是我……”
“這就是老焦的意思。”韓開弘忽然應道。
茅康樂這下徹底沒了想法了!他知道,在這種事情上,韓開弘是不敢騙自己的。
更有可能是,焦啓壽都懶得跟他聯繫了。於是他只好有些慚愧的走出門,調整好心情,挨個拜訪了在這裡辦公的幾位。
接着又跑了好些個地方,把這羣人一一拜訪過來。在半路上,他也確實接到了焦啓壽親自打來的電話,讓他做事,聽韓開弘的就行了。
所以他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之後,甚至還給韓開弘打了個電話,彙報了一下自己已經做好這件事情了。
雖然大家的態度都不冷不熱的,但總好過被針對。
接到消息的韓開弘,又立刻給陳晉打去了電話……
“爸,就這麼輕描淡寫的過去了?”陳晉有些詫異。
對於茅康樂的到來,他其實還準備了好些個手段,下好了一個大套等着茅康樂鑽呢。
然而沒想到的是,茅康樂今天一個作死,立刻就引起了焦啓壽的反感。
只聽韓開弘應道:“不過去還能怎麼樣?”
“他只跟老焦說了那筆款子的事情,也沒說自己打算怎麼辦。”
“現在可倒好,把一圈人都給得罪了。再不把他勒住咯,說不定真的要出大事。”
陳晉在電話那邊點點頭。
實際上茅康樂的做法,並沒有觸及誰的利益。只是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話都不說一聲就胡搞瞎搞的,還不直接拍死你?
而且確如韓開弘跟他說的一樣,要是把荀好學給辦死了,那筆款子的事情,也就徹底暴露了。畢竟誰都不敢保證,荀好學還會咬出些什麼事情來。
所以,大家和和氣氣安安穩穩的,纔是對當前時局最好的。
如是想着,陳晉又問道:“那麼把筆款子,老焦問了嗎?”
“吳德民是在你手裡嗎?”韓開弘反問道。
陳晉頓了頓,輕輕“嗯”了一聲。
韓開弘嘆了口氣:“你只要記住一點,吳德民現在失蹤了。只要他能人間蒸發,老焦那我就能搪塞過去。”
“不管怎麼說,人是在上京城丟的。老焦怎麼也追不到東江來。”
“明白了。”陳晉應了下來。
…………
掛斷電話之後,陳晉自己也是啞然失笑,完全沒想到自己針對茅康樂的套子就這麼白費勁了。
雷聲大雨點小嘛!
竟然讓他的佈置完全失去了意義。
不過這樣也好,少一事總好過多一事。否則在茅康樂的追查之下,很多事情都要麻煩許多。
到了晚上的時候,針對荀好學的調查就作罷了,是陳晉親自去接的他。
荀好學幾乎是感激涕零,在陳晉面前拼命的感恩戴德,聲稱如果是吳青山,說不定就要放棄自己了,還說什麼以前遇人不淑之類的云云。
但陳晉纔不會管那麼多呢,該怎麼辦還怎麼辦。
他把荀好學給送回去之後,就驅車到了辣家餐廳裡。
自從餐廳開業之後,陳晉的晚飯就基本上是在這裡解決的了。
原因很簡單,這是蔣藝涵的事業。每天的晚飯時間都是最忙的時候,陳晉不能要求蔣藝涵在這種時候,還非得跑回家給他做飯吧?
停好車之後,陳晉一進門就看見了大馬也坐在這,因爲艾靜已經開始學習餐廳的經營和管理了。蔣藝涵目前的計劃,是把艾靜培養起來,然後就可以進行分店複製了。
而靠窗邊的第一張桌子,幾乎都已經成爲了兩個男人的固定座位。
“最近公司裡怎麼樣?”陳晉坐下後問道,同時給大馬扔了根菸。
大馬聳聳肩:“就那麼回事唄。你之前不是讓公司併入晉涵集團了嘛。有晉涵集團的名頭,我都不用跑業務了,全是別人上門來合作的。”
“上門來合作?”陳晉好奇道:“都有哪些?”
大馬應道:“萬策公司啊,還有天坤,再加上華盛房地產,和瑞都房地產,大大小小十幾家中介公司的二手房評估業務吧,還有幾家開發商的宗地評估,也外包給我們了。”
“不得了啊!”陳晉笑道:“你這就壟斷了半個東江市的生意了嘛。”
“都是藉着你的名頭,我根本沒出力。”大馬說得有些意興闌珊。
顯然,他對於這樣的結果並不算太滿意。哪怕現在計算起來的話,他的年收入也肯定突破千萬級了。
可這些錢,跟陳晉直接送給他沒什麼兩樣。
之所以沒有像以前一樣拒絕,主要原因還是艾靜!
大馬真的想給她一個安穩的家,爲了這個目標,他願意放下自己心裡鑽的那些牛角尖。
…………
陳晉看見大馬的眼神始終都在忙碌的艾靜身上打轉,笑道:“大馬,你小子……跟以前不一樣了啊!”
“哪不一樣了?”大馬收回目光,轉向陳晉好奇道。
“有責任心了,有擔當了。”陳晉深吸一口煙道:“你看看你,哪還有一點當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影子?”
大馬呵呵一笑:“擁有了,就珍惜唄。電視裡不總說,直到失去之後才追悔莫及麼?我可不想那樣。”
“太矯情了!”
兩人相視而笑,大笑。
“聊什麼呢?高興成這樣?”蔣藝涵走了過來。
陳晉一見她,有些詫異的問道:“你怎麼穿上圍裙了?今天親自下廚?”
“喔~老蒜叔家裡有點事沒來,我擔心菜品不行,自己在竈臺邊上盯着呢。”蔣藝涵應道。
“他家出什麼事了?”陳晉只是隨口一問。
不料大馬卻更加詫異道:“怎麼?老蒜叔沒跟你說嗎?”
“嗯?”陳晉蹙眉:“怎麼了?”
大馬奇怪道:“上次我回老家,幫他帶了份文件回來。說是他們原來的老房子要拆遷了,讓他們回去辦手續呢。”
“嚯?是哪啊?”陳晉笑道:“老蒜叔運氣不錯嘛。”
“就東門村嘛。縣城最中心的那塊地。聽說賠得不少呢。”大馬笑道:“我本來讓他問問你,怎麼談價格最好,畢竟你懂行嘛。他沒跟你提起過嗎?”
陳晉聞言,搖了搖頭:“這個老蒜,真是個死腦筋。我們什麼關係,這也不好意思開口。”
“他們都知道你現在生意做大了,估計是怕你太忙吧。”蔣藝涵應了一句:“他們夫妻倆說,明天出發,三天就回來。”
陳晉點點頭,便沒在意這件事情了。跟大馬喝了頓小酒之後,就回到公司裡,開始處理這兩天落下的一些工作,一直到後半夜,再到餐廳裡接上蔣藝涵,一起回家。
然而直到三天之後的4月30號,蔣藝涵才告訴他,老蒜夫妻倆,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