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步階梯”之上。
楚月英與蕭自塵二人早已經落入隊伍末段。
楚月英倒是有幾分內心焦急。
她固然知曉這一道試煉，遠遠沒有那帶隊修士所說的那般簡單。
但是......不管怎樣，這樣落於隊伍的末尾，終究是對自己等人不利。
她回頭看了依舊慢條斯理的蕭自塵，不由內心焦急的同時，又有些好奇不解，一把拿住蕭自塵，楚月英剛想帶他一把，便被蕭自塵掙脫開了手臂。
楚月英有些狐疑，開口直接詢問道——
“蕭自塵，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而蕭自塵也是看了楚月英一眼，迴應道——
“我確實是知道一些，但是......我爲什麼要跟楚姑娘你講呢？”
蕭自塵有些痞裡痞氣地說道。
楚月英聞言，只是冷冷一笑，“......看樣子我們蕭大公子、蕭大天才，已經是無師自通了《乾坤決》，想必，是不需要剩下的部分了吧。”
楚月英話語言罷。
蕭自塵瞬間有些啞口無言。
倒真是......當初在地下鬼市時，就應該直接把《乾坤決》奪來，然後直接跑路，管她是生是死，與我何干？
但是事已至此，蕭自塵也是無可奈何......
微微揚首望天，長嘆一口氣，蕭自塵淡淡說道——
“我在江湖四處遊蕩之時，曾經聽聞過關於瑤仙宗‘仙緣法會’三重試煉的一些傳言......”
“哦？”楚月英明顯是被對方勾起了好奇心，急忙詢問道：“......什麼傳言？”
而蕭自塵也沒有過多的迂迴，便是直接回答道——
“萬步階梯，始於足下；假的不假，真的不真......”
“......而這一關試煉‘萬步階梯’，真假難辨，講究的，是一個‘穩’字、以及一個‘慢’。”
楚月英似是有些失望......
她坦言道：“就憑你這江湖傳聞？”
“不然呢？”
蕭自塵微微反駁，“......若是楚姑娘不信，大可此時自行衝去，我也不多做阻攔。”
看着眼前的蕭自塵無心再談，已是自顧自地走去。
楚月英停頓了一會兒，她覺得，就目前來說，與眼前的蕭自塵一路慢行，倒也未必就會吃虧。
反正，那帶隊修士都已經說過了......
只要最後能夠走上那“萬步階梯”之峰頂，縱使錯過了今天下午的第二重試煉，也可以明天補上試煉。
心中想至此處，楚月英已然做好決定。
幾步踏出，跟上了那蕭自塵的步伐。
......
“萬步階梯”之頂。
在這裡，原本負責接應第一關通過者的瑤仙宗修士，已經是早早地來到了此處。
他們之中，多是一些【戒律院】的弟子。
這“萬步階梯”，實際上考驗的，並不是修士的體力。
相反，它考驗的......是修士意志。
當年，【器修堂】尊者與【魔修堂】尊者二人合力，一同設下了此“萬步階梯”，其核心，其實是一迷魂陣法。
當修士在其中行走奔跑時，會逐漸不自覺的吸入兩側的迷魂氣體......
他們會逐漸覺得疲憊。
這一方面是行走在階梯之上的身體疲勞，但更主要的另一方面是那些迷魂氣體所造成的心理效應。
......
“萬步階梯”之上。
楚月英等人已經走至中程。
漸漸有一種莫名的疲憊感襲捲了楚月英的全身，這是她所未能預料到的。
若是在以往，自己尚未習練“乾坤決”之前，這麼幾步階梯，也都難不倒她。
而現在，自己的“乾坤決”已經算得上是初窺門徑。
功力、體能等方面都早已經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怎麼會......”楚月英有些疑惑自語，途中逐漸開始微微喘息。
她微微轉首看向那已經落在自己身後的蕭自塵，後者此刻的臉色好像也不再如當初剛剛開始時那般的無所謂。
很明顯......他也感覺到了疲憊的侵蝕。
此刻，楚月英心中大概知曉，這並不是由於階梯所致，而是......外毒。
她的眼神逐漸迷離。
若是之前快步奔跑，只怕是現在只會以爲是自身疲倦所致，更加無所防備的陷入此種情況吧。
......
在一片迷糊之中，楚月英像是逐漸掙脫了身上疲憊的枷鎖。
勉力維持的清晰大腦，讓她感覺，那是一種隱隱約約地陷入夢鄉之後的感覺。
楚月英感覺自己像是......來到了一個自己以往、乃至上一世，都從未有經歷過的地方。
熱鬧的坊市，四周皆是那種古色古香的建築。
這是一座格外氣派的中式城池。
推門而入。
楚月英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控制這一副身體，只能憑着它自行走動。
而楚月英的視角，也是在隨着這副軀體的移動而不斷變化......
“這是......楚家？”
看着眼前華麗的府邸上面書寫的“楚家”二字，楚月英有些疑惑......
她其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來自何方。
即便是在上一世歷盡千辛萬苦之後，她也只是得知，自己並不是那個北地村莊裡農戶的兒女，只是順着河流流經村莊附近，被那一家農戶收養而已。
軀體的原身份似乎十分高貴。
楚家大門打開，有僕役出來，專門爲這身體，而躬身引路、帶入府內。
楚月英的視線也是隨之一起進入。
只是在進入此門之後，便是一陣光線突暗。
再照明時，明顯已經是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
楚月英現在的這幅軀體也已經生活在了府內許久，四周有僕役丫鬟跟隨。
陽光格外美好。
府內花園中，那是楚月英從未見過的美麗與溫馨。
明顯是家主身份的中年男人，與軀體格外熱絡地互動着。
雖然楚月英聽不清對方究竟是在說些什麼......
但是，她能夠明白。
他們之間關係十分親暱，應該是父女之類的吧。
這個夢的基調，彷彿一切本都應該是如此溫馨的，直到夜晚而至。
一陣火把閃爍。
四處的僕役都在驚慌逃竄......
楚月英的軀體也在丫鬟的驚慌帶領下，向着側門逃去。
楚月英看見了之前的中年人帶着護院們與大量黑衣人戰鬥。
那些黑衣人，帶有同一樣制式的恐怖面具，全身黑色服飾，彷彿都與夜色融爲一體......
彎刀與鉤鎖。
如同黑夜死神的鐮刀一般，不斷將各種人收割殺死。
楚月英一下子怔住......
她感覺自己以往，以往那種被藏於腦海深處的某些記憶碎片，似是在這一場夢境之中，逐漸復原出來。
楚月英的軀體仍在丫鬟的帶領下逃走。
她自己也在失神之間。
突然，眼前似乎猛然從陰影中殺出一人，彎刀徑直將在楚月英面前拉住她的手逃跑的丫鬟徑直一刀兩斷。
楚月英都驚住在原地......
她似是逐漸想起了一些東西。
眼前的黑衣人，是【往生者】！溫明庭手下的【往生者】！
而她，也並不是順着河流漂流至那北地村莊的嬰兒......
她是還在少女時期，便遭受家族屠殺劫難，而最後死裡逃生、被安排僞裝，由家族僕人帶到了那北地村莊低調隱居起來的。
只是......她怎麼逃出來的？
楚月英疑惑之間，眼前【往生者】的鉤鎖已是沒有絲毫猶豫，徑直向着楚月英飛襲而來。
剎那之間，之前那中年人突然出現擋在了楚月英的面前。
鉤鎖貫穿。
中年男人用身體保護了楚月英。
而楚月英也是在這一刻，竟是逐漸擁有着控制軀體的能力......
“父......父親。”
楚月英有些愣住，她的記憶不斷有着各種碎片涌出......
將她以往在十幾歲之前的那段空白補充完畢。
中年男人一劍斬殺了擋路的【往生者】，在聽見楚月英的呼喚聲音之後緩緩轉身。
他用未有持劍的另外一隻手，撫上楚月英的臉頰......
帶有血跡的左手，將楚月英的臉頰也隨之一起染紅。
楚月英怎麼也說不出話來了。
而眼前這個高大的人影，在綽約火光之下，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月英，你先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等父親擊退他們之後，便去找你。”
中年男人說出唯一一句楚月英能夠聽清楚的話語。
然後，按照中年人的手勢，有下僕來抱起楚月英繼續向着側門逃去。
楚月英看清楚了，那個前來抱住她的下僕，就是他之前的養父......那個在北地村莊一直默默耕種，彷彿天生農民一般的養父。
【往生者】的動作乾脆利落。
楚月英被那人抱着離開，她可以看見中年人在那修長走廊裡奮戰至死的模樣，他沒有讓任何一個【往生者】從他守住的地方離去。
在那某一個瞬間......
楚月英只覺得內心不斷涌起一股怒火，她絕不能容忍這樣的一幕，再一次上演在自己的眼前。
軀體的控制權似乎完全回到了自己的手裡。
楚月英沒有任何的猶豫或是逃避，她徑直掙脫了養父的環抱。
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柄長劍，其上竟是還有瑤仙宗的雲團標記。
楚月英神擋殺神、魔擋殺魔。
黑衣往生者在她的身前，一個個猶如砍瓜切菜一般死去......
這是那般的不真實。
以至於以楚月英的神識來說，不知何時，她就已經知曉自己身處幻境之內。
而她現在要做的，是改變這個原本的結局。
......
當最後一個【往生者】也死在了楚月英腳下之時，楚月英也終是來到了那遍體鱗傷的中年男人身前。
她微微蹲下身去......
伸出一隻手，想要看看他究竟是什麼模樣。
只是手還未有接觸對方，天空中卻是突然出現一絲破曉。
爾後，似是有一陣強烈的光芒，刺痛了楚月英的眼睛，以至於楚月英不得不用手臂遮擋。
......
迷迷糊糊之間，當楚月英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是回到了那瑤仙宗“萬步階梯”處。
她自己隨意的躺靠在階梯的白石欄杆旁，天上的陽光正好。
一切都是一場夢罷了。
“看樣子，楚姑娘也是從心魔夢境之中恢復出來了。”
那是蕭自塵的聲音。
明明是極爲有禮的稱呼，但在他的嘴裡說出，卻總是帶有着幾分不太正經的感覺。
楚月英尋聲望去，蕭自塵正倚立在白石欄杆旁，他的額前滲出許多細汗，留出的發縷也是被沾溼許多，貼在了自己的額側。
楚月英輕笑一聲，看樣子，蕭自塵似乎比自己更加困難地才脫離心魔夢境......
“蕭公子，應該掙扎地十分痛苦吧。在那夢境之中......”
楚月英說着，隨即同時起身。
蕭自塵聞言，臉色明顯一僵。
“真想知道，像蕭大公子這等人物，又會有怎樣的心魔。”
楚月英留下最後一句話語，便是繼續向着“萬步階梯”之頂而去。
一路上，有無數之前先走一步的修士，此刻都是躺靠在兩側。
他們陷入了自己的心魔夢境之中，而且，還並沒有走出來。
楚月英長呼一口氣......
她，走過去了。
而她也想起了以往那段缺失空白的記憶裡，原本應該是什麼。
【往生者】？
“呵。”
楚月英微微輕嗤一聲，她只覺得，如果記憶沒錯的話，自己，或許與溫明庭之間，更多了一分舊賬應該清算。
蕭自塵默默立於原地。
看着楚月英已經走遠的步伐，他其實自己都還沒清楚，自己剛剛，算不算走出了這個心魔......
但是，他也不想管這些了。
怪不得天下修士，絕大部分都想加入瑤仙宗，僅僅只是一個入門試煉，竟是就能夠觸碰到修士內心深處最隱蔽的那一幕。
蕭自塵感覺這個仙門有些可怕。
但與之同時，他更想加入其中......如果，這個宗門真的可以爲自己解開那一處心魔的話。
蕭自塵想着，突然一笑，搖了搖頭，徑直跟上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