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妖魂

地煞尊者給詭異的透明妖獸打了個措手不及,下意識施展出來的反擊法術又沒有奏效,電光火石之間,他都有了放棄肉身、神魂離體、準備奪舍的覺悟了。孰料下一刻就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了,只見焚天日月環以超出視覺分辨極限的高速呼嘯而至,其上浮騰的異火將那透明妖獸燒得扭動翻滾了起來……它張着嘴、似在痛苦地慘嚎着,卻又發不出半點聲音,顯得更加詭異了。

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眼前的默劇,地煞尊者的思緒才被周圍修士們的呼救聲喚了回來。他渾身一個激靈,動作略顯狼狽地御劍衝向老對手兼救命恩人的所在,人未到聲先至,急急問道:“爲什麼要救我?”

清和擡手握住旋飛回來的本命法寶,看也不看地煞尊者一眼,徑自沉聲道:“法寶能傷到那些鬼東西。”跟他最有默契的姜皓川馬上控制着三把靈劍懸在他們這羣人的周圍結陣以護,道玄真人也準備好了隨時驅動玄元金鐘,而冷白和衛無回則是稍稍舒了一口氣——無論那些鬼東西是什麼來由,有方法對付就好。

急速飛來的地煞尊者被擋在了劍陣之外,臉色一青,生生停下了御劍往前衝的趨勢,語氣硬得跟石頭似的,悶聲悶氣道:“即使你只是想試試法寶能不能對付那鬼玩意兒,總也算是幫了我一把……莫成淵,我欠你一回,馬上就還。”他摸出幾顆療傷丹藥囫圇吞了下去,然後就杵在了劍陣旁邊,取出吞天噬地錘嚴陣以待,似乎是打算做清和他們這一羣人的臨時護衛,還債的態度挺端正的。

淡淡地瞥了地煞尊者一眼,清和似笑非笑地說:“這幾百年來我救過你很多次了,樊二寶,只是從不讓你知道而已……有欠有還就不必提了,我懶得跟你算舊賬,也不指望你能還得清。”說着他便不再理會腦子不大好使的魔道第二尊者,轉而把注意力投向了比先前更爲血腥的修羅場中。

“什、什麼?你救過我很多次?!”地煞尊者驚得瞪圓了眼睛,忙不迭地連聲追問,險些咬斷他自己的舌頭。清和不再搭理他,反倒教他越想越多,表情也越來越古怪,還用不可言說的奇異目光頻頻打量姜皓川,惹得正牌莫夫人怒氣上涌,忍無可忍地脫口吼道:“看什麼看,老子比你英俊幾百倍,我家成淵能看得上你才奇怪了!”

“噗!”衛無回噴笑出聲,環目掃視了一圈,驀地若有所思道:“還真別說,能讓莫尊者掛心的人,其實都有那麼點兒共通之處……”

“共通個鬼,你眼睛出毛病了吧!”姜皓川和地煞尊者異口同聲地說着,互瞪了一眼,分別啐了對方一聲“醜漢”和“小白臉”,又一齊瞪向衛無回,兩張臉上都明晃晃地寫着鄙視二字。

衛無回聳了聳肩,吊兒郎當道:“嘖嘖,要我說啊,莫夫人、地煞尊者,甚至還有道玄掌門,都帶着點兒傻氣……不信你們問莫尊者,問他是不是就喜歡傻乎乎的人?”

被點名說傻的三個人頓時又氣又窘,地煞尊者漲得滿臉通紅,道玄真人眉毛歪成了八字,姜皓川呆毛亂翹地嗚哇抗議道:“胡說八道!你才傻,你全家都傻!”說着他扭回頭看向自家心上人,露出一副小心肝受到重大傷害的表情。

清和無奈一嘆,安撫地揉了揉姜皓川的腦袋,移目看向唯恐天下不亂的衛無回,肅然說道:“別鬧了,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好時機。”說着他伸手往側向一指,“那邊有幾個老熟人快不行了,跟着我走,一起去救人!”話音才落,笨牛已然奔跑了起來。

就在“隊員們”說笑打趣的時候,清和這個負責任的“隊長”已經看準了路線、選好了救援目標,更在心裡定下了初步計劃——魔道至尊辦起事來真叫一個靠譜,效率也夠高。

當然衛無回的玩笑也並不是無的放矢,一來可以緩和他們跟地煞尊者之間的矛盾,二來……其實是因爲他本身並不想救人:靈屍傀儡宗出身的衛無回原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怎麼可能樂意去救那些之前還在對他們喊打喊殺的傢伙?他嘴裡說的“傻乎乎”,實際上就是在提醒清和,在他們這羣人裡,大約只有道玄真人是真心想要救人的——以德報怨,簡直傻透了!

但清和既已經做出了決定,衛無回也就不說什麼了,即使他心裡還有些不以爲然,行動上卻是老老實實聽從指揮。

笨牛一動,衆人紛紛御劍跟上,並且按照清和的吩咐結成尖刀陣型,一路掃蕩前行:沒有法寶的冷白和衛無回負責解決那些發了瘋的撈法寶高手,詭異的透明妖獸就交給有法寶的“傻蛋”們對付——清和當然不算在內,他專職指揮、居中策應,隨時關注着隊員們的動向,看哪邊的壓力比較大,他就把焚天日月環放出去支援一二。

他們這一羣人,包括了正魔兩道的魁首和魔道的第二第三尊者,一旦行動起來自然不同凡響,不多時就救援了好幾十人、盡數聚攏在身邊繼續向前。

說實在的,在開始救人以前,每個人的心裡都難免有些想法,不說衛無回了,即便是道玄真人,那也是有血性的,他絕對不是個唾面自乾的聖人。況且那些被他們救下的人也是表現各異,真正領情的沒有幾個,有些人甚至還想偷偷摸摸做點小動作,比如拾掇那些被撈上來以後再一次失去了主人的法寶……

但是沒過多久,衆人的心態就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紛紛開始有力出力、有藥出藥——能救下的人都儘量救,不分正道魔道,也不論那些人是否跟他們有舊怨——這絕不是因爲大家夥兒忽然良心發現了,而是因爲當前的形勢讓他們心寒!讓他們害怕!讓他們不得不跟隨着清和的腳步,以大局爲重!

若問什麼大局?往嚴重了說,是關乎整個修真界,甚至關乎整個人族的大局!

要知道,自從撈法寶的方法不知何故地迅速傳開以後,天湖附近就6續聚集了數千名消息靈通、聞訊趕來的修真者。他們的修爲跨度上至化神期下至築基期,身份包括了正魔兩道的大佬、頂尖高手、各門派的掌門長老、各世家的家主供奉以及門派和世家着重培養的年輕一輩精英……簡而言之,這些人足可算得上是修真界的中流砥柱。

然而只在一天不到的時間裡,這數千名修士就死傷了大半!準確來說,就是在新晉的法寶主人紛紛發狂、詭異的透明妖獸憑空出現以後,他們的死傷情況越發嚴重,直至令人髮指的地步!

更可怕的是,那些詭異的透明妖獸根本就是殺不死的!似焚天日月環等法寶雖然能把它們擋開、困住、打散甚至燒成“灰燼”,但是隻要作爲它們“本體”、或說是“寄居物”的法寶還在,過不了多久它們就又會凝聚成形,繼續攻擊!

這下子大家可都慌了神了,死傷慘重也就罷了,敵人殺不死——這是什麼概念?這樣打下去誰能扛得住?鐵人都得累死啊!

值此危急關頭,理智尚存的人們大約都能想得明白:四散奔逃是沒前途的,聚在一起想辦法、聯手保命纔是最好的選擇。於是倖存者們都往清和他們這邊靠,清和他們也不吝接應,兩相呼應下,在場的修士們很快就組成了一個數百人的大隊伍,共同進退。

如此這般,之前還是“人民公敵”的清和跟道玄真人轉瞬又成爲了衆人的主心骨、救星和希望,真是諷刺到了極致、反而令人感到悲哀了。

不過事有輕重緩急,現在並不是多作計較的時候,面對眼巴巴指望着他的數百人,清和立時當仁不讓地扛起了指揮之責,率領大家結成外鬆內緊的圓陣且戰且走,暫以新城作爲目標根據地——那裡畢竟還有護城法陣,怎麼都比暴露在野外要好一點吧?至少對於陡然遭受大難的衆人而言,也算是一個心理安慰了。

但是很多人都想得很明白,護城法陣也真的就是個心理安慰了,根本擋不住那些可怕的“妖魂”!

不錯,隨着戰鬥的繼續,衆人已經可以確定,那些透明的妖獸就是“妖魂”,而且它們並不是憑空冒出來的,應該是一直存在於天湖裡的法寶之中,通過認主儀式“鑽進”了一衆高手的體內攪亂了他們的神智,又在他們死後獨立出現——總結下來,妖魂的性質大致類似於修士的神魂,但表現出來的形態卻又更接近於鬼類,只怕它們產生的原因也與鬼相似。

這世上確實是有鬼的,正道各派弟子的歷練任務中就包括了“出山捉鬼”這一項,小部分魔道修士還懂得一些養鬼控鬼的邪術,是以對“鬼”的認知,修真者們不算陌生。

一般來說,鬼的產生源於生者瀕死之時強烈的執念,而且往往需要特殊的條件配合,所以並不常見。有一種說法是“魂出於體而爲鬼”,其實並不全對——

魂是無形無質的,存在於每個活物的身體裡。修真者煉體修魂,及至化神期之後可以奪舍重生,正是因爲他們的魂已經修煉到了一個質變的階段,甚至可以儲存靈力。在化神期之前,修士和凡人一樣,都是肉身死而魂滅,沒有寄託的魂是無法長存於天地之間的。即使是化神修士的神魂,在離體後也要儘快找到新的肉身,否則便如無根的浮萍,在靈力耗盡之後就會消散了。

而鬼則是有各種形態的,修士、凡人、妖類,都有機會在死後“變成鬼”:不過正如同神魂不是那麼容易修煉出來的,鬼也不是那麼好做的。更重要的是,鬼不同於神魂,不能算作是生命的進階或者延續。

事實上,與其說是“活物在死後變成鬼”,倒不如說是活物在瀕死的那一刻利用執念“產生了一隻鬼”——鬼是一種介於活物和死物之間的特殊存在,大多不具備清晰的神智,行爲也非常模式化。鬼的攻擊手段主要以幻術爲主,極少有鬼能夠施展法術,跟神魂是完全沒法比的。

不過若是存在的時間長了,鬼也是有機會“進階”的,比如掌控它的“寄居物”進行攻擊、吸收天地之間的靈氣領悟本命法術,甚至還有可能“開靈智”、進而擁有邏輯思維的能力:但由此也可以看出,鬼和產生它的活物其實已經是兩個概念了。鬼在一開始大多是因爲執念而存在的,即使後來開了靈智,也不再是之前那個活物的生命延續了,甚至可以算是一種另類的“遺物”。

對付鬼的方法有很多,最直接的就是毀掉鬼的寄居物——這樣一想,衆人簡直都快要絕望了,那些妖魂顯然是以那數以千百計的法寶作爲寄居物的,可是法寶又如何毀得掉?!

更糟糕的是,普通的攻擊法術打不着妖魂,那些妖魂反倒可以引動天地靈氣施展法術……真是不想讓人活了!

所幸還有十幾個高手擁有法寶,能勉強爲衆人開開道。還有一些比較小衆的束魂、困鬼之類的法術也能對妖魂造成些許阻礙,就這樣,幾百人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地逃回了天湖新城。

在逃命的過程中,表現最爲突出的自然是清和,他先是既往不咎、顧全大局,後又指揮若定、把陣型和路線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更讓人敬服的是他的實力——焚天日月環就不必多說了,困神鎖魂鏈纔是真絕色——堪稱對付妖魂最有效的法術,效果甚至比某些人的法寶還要好!

理所應當的,衆人看向清和的目光越發熱切了起來。尤其當他們回到天湖新城,清和還根據他當年留在海底迷宮裡的那個禁制的原理親自改良了護城法陣,勉強可以擋一擋那些漫天飛舞的妖魂,總算給大家夥兒爭取到了喘息的時間,也進一步確立了他不可動搖的“主心骨”地位。

——自家男人如此優秀,姜皓川真是既驕傲又憂慮:想抱清和的大腿、甚至是沒臉沒皮自薦枕蓆的人要不要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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