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飛舟載着衆人急速飛行,從窗口往外看出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海面上黑黝黝的一片,連方向都不大好分辨了。
除了二三十個被俘的倖存者以外,這飛舟上還坐着四個“崇明派長老”,俱是身着道袍的中年人形象,看上去都沒什麼特色的樣子。然而當他們開口說起了話,各自的“特色”也就顯露出來了。
“要我說,這些小崽子們還是殺了乾淨,帶回去還得養着防着,我們又何必費那工夫?”其中一個臉皮有些發黑的長老語氣冰冷地說着,目光如尖刀般地掃過艙內東倒西歪的“糉子”們,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了森然的殺意。
一衆俘虜本就心存忐忑,如今乍聽此言,有幾個人立時就泄了氣、面如死灰;更多的人則是四下打量、想要尋機脫身;還有人眼冒寒光、意圖拼死一搏……姜皓川一直都跟清和倚靠在一起,聞言他擡起頭來,略略掃了那黑臉長老一眼,而後就撇開了目光,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心上人的肩窩,無聲地表露出了詢問的意思。
清和動作很小地搖了搖頭,他眼看着那個黑臉長老的好運值從原本的二十多“唰唰”幾下就清零了,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過即便是如此,清和也不會輕易冒進的,他知道這次的事情很不簡單,不能想當然地指望着他家的寶貝福星去把這羣人全給剋死——因爲這四個長老並非都是倒黴蛋,在他們之中,除了那個黑臉以外,還有一個人也被評價爲“小反派”,初始好運值跟黑臉一樣都是二十多,這兩人或許可以算是無足輕重;然而另外的兩個人可不簡單,其中那個披着男人的皮、卻發出了女聲的傢伙頭上頂着個“重要女配”的評價,即使她的好運值已經被福星克得減少了一些,竟也還剩下了六十有餘,足可見她並不容易對付;最後一個人的評價是“男配”,好運值在四十左右,應該也不是什麼普通貨色……面對這些人,他們當然不能掉以輕心。
而事實上,更讓清和在意的是那個獨自對付觸手怪的“掌門人”:之前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晃眼查探到那人的評價是“大反派”,再加上個位數的好運值,還真讓清和生出了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微妙感覺……但是想想他自己的本事,那個人又怎會簡單?
“那些長相普通的貨色殺了也就殺了,”便在飛舟內的氣氛越發凝滯之時,另一個小反派開腔搭了話,然而他非但沒有緩和氣氛,反倒是火上澆油——“至於美人嘛,與其暴殄天物,倒不如交給我來處置……”說着他便以淫邪的目光打量起了一衆俘虜,直至衆人都給他看得臉色發青、咬牙切齒,這個色中餓鬼才舔着嘴角嘿笑道:“瞧瞧這些男娃女娃長得多麼水嫩,名門正派教出來的精英果真不俗,竟有一大半都可堪一用!”
聽得這色鬼居然拿“可以用”來形容他們,大家都是怒火中燒,其中尤以姜皓川最爲憤怒,他的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因爲這小子很敏感地認爲那個色鬼的目光在清和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也最爲火辣,所以他的妒夫之魂熊熊燃燒了起來!
毫無疑問,那色鬼的好運值一眨眼就清空了,一丁點都不可能剩下。緊接着,衆人都奮力掙扎了起來,把他們身上的骨頭鏈子掙得咯咯作響:與其憋屈受辱,還不如奮力一拼,死到臨頭誰人沒有幾分血性?!
“夠了!”那位“重要女配”終於出聲,她冷眼掃過之前開腔的“黑臉”和“色鬼”兩個小反派,強大的神念頓時傾瀉而出,將掙扎反抗的衆人都壓制得冷汗涔涔、萎頓在地,更令他們的反抗之心如同風中的燭火一般顫抖搖擺、漸趨微弱……這可是神唸啊,有這麼一位化神期的大人在,哪裡還有他們動手的餘地?
果然是這樣,清和暗暗一哂,對此情狀絲毫不感到意外:既已有人唱了白臉,肯定少不了唱丨紅臉的,這女人光看好運值就不是個簡單貨色,怎麼可能沒有作爲?之前他雖然也略略掙扎了幾下,但根本就只是做做樣子沒出力,此時他正努力斂藏自身的神念,以免被對方察覺出異常來,那就真的會有大麻煩了。
“你們都收斂一點吧,這羣小崽子可是難得的人才,別忘了我們的目標!”女人的語氣中透出了上位者的強勢,黑臉和色鬼都不敢反駁於她,雙雙撇過臉、不再對衆人表露出不善的態度。
“至於你們這羣人,現在是我們抓到的戰利品,乖一點還會有好果子吃,妄圖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條!”女人這樣說着,當即就在她的神念之中增加了幾分壓迫的力度,令一衆“戰利品”都感受到了精神層面上的打壓——越是倔強的人,承受的壓力就越大,彷彿有一座高山轟然壓下、非要壓彎他們的脊柱一般;唯有暫時屈服,才能得到喘息的機會……毫無疑問,沒過多久,衆人就接二連三地屈服了。
姜皓川本來還想賭一口氣撐到最後,但見清和早早就放棄了,他便拋掉了這種幼稚的念頭,隨大流地“學乖”了,並沒有大出風頭、引人注意。
“很好,”見衆人都老實了,女人輕哼了一聲,收回了神念,同時她又一揮手,便將衆人身上的鏈子也一併收回了,“不捆着你們是一種優待,也就是我之前所說的好果子。若有誰想嘗一嘗爛果子的味道,儘管做小動作試試看。”
這女人顯然是在用恩威並施的手段,再加上化神期實力的震懾,俘虜們都歇了暴力反抗的心思,紛紛打算隨機應變。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飛舟裡基本上是一片死寂,衆人各自養神,準備迎接未知的挑戰。
這一日,飛舟闖進一處迷蹤大陣,在濃濃的迷霧中穿行了小半日,終於降落在一處光禿禿的島嶼上。
這座島上就連植物都很少,只有幾座石頭山突兀地聳立着,隱約可見山腰處分佈着大大小小的山洞。
衆人被押送到了中間的那座石頭山頂,聚在平臺上吹着海風。押送完畢後,那四個人竟是一齊離開了,各自飛進了山腰上的山洞裡。這讓俘虜們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互使眼色、耳語傳音,顯然是在商量着要不要趁機逃走。
姜皓川也很是意動,他暗暗扯了扯心上人的袖子,目光到處亂飛,還跟不遠處的清瑤等人對視了幾眼。清和眨了眨眼,低聲道:“現在是沒機會的,外圍的那座大陣……”語焉不詳地說了半句話,他伸手揉了揉福星的腦袋,又柔聲安撫道:“別害怕,有我在呢。”
姜皓川的小心肝頓時就安定了:也對,有清和在他身邊,還怕什麼牛鬼蛇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且看看他們這些古里古怪的人到底在玩什麼花招吧——這世上難道還有人能比清和更會玩花招麼?他對自己的心上人很有信心。
不多時,有七八個人湊做一堆、御劍衝向了濃濃的迷霧,玄機門的一衆人等見領頭人沒什麼表示,便都按捺下了立即離開的衝動,只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些飛逃的“先驅者”們。
就在那七八個人進入迷霧的剎那間,四個人從山腰處的山洞中飛回了平臺上,並一同走到了場中央——他們看都不看那些逃跑的人一眼,彷彿那些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剩下的人們定睛一看,只見這四個人都大變了樣子,最惹人注目的當然是那個女人,她的容貌極美,靜容止水,身穿一襲藍色長裙,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海之女神一般。另外的三個男人則可用“奇形怪狀”來形容了,一人渾身枯黑,好似燒過的柴火;另一人滿目淫光,渾身上下的裝飾品都是不同部位的人骨;最後的那個人在臉上戴了一個銀白色的鬼面具,他抱劍站在一旁,透出一股生人勿進的氣勢。
有腦子的人都猜得到,這四個人就是之前的那四個“崇明派長老”了,但看那古怪妖異的模樣就知道他們絕非正道中人了,這些魔頭究竟有什麼陰謀?
“你們現在只剩下兩個選擇,一是死,二是拜我們爲師。”那藍裙女人語氣淡淡地說出這句令人譁然的話,場上的二十餘人大多變了臉色——這話說得輕巧,拜他們爲師豈不是代表了“叛門入魔”?那可是正道各派最不能容忍的事,一旦消息傳回門派,他們就會被打成正道的叛逆、永不翻身……莫成淵就是修真界幾百年來最爲出名的那個例子,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那麼狠、反過來把追殺他的門派給滅掉的!
身爲正道各派的精英弟子,衆人自然都是不願意的,但是在如今的這種情況之下,明顯已經由不得他們不答應了——“敢問各位前輩,這拜師是個什麼章程,各位是以自身名頭收徒呢,還是開門納徒?”清和條理分明地問出這句話,面色平靜、語氣自然。
在現如今剩下的二十餘人之中,有一大半都是玄機門的弟子,所以合該由清和這個掌門真傳弟子來出頭,他是當仁不讓的。況且叛門入魔什麼的……又不是第一次了,清和對這其中的道道可熟悉了:“以自身名頭收徒”就是說這幾個人是各自爲政的魔道高手,只是恰巧聚在一起“挑”徒弟而已,彼此之間還可能爲了一兩個好苗子發生矛盾;而“開門納徒”則代表這些人是同屬於一個門派、或者正打算共同創立一個門派,互相之間的矛盾就少多了。
當然,清和其實是明知故問,他早就猜到這些人的來歷了。
“小子你還挺有見識的,而且真夠鎮定。” 藍裙女人美眸微挑,“我們是爲了復興門派而開門納徒,你的選擇是什麼?”
清和微微一笑,“請問本門何名?”他既已說了“本門”,那就代表答應拜師了,如此識相的態度引得在場的所有人都以莫名複雜的目光望向清和,但他依然是面色如常,一派淡然表情——籌謀滅掉“本門”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真的用不着大驚小怪。
“從今日起,你就是我靈屍傀儡宗新一代的大弟子了。”那臉戴銀白麪具、抱劍而立的男子忽然開口道,這是他在衆人面前說出的第一句話,而他的第二句話就是——“我做你的師父。”
靈屍傀儡宗?!衆人全都目瞪口呆——清和微微垂首表示默認,眼中卻是閃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流光:認道玄做師父也就算了,他好歹是跟本座齊名的大人物,你這棵爛蔥也配?!
便在衆人都沒能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的時候,姜皓川趕忙出言道:“我也要拜師……拜見師父!”他朝那面具男拱了拱手,然後又自顧自地看向清和,喊了一聲:“大師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唱夫隨?這可是入魔啊,要不要這麼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