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一夜過去了,樊州城亦如前幾天一般平靜,然而在這平靜的表象下面,卻有着無數的暗流在涌動。這幾天,大江幫總部一直閉門謝客,門外的護衛俱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大江幫幫主,也是漢江盟盟主程野坐在大廳中,心裡壓抑非常,自從程望回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一切的一切都源於程望帶回來的那本藥藏。
對於那些江湖遊醫來說,藥藏絕對是一本神書,然而在程野和程望的眼中,不過是一本廢書罷了。更重要的是,整個江湖都認爲程望帶着乾坤訣回到了漢江盟總部,這纔是最致命的。
還記得三天前,當程望拿着這本藥藏放到自己面前的時候,程野瞬間吐血三升,恨不得一掌滅了眼前這蠢貨,只是一想到一手將自己兄弟兩拉扯大的母親,程野就下不了手。
如今樊州城中正邪兩道勢力俱都涌來,漢江盟內部也似是有了分裂的苗頭,若非程野這些年積威甚深,盟中的小幫派恐怕早就已經脫離了漢江盟。不過,這也是早晚的事。
縱橫漢江這麼多年,程野在江湖上朋友衆多,前幾天令人帶信給那幾名平日裡往來親密的好友,邀請他們來助拳,然而送過去的信卻石沉大海。半生梟雄的程野雖然心裡早有預料,卻還是有些心寒。
望着初升的朝陽,程野心中悲憤,“難道我苦心經營數十年的漢江盟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看着大哥面上絕望的神情,程望心裡也是萬分難過。這幾天他同樣也是輾轉難眠,不僅悔恨自己輕易受騙,更悔恨自己帶着藥藏回到樊州。若是當日不回樊州城,程野也可以用一句“乾坤訣在程望身上,與漢江盟無關”這樣的藉口來推卻,如今這一回來,等於爲漢江盟帶回來了一場災難。
想到此處,程望把心一橫,梗着脖子,面色憤然的道,“大哥,一人做事一人當,那些江湖人若真的找上門來,你就將我和那本破書一起交出去,要殺要剮我程望也認了,只要能保住漢江盟的基業。”
“混賬東西!!”驟聞弟弟這種沒頭沒腦的話,程野頓時大怒,瞪着赤紅的雙眼吼道,“老子自打出生以來,就沒有讓人替老子頂過災,更何況是老子的親弟弟。”說到此處,程野心裡一軟,語氣放緩道,“咱們母親去世的早,當年我帶着十幾歲的你打下漢江盟這麼大的基業,什麼樣的大風大浪都經歷過,只是這一次,哎!!難……”
聽着哥哥的話,程望頓時癟着嘴跪倒在地,哽咽着道,“哥,是我害了你啊!!”
“以後不準再說這種混賬話!!”見弟弟真情流露,程野也是眼圈微紅,起身走到程望身前將他扶起,低聲道,“你待會兒回去收拾東西,把衝兒接到你房間裡,這幾天你們就呆在房間裡,不要出門。若是有大批江湖人來襲,你就帶着衝兒趁亂逃離此地,去江南。”程野嘴中的衝兒就是他那只有八歲的孩子程衝。
“不!!哥,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還是我留下……”見哥哥要讓自己逃跑,程望急忙反對,不過話未說完就被程野打斷,只見程野再次怒聲道,“這麼大的事你以爲你死了就沒人追究了麼?難道要我們程家斷子絕孫你才甘心麼?”
程野的話令程望啞口無言,事實也是如此,單單一本乾坤訣並不是什麼大事,然而,漢江盟這幾年與方家的衝突愈演愈烈,如此大好機會,方生豈能放過?最近幾天程野也已經想明白了,即使程望帶回來的是真正的乾坤訣,他們漢江盟也會遭到羣雄圍攻。
如此境況,乾坤訣其實已經放在了次要的位置,而他程野必須死,漢江盟也必須解散,這纔是方生和漢江盟附近勢力的真實目的。
“哥,你放心,只要有我程望在一日,必然不會讓衝兒死在我前頭!!”程望雖然總是一根筋,但是這麼多年的副盟主也令他的心裡成熟了許多,既然這場災難已經躲無可躲,那麼只有想盡辦法保住程家的血脈了。
有了程望的保證,程野才稍稍鬆了口氣,眉宇之間,往昔的崢嶸與霸氣已然消失,卻而代之的盡是一片頹然,帶着些微梟雄末路之色。
程野輕輕揮了揮手,示意程望下去準備,此時客廳中只有他一人,再次望了一眼天空中的紅日,程野勉強笑了笑,腦海中突然回想起數十年前的自己。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十五歲的程野帶着十一歲的程望在樊州城裡靠着乞討度日。不知爲何,那個冬天特別的冷,飢寒交迫的兩兄弟爲了活命,與一羣野狗搶奪一家大戶人家扔出來的剩飯。爲此,程野被野狗咬的遍體鱗傷,程望身上也被咬了好幾口。不過好在他們打跑了野狗,得到了些食物充飢。
躲在牆角下睡了一夜的兩兄弟開始了新一天的乞討。程野至今都清楚的記得,那一天,弟弟指着天空的紅日問自己,“我們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麼?”
記得當時的自己心中酸楚,可還是堅定的告訴弟弟,“有朝陽,就有希望!!”也就是在那充滿希望的一天,自己帶着弟弟躲在城外一間破廟裡,從廟中一名死去多時的武者身上翻出了一本名叫“龍破斬”的刀譜,從此兄弟兩人開始了稱霸樊州的江湖路。
彈指之間,三十年已過,當年爲了活命而入江湖的少年如今已經兩鬢斑白,程野突然低聲輕吟道,“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有朝陽,就有希望……”程野再次望了一眼火紅的朝陽,低聲訴說着。他的希望,就在他的孩子程衝身上……
……
小乞丐在清風樓中沐浴一番,美美的睡了一夜。洗去面上污垢的她面容精緻,雖是隻有十歲,但已經是一個小美人胚子,若林曉在此,必然能夠一眼就認出來,眼前的“小乞丐”就是常錯的孫女,當日在破廟外受傷的常晴。
自從叛出魔門之後,常錯一家一直隱居在一個無名小山村中,卻不知爲何會走漏消息,在常晴還是幼兒的時候,山村遭到了魔門的圍攻。常錯雖然憑藉一己之力帶着常晴殺出重圍,卻沒能救下常晴的父母。從此,祖孫兩人便相依爲命。
常晴不知道爺爺爲誰效命,也不知道他們整日奔波目的何在,只是當她知道爺爺被林曉所殺的時候,幼小的世界便已經崩塌,仇恨的種子在心裡生根發芽。接近林曉,也是爲了找機會報仇,只是還沒等她動手,林曉就已經被黑袍人打落漢江,生死不知。
洗漱一番之後,常晴走出房間來到隔壁林曉的房門前,卻見房門輕掩,好奇之下推門而入。房間裡空無一人,牀上的被子也疊的整整齊齊,似是並未動過。常晴估摸着,林曉興許昨夜就已經出門,整夜未歸,如此,她也就在林曉的房間裡等他。
過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有見到林曉歸來,常晴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只能耐着性子繼續等待。這時,門外傳來陣陣急促的敲門聲,常晴心中奇怪,若是林曉回來,他會沒有自己房間的鑰匙?
常晴警惕的走到門前,側耳凝聽着門外的動靜,低聲問道,“誰?”
“開門!!”門外之人聽到房間裡的是個女聲,立刻怒吼一聲,再次用力捶着房門喊道,“死林曉,臭林曉,快給我開門!!”
門外之人雖然怒氣衝衝,但是聽着話中的意思似乎認識林曉,常晴稍稍放下心,打開門,見門外站着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男的相貌英俊,女的更是非常漂亮,不過滿臉怒氣,見房門打開,立刻推開常晴衝了進來。四下打量了一眼,並未見到林曉本人,女子轉過頭沒好氣的問道,“他人呢?”
不等常晴回答,跟在後面進來的男子指着常晴說道,“看吧,還是個小女孩,我就說嘛,林曉不會那麼不堪的。”
不成想男子話音剛落,最先進來的女子立刻插着***怒氣衝衝的道,“他連小女孩都要,可想而知已經急色到什麼程度了,你還要爲他辯護?”
聽到這話,常晴算是明白了過來,敢情眼前這女子把自己當成林曉的女人了。心中火起,正準備反駁幾句,眼珠子突然一轉,那女子如此說法,想必應該是林曉親近之人,說不定是他的妻子,自己何不氣氣她,也好爲林曉添點堵。
想到這裡,常晴一手輕撫那稚嫩的小臉,擺出一副嬌媚的神色道,“你們是來找夫君的麼?他清早起來就有事出門去了,你們先坐着等會兒吧,夫君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什麼?夫君?”女子聽到常晴稱林曉做夫君,立刻眼圈一紅,指着常晴對着旁邊的男子吼道,“看吧,我哪裡猜錯了?你還一直幫他說好話,我先掐死這個小狐狸精再說!!”語畢便抹起袖子向着常晴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