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緩的夜風流動在營地上空，從一頂頂紮營的帳篷上拂過，帶起清脆細微的獵獵聲，彷彿是催眠的小夜曲一般。
營地中四處的篝火多數已經熄滅，只有營地最中間那處還燃着，有人靠在篝火旁打着盹，那是部落的守夜人。
營地南側的一處帳篷門簾微動，似是被風吹拂開，倏忽又落下，歸整了原位。
風從門簾處吹起，在三步外停住。
這裡背靠着一輛大車，今晚繁星閃爍，月光黯淡，再加上大車阻擋光線，這裡愈加黑暗。而在黑暗中，有四點光芒閃爍。
那是兩雙眼睛。
諾曼身處黑暗之中，看着眼前的人。
雖然光線黯淡，但是對於他的眼睛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前的這傢伙是誰。
是陳清河。
陳清河正站在他面前，靜靜地看着他，也是他剛纔突然出現，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兩人這樣相對無言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陳清河就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又去吹風？”
諾曼咧嘴一笑，“是呀，大哥。”
陳清河又靜靜地看了諾曼一會兒，這才緩緩道：“人龍殊途啊……”
諾曼知道，陳清河這話出口，算是戳破他們之間的這層窗戶紙了。
爲了提升直播間人氣，他這幾日來每天都會去那個辛斯女人那裡。雖然部落中的那些普通人不會察覺到什麼，但是對於總是在他身邊的陳清河來說，又豈會一點都察覺不到？就是秦昊和章寒，諾曼估計他們也都知道了，只不過是礙於身份的關係，這才讓陳清河出面和自己談話罷了。
而至於他們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以龍族的超常五感，諾曼估計陳清河他們第二天就發現了，只是到現在才終於點出來罷了。另外，從陳清河的這句“人龍殊途”來看，陳清河似乎是以爲自己喜歡上那個辛斯女人了——當然，這也確實是諾曼表面上正在做的事。
“之前也都罷了，但是你昨天晚上竟然施展了法術！雖然你掩飾得很好，可是終究還是危險了些，畢竟我們此次行來，是有大事在身。這件事關係到龍族興旺，尤其是你，更是整件事的中心，可謂重中之重，龍族未來繫於你一身，我不希望你會被一些小事所影響……”
陳清河苦口婆心地尊尊教誨着，像是一個發現了自己還在上中學的孩子竟然早戀了的父母一般。
諾曼看着他這模樣，感覺有些好笑，不過他卻不能說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只好點頭稱是，又給陳清河彙報了一番工作，好讓他能放下心來，不要因此太過干涉自己的事。
“大哥，通過這幾日的聯絡，絕大部分的路線圖已經全部傳送了過去，北地之境的先頭部隊也已經出發，接下來我們只需要耐心地等待，順帶完善細節便是了。至於法術……大草原上人煙稀少，人類信息傳播不便，別說是暴露法師的身份了，即便是我們此刻便現出真身，等到附近的人類城市收到信息，我族先頭部隊也已經到達，實在不虞多慮。”
陳清河聽完之後，稍一沉默，又道：“話雖如此，終究是謹慎一些的好。”
雖然還沒有完全同意，語關卻是鬆了。可是陳清河話剛說完，話鋒馬上又是一轉，絮叨起來：“爲兄也知你雖爲龍族，但是自小在奧古斯都長大，收到人類影響深遠，一些東西不是一時半刻之間就能改變的。若你真是中意人類女子，那也不打緊，等到大局已定，我龍族重登大陸主宰之位，重現萬古盛世，屆時以你身份，想要什麼樣的女子不行？在我族曾統治大陸的時期，這樣的事其實並不稀有，我的一名曾祖也曾是以喜愛蓄養精靈女僕聞名……”
爲了告誡諾曼要以大局爲重，陳清河這是把自己的祖上的那點風流破事都不惜抖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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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曼耐心地聽陳清河嘮叨了半天，最後只得說出了一句“我只是閒來無聊，玩玩而已”，這才終於使得陳清河收聲，他也才終於得以脫身。
陳清河站在黑暗之中，看着諾曼飄然離去的身影，久久沒有動彈，眼中兩點光芒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他想到了在杜阿拉的時候，那位名爲仙妮的人類女子從人類的角度來看堪稱絕色，且身份高貴，行止優雅，可不比眼下的這個只會趕羊驅牛的粗俗女奴好多了？但是諾曼當初對那仙妮卻是不假辭色，現在卻對這女奴多加心思。
從陳清河認識諾曼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這位結拜兄弟對一個異性花過這麼多的功夫，而且還在這種情況下冒險擅用法術，結果他說“玩玩而已”？
反正陳清河是不信的。
由此及彼，從諾曼的這件事身上，陳清河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往事，眼神於是閃爍不定，最終長嘆一聲。
“年輕真好……”
這邊廂陳清河亂七八糟地胡想了一通，那邊廂諾曼卻是完全不知他這位義兄是怎麼想的，幾個起落間已經飄到了營地最邊緣一大片陰影起伏的地方。之後又再點了幾下地，就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辛斯女人正坐在地上，裝食物的那個瓦罐被她放在了腳邊。
“有點事，耽擱了一會兒。”
諾曼說着，非常自然地湊到她的身邊坐下，和她並肩而坐，之後拿出一個小布袋，在她面前解開，裡面裝的是一些食物。
“今天除了肉之外，還有一些乾果。這種果子曬乾之後別有一番風味，味道要比你平常吃的那些搗成泥糊的口感要好上不少，但是終究還是不及新鮮的好。可惜現在這個季節的大草原，還是在這裡，想要找到新鮮的果子有點難……”
那個女人不發一言，默默地接過諾曼手中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起來。諾曼則是一邊絮叨着，視線一邊落在她的臉上，一動不動。
他正在充當直播間中水友們的眼睛，給他們看眼前這女人呢，這有助於提升他現在直播間的人氣——按照聖殿騎士團的實時統計，他直播間這幾日的人氣已經回暖，完全可以持續穩定在90萬以上了，這證明他的想法確實沒錯，觀衆們確實喜歡看這女人。
更準確地說，他們喜歡看“科學怪人泡妞”這個節目。
嗯，彭科愛情故事已經徹底跑偏了。
這個辛斯女人比聖殿騎士團想象的要古怪的多，他們按部就班的一系列舉動並沒有能夠令這個女人有半點動容，不管是送吃的，噓寒問暖，裝酷，扮憂鬱，送花，甚至於用魔法制造煙花送驚喜等，都沒能讓這女人產生半點變化。
她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她從來都是面無表情，眼神自始至終都是那麼黯淡空洞，話語也是無比稀少。諾曼所聽過從她口中說出最多也是唯一的話語，就只有“謝謝”——幾天的時間了，她甚至連她的名字她都沒有告訴給諾曼聽過。
彭科愛情故事，到目前爲止可以說是徹底失敗了。
諾曼在這幾天完全就是屢戰屢敗，沒有半點進展，但是直播間的人數依然在穩步上升。水友們紛紛嘲笑着科學怪人的泡妞招數太爛、沒效果，可是每天晚上守着直播間觀看的人數卻是越來越多。
察覺到這種狀況後，聖殿騎士團也沒有在這個牛角尖裡繼續鑽下去，反而是乾脆適時改變了策略，把彭科愛情故事徹底變成了科學怪人泡妞，反正他們需要的只是人氣，又不是真地想要諾曼和這辛斯女人談戀愛。他們因此還把既定的計劃也進行了改變，不再專注於如何去激發這辛斯女人的激素分泌、令她墜入愛河，而是怎麼誇張、怎麼能有節目效果怎麼來。
今天晚上也是如此。
在那個辛斯女人進食完畢後，諾曼拉起了她的手。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沒有反抗，任由諾曼拉着她的手，將她帶到了旁邊的一隻牛的身旁。
實際上她這幾日來也從來沒有反抗的舉動，不管是諾曼讓她幹什麼，她都會一言不發乖乖地去做。這千百年來的殘酷奴役生活，似乎已經把“反抗”這個詞從這些辛斯人的血液中徹底地剝離了出去。
兩人來到這頭牛的身邊後，諾曼示意她坐上去，她也乖乖地騎上了這頭牛，諾曼緊隨其後，坐在了她的身後，最後口唸法訣，施法完畢之後，這頭牛慢慢騰空，四腳離地。
這頭從出生到現在都是腳踏實地的牛顯然從未有過這種經歷，驚恐不已，四肢亂動，掙扎起來，但是在諾曼的巨力鉗制下，它根本無法把身上的兩個人甩出去，而在魔法的驅動下，它更是朝着前方貼地飛去！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要告訴別人。”
諾曼貼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就像他昨天晚上說的那樣。
這姿勢很曖昧，但是女人不爲所動。
她依然面無表情，也正如她昨天晚上見到魔法煙花時一樣。
她根本就是一具行屍走肉，而這也正是聖殿騎士團放心諾曼在她面前施展法術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爲這女人可是辛斯人，別說部落中的那些人不可能相信她的話了，就算部落中的那些人願意相信她的話，她又豈會向世代奴役她的仇敵們報告眼下的場景？
她心中怕是恨不得諾曼秘密越多越好，最好能把部落中的人全部殺光，那才遂了她的願。
兩人就這樣騎着飛牛，在諾曼又一個煙幕法術的掩護下出了營地，向着野外越飛越遠，直到已經徹底見不到那片部落人民所駐紮的營地後，這才終於停下。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塊大草原上隨處可見的普通地界，沒有半點特殊。在這裡，即將進入旱季的土地已經有皸裂的前兆，地上的草植開始進入一年中最稀少的時期，一隻揮舞着尖尾的蠍子從泥塊上迅速地爬過，鑽入稀疏的草中不見了。
諾曼把這塊木頭從牛背上牽了下來後，並沒有鬆開她的手，而是即刻又對他們兩個施展了一個飛翔術，同時瞬發了一個法術，接着，便聽到四周的空中傳來了音樂聲。
是直播間觀衆所熟悉的背景音樂，《只差一個馬頭》。
諾曼看着眼前的女人，輕笑起來：“這等美好的夜色，不跳上一支舞實在太浪費了。”
諾曼話音剛落，伴隨着音樂聲，兩人雙腳離地，慢慢騰空。
這前所未有過的騰空體驗終於使得這女人的眼神有了波動，表情慌亂起來，微微有些緊張。
她的身體下意識地開始掙扎，但是在諾曼的桎梏下，她不僅沒有掙扎起來，反而是和諾曼一起，踩踏着步伐在空中開始起舞——準確來說，是諾曼依靠自己強大的力量和精準的控制力引導着這辛斯女人共舞。
在諾曼強大的力量和精準的控制力下，女人雖然完全不會跳舞，卻也有模有樣。
兩人在優美的音樂聲中一邊共舞，一邊緩緩升空，着實有些浪漫，與此形成強烈反差的，則是那女人的表情。
經過開頭短暫的慌亂後，隨着兩人離地越來越高，她反而是慢慢平靜了下來，身體也開始放鬆，任由諾曼擺佈。而她的面孔則依舊是像一塊木頭一樣，絲毫沒有半點表情，眼神依然黯淡空洞，實在大煞風景。
但是直播間中的水友們卻是看得津津有味。
“哈哈哈哈哈，這表情看得我實在忍不住了，完全就是對牛彈琴啊。”
“這都什麼爛招啊，太尷尬了，我尷尬癌都犯了！”
“這也太生硬了吧？莫名其妙就跑到荒郊野嶺來跳舞，要不要這麼無厘頭啊？哈哈哈哈”
“老闆換碟啊，說好的愛情故事呢，怎麼變成搞笑故事了！”
“雖然主播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不過這莫名的喜感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喂！”
……
今天的節目效果不錯，直播間人氣又在持續上升。
諾曼聽着聖殿騎士團實時彙報的人氣數，心中一邊美滋滋。
他眼前的這個辛斯女人着實很高，額頭已經遮到了他的眼睛，這使得他的視線無法越過對方的腦袋，因此也就沒有看到，隨着他們越升越高，在今晚這漫天星光的照耀下，這辛斯女人的背部微微泛起光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