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張凡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旋即化作濃濃的不解與駭然。
“怎麼會?”
在他的眼前,那濃郁的妖氣隨着伏魔神君手指撥弄,幻化出諸般景象,彷彿時間倒流,將此前發生過的再現出來。
如此神通,見微知著,可從一絲一縷的痕跡,還原出事情的全部,其實戰意義雖無,實用價值卻大。
換在其他時候,伏魔神君的這式神通,定然會引起張凡的興趣來,然而在此時,他已經完全顧不上了。
妖氣席捲匯聚,時光倒退流轉,從那古城上空中還原出的景象側面映照,不難自日升日落,月起月沉中判斷出來,乃是三兩日前的情景。
那個時候,古城中生活的凡人們似乎早有預料,絕大多數都自鎖家中,不敢露頭,卻又近千人與衆不同,猶自逗留在城中街道上。
他們顯然並非自願如此,或是拍打門戶,嚎啕大哭;或是趴伏在地,瑟瑟發抖;或是斜靠在牆角,呆若木雞……
那些被拍打的門戶內,往往有哭聲傳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門外者的名字,卻不敢開門放其進入;那趴伏在地發抖者,時常有人通過窗戶開口門牆縫隙凝望着,無語淚千行;那些麻木不仁呆若木雞者,想來也有親眷爲之黯然神傷……
那時古城,儼然人間地獄,又似圈養的牲畜,定時拋出些許同類,剩餘者方纔能夠苟延殘喘。。
忽然,那哭聲,那淚痕,那傷心,隨着一個龐大的陰影籠罩在古城上,盡數化作了無邊的恐懼。
那陰影的主人,乃是一隻寬達千丈的大鵬鳥,但見其通體金色羽毛炫目華麗,眼中盡是殘忍的寒芒,張大的嘴中血氣瀰漫深如淵海,不知多少血食方能填滿。
——金翅大鵬
太古有妖禽,以鳳凰爲首。相傳初鳳納陰陽,合二氣,在誕生鳳族前曾生下兩個孩兒。長兄爲五行孔雀,天生擅長駕馭五行之力,生帶五行精華凝聚之五色翎羽;幼弟爲金翅大鵬,兇厲恐怖,極擅速度更勝其母,乃是天地間飛行速度最快者。
此時出現在古城上空,面對着那近千人張開血盆大口的,正是太古妖獸——金翅大鵬。
這金翅大鵬雖實際戰力遠不如同出一源的五行孔雀,然而其速度冠絕宇內,論及生存能力,實爲妖族之冠。
這頭金翅大鵬亦然,但見其微微震動羽翼,扶搖而上萬裡,當空裂開血口,席捲殘雲吞吸。
一吞吸下,近前凡人,懸浮而起,徑直投入了金翅大鵬的口中,每每當其咀嚼時張口,就是滔天血雨降下,聲聲慘叫自九天上傳下,入得耳中微弱而去絕望。
一口吞吸近千人後,那隻金翅大鵬好像吃飽了一般,震動了一下羽翼,倏忽之間消失無蹤,甚至不能肯定其到底是遠遁萬里,還是投入古城中隱身不現。
好半天后,古城之人,人影再現,凡人們慶幸中帶着麻木,帶着各種傢什,打掃着城中各處散落的血水與肉末,偶有哭泣哀鳴之聲,很快就被捂口所遏制。
一天上下,古城中便恢復成了張凡他們兩人來到時所見的模樣,凡人麻木地如往常生活。
“孽畜”
看着這一幕,伏魔神君怒髮衝冠,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着,臉上漲得血紅,浩然正氣鼓脹,幾欲長嘯。
僅從那古城凡人的麻木就不難得知,如此事情怕是反覆發生了無數次,如慣例一般,連仇恨與悲哀,都在這周而復始的重複中被削弱到了極致。
“金翅大鵬……難道是……”
張凡只覺得呼吸有點急促,胸膛略微起伏,修仙數百年,見多了魔道殘忍,妖獸猙獰,眼前一幕本不足爲奇,可若是發生在他法相宗前輩大聖的身上,就令人不敢置信了。
“鯤鵬大聖,金翅大鵬分身,怎麼會行此食人事?”
“若不是他,難道在這靈仙界還有第二隻金翅大鵬不成?
張凡深深地疑惑,這些日子靈仙界所見,即便是那些上古十大妖王們,也與凡人和睦相處,將眼前這一幕與孔雀明輪王糖人被小孩一口吃掉對比,將這滿城麻木與那些購買妖王年畫回家張貼着對比,真不知何人是人,哪個爲妖?
他皺起眉頭,向身邊的老叫花子問道:“神君,這金翅大鵬到底是怎麼回事,張某一路行來,還不曾見此惡行妖王。”
“呼呼呼~”伏魔神君喘着粗氣,恨聲道:“東皇有所不知,這大鵬王與其餘的上古妖王不同。”
“數萬年前,由智狼王與玄武王發起,孔雀明輪王支持,上古妖王們接受人族供奉,庇護凡人無數,不再以人爲血食,反而在人族中發展勢力。”
“當其時,無論信服與否,一衆上古妖王都只能盡數響應,我靈仙界凡人,遂不需再受妖王屠戮,正要說起來,也算是功德無量了。”
伏魔神君略有不甘地說着,在他看來,行此事者是妖王自發,而不是人仙強迫,未免味道就不對了。
不過他終究是正人,還是不會貶低於人,而是不無讚歎。
“這些妖王中,大鵬王確是一個異類。”說起這金翅大鵬,伏魔神君的神色也有點凝重了,沉聲道:“據說這大鵬王在上古之時,曾因一事與孔雀王等上古妖王反目,再不來往,且拒不受妖王令,就是孔雀明輪王也約束他不得。”
“金翅大鵬,振翅一飛,扶搖萬里,其速冠絕宇內,修爲也是驚世駭俗,一衆妖王雖然憤怒,卻也不曾大動干戈,靈仙界遂有此妖王異類存在。”
說到這裡,伏魔神君好像也是疑惑不解,語氣中都顯出了幾分遲疑:“一開始,這大鵬王對治下的凡人甚好,雖然沒有加入妖王聯盟,卻做得更勝於他們。”
他一指眼前古城,道:“此城歷數萬年風霜,猶自屹立不倒,庇護凡人不受天災,乃是大鵬王當年親自振翅億萬裡,採集絕佳石材親自以大法力塑成。”
“如此作爲,當時妖王,那般人仙,無一人能有此心。”
“老叫花子那個時候,還想着與這妖王結交一番呢,因事耽擱不曾成行,後又聞這大鵬王性子變得孤僻,不與妖王人仙往來,遂熄了此念。”
“不曾想……”伏魔神君的臉上怒火再盛,“這數百年來,偶然就可聽聞這大鵬王以凡人爲血食之說,一開始老叫花子沒有采信,沒想到傳言越來越多,這次老叫花子我抽出空來一看,竟是真的如此”
“如此妖魔,老叫花子豈能讓他留在世上”
伏魔神君的氣勢,隨着他句句道來,節節攀升,一股浩然沖天氣,衝散了濃郁的妖氣,讓一縷陽光穿過,灑在古城上。
“請東皇爲我掠陣,看老叫花子除此妖魔。”
聲音傳出,伏魔神君頭也不回,就要出手,恰在這個時候,一隻手掌撘在了他的肩膀上,氣息不由得爲之一滯。
“東皇你?”伏魔神君愕然回首,見得那阻止他者正是張凡,不由得疑問出聲。
張凡緩緩收回手來,凝望着妖氣漸漸瀰漫開來,重新堵住了缺口擋住了陽光的景象,皺眉道:“神君且慢,讓張某先入城一行。”
“東皇你這是何意?”伏魔神君不解地問道。他雖與張凡言談甚歡,然其爲人甚正,張凡若是沒有說得出口的理由,想要他退讓是千難萬難。
“城中那大鵬王,或許是張某尋找的一宗門故人。”
張凡並沒有多加解釋什麼,只是一邊淡淡地說着,一邊踏步而出,凌空虛度,步步走向那妖氣瀰漫的古城。
“宗門故人?”
伏魔神君的眉頭一皺,法相宗在靈仙界中向來沒有勢力,也不曾聽聞這個大鵬王與法相宗有什麼關係,如何會在這個時候冒出一個“故人”之說?
“張某爲法相宗弟子,受宗門所託,自當前往一唔。”
聲音傳來時,張凡的身影已是近於古城。
“神君稍安勿躁,不妨坐等,若此人真系我宗門故人,張某自有交代。”
話音落下,張凡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古城之中,朦朧於妖氣之內,再不得見。
伏魔神君沉吟了一下,還是一聲嘆息,收斂了周身氣息,盤膝而坐,搖頭苦笑:“早知就帶這東皇前來,希望其言行合一,莫要讓老叫花子問難吧”
張凡何等實力,大鵬王兇名數萬年,兩人若是真的合力,伏魔神君自認不是對手,伏魔不成反被伏也不足爲奇。
然而,此前的數日交談,還是讓伏魔神君對張凡有着一定的信任與好感,終究還是選擇了原地等候。
在他苦笑坐等的時候,張凡神色沉凝,漫步於古城之中,遊走麻木人羣間,所有人卻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彷彿壓根就不曾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
“鯤鵬大聖,是你嗎?”
“大鵬王,你如果真是我法相宗大聖,又如何會落到這般地步?”
“以人爲血食,動則吞噬逾千,妖尚且不爲,況乎爲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凡心中諸般疑問縈繞,腳步不曾半點停歇,循着妖氣感應,向着城中一個偏僻處行去。
盞差功夫過去,他豁然止步,已是立身於一處狹窄骯髒的小巷子當中。
這巷子左近房屋低矮,非是青石而是茅草撘成,與古城中一體成就的宅院大相徑庭,想是那大鵬王建城後人口漸多,定居於此的凡人自行搭建而成。
在這座屹立數萬年的古城中,這裡無異於貧民窟了。
止步此處,張凡眼中神光忽然暴漲,凝於了一個地方,一個老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