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阿卡麗是一個很孤獨的人。
身爲候補的暗影之拳,阿卡麗可能和自己的小夥伴玩點孩子們應該有的遊戲嗎?
這不可能,也不現實。
從三歲開始,阿卡麗就已經習慣了帶着面罩生活,對於她而言,生活就是訓練和讀書——幸運的是,她成功在二者之中找到了樂趣。
因爲身邊缺乏同齡人的原因,阿卡麗一直不知道孩子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直到小有所成,偶爾因爲任務離開教派的駐地,阿卡麗才發現,原來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是和自己不一樣的啊……
如果是一個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在面對這種觀念衝擊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會出現“憑什麼我辛辛苦苦保護你們,你們活得這麼快樂而我這麼幸苦”的想法——但好在阿卡麗沒有,她見到了尋常人的生活之後,甚至還發現了自己訓練的意義,因此比往日更加努力了。
這樣一來,阿卡麗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朋友了。
同齡人大家水平差距太大,而非同齡人思維方式有代溝——在整個均衡教派,除了父母之外,和阿卡麗關係最好的是凱南,而偏偏凱南是個約德爾人。
衆所周知的,約德爾人都很偏執。
在這種情況下,阿卡麗一直渴望能夠有一個朋友——或者兄弟姐妹什麼的就更好了,可惜直到她離開均衡教派,都沒有找到這樣一個朋友。
在崴裡,阿卡麗甚至嘗試着和普通人交朋友,但令她尷尬的是,她和普通人的對話幾乎是雞同鴨講,整個崴裡和阿卡麗關係最好的居然是博裡伊那個被諾克薩斯人割去了舌頭的啞巴。
至於博裡伊和阿卡麗關係比較好的原因……主要是因爲阿卡麗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以說,阿卡麗一直都很孤獨。
而現在,阿卡麗見到了羅德——雖然大家不過萍水相逢,但交談起來卻發現雙方的觀念出乎意料地合拍,頗有些一見如故的感覺。
再加上羅德剛剛收拾了劫,阿卡麗當場就決定認一個弟弟。
可惜,當羅德從錯愕之中清醒過來後,他卻拒絕得乾脆利落。
“不要——”
“爲什麼?”阿卡麗難以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我們不是很聊得來嗎?”
“如果我們結拜。”羅德嘆了口氣,“我怕我忍不住揍你的——你知道的,作爲朋友,我不會干涉你的愛好,但如果你是我的妹妹,我怎麼說都要把你身上的那些紋身洗掉!”
“……”
阿卡麗沉默了。
看着阿卡麗的樣子,羅德也陷入了沉默。
……………………
實際上,羅德的話半真半假。
一方面,羅德的確不喜歡紋身——不是羅德傳統到“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而是他一直認爲紀念留在記憶之中遠比留在皮膚上更有意義,身爲一個法師,他本能地排斥這種自我表現的行爲。
而另一方面,羅德也在試圖推辭和掩飾。
羅德不想和阿卡麗有更多的交集,他已經本能地感覺到了自己正在緩緩進入一個漩渦,這時候如果真的答應了阿卡麗,恐怕自己很難及時回到弗雷爾卓德了。
所以,因爲這種考慮,羅德才開玩笑一樣拒絕了阿卡麗結拜的要求。
做什麼兄妹,做朋友不好麼?
可這句話在阿卡麗的耳朵裡卻有了別的意思。
實際上,阿卡麗的紋身不是天生就有的,甚至在均衡教派的時候,她身上都光潔如玉。
這些紋身,都是她離開了均衡教派,成爲了離羣之刺後,爲自己所刻下的。
在艾歐尼亞,紋身的意義很重——紋身意味着“永不被遺忘”的萬物之靈。
甚至在劫背叛了均衡教派之後,影流的一大特徵就是漆黑色的紋身——對於影流的信徒來說,漆黑的紋身流淌着影子的力量。
而均衡教派是不會紋身的。
阿卡麗的紋身是她對於過去的訣別、對未來的選擇。
紋身代表着告別了均衡教派,也意味着採取近似於影流的殺戮作爲手段,而紋身的圖案是阿卡麗自己設計的雲龍紋則代表着她所選擇的道路——追隨自我。
阿卡麗在嘗試着一種新的道路,也在尋找着一種新的力量,如果羅德不是一個符文湮滅者,他很有可能在阿卡麗的身上發現一個尚未完全成型的世界符文氣息——但因爲符文湮滅者的緣故,他對此一無所知。
而阿卡麗……她並沒有意識到羅德的特殊體質,所以她以爲羅德已經明白了自己紋身的含義,並且反對自己走上這樣的一條道路。
沉默良久,阿卡麗終於開始開口了。
“你真的這麼討厭這些紋身嗎?”
“沒錯。”羅德想了想,還是給予了肯定的答案,“我一直都認爲,需要銘記的事情、需要表態的事情,完全不需要用紋身的方式提醒自己。”
“需要紋身,就意味着你還沒有記住,你還沒有將它銘刻在你的骨子裡,你下意識地在人爲沒有紋身你就會忘記它們——對於普通人來說,紋身可以作爲一種自我激勵和提醒,但對於我們來說……紋身恰恰是一種弱點。”
“我也有很多事情不願意忘記,也有很多決心放在心底,但我不會用紋身的方式將它們記下來,因爲它們本身的存在,就已經足夠提醒我了。”
羅德真的是在說自己對於紋身的看法——而阿卡麗則自動將其腦補成了羅德對於自己未來選擇的看法。
這一刻,阿卡麗發現羅德說的恰恰完全符合了自己的心裡。
明明紋身是爲了讓自己更加堅定,但這些紋身的存在,卻恰恰證明了自己的迷茫和動搖!
自己爲什麼紋下這雲龍紋?
是爲了展示自己與均衡教派決裂的勇氣,還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將自己逼到懸崖邊上?
不,不是這樣的。
阿卡麗搖了搖頭——她不認爲自己有這種想法。
這一刻,阿卡麗心中忽然轉過了無數個念頭,過去的種迷茫困惑交織在了一起,她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所享受的,其實是紋身的時候,那片刻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