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立在青石之上，烈北風的心卻像是突然被石塊狠狠砸了一下。
見九月這會兒分明已經是因爲身上的傷口裂開而沒法有太大的動作，卻一路跟着他拼殺到死，這等哪怕是死也要離開這裡的慾望究竟是爲了什麼，她想離開這裡去見誰，再明顯不過。
怪不得樓辭遠會憤怒到打算不再以迂迴的方式對待她，剛纔那一瞬間甚至想要直接控制她。
放開手，烈北風看着手上那一片血跡，再轉眼看向九月臉上一片蒼白，眼見着這些從九月的身體裡流出來的血，彷彿終於看清她如花的年紀璀璨的生命在這場逐漸演變了局面的亂世之中是怎樣的無奈掙扎，從洛昌城出事後，她一個人又究竟是怎樣熬過了這麼些時日，本來以爲像她這樣沒心沒肺的性子，即使是傷心，即使是難過，沒幾天也就好了。可是她身上這流出來的血這麼多，可見她的外傷有多重，她被困在這裡多日卻始終沒有放棄過離開，這女人總是這樣看起來機警強勢，卻又實際脆弱的讓人心疼。
終究她也只是一個還未及笄的姑娘，這場亂世幹她何事，要將她攪在這其中？
心彷彿瞬間就這樣四分五裂的痛了起來。
烈北風忽然將因爲腹部的痛而微微弓下身子的九月重新用力扣進懷裡，俯首在她耳邊說：“堅持住，我帶你出去，去見你想見的人。”
九有的神情一滯，擡起蒼白的臉看向他，還沒看清烈北風的表情，便只見他舉起長刀，惡狠狠的對着已經傾身上前而來的樓辭遠狠狠一劈，樓辭遠向後退去，躲開了他刀上的殺意，然而溶洞之中的石壁上卻是傳來碎裂之聲，在寂靜的洞中遠遠的傳了開去。
“樓辭遠！你小子還有什麼招數！一併拿來！爺爺陪你玩兒下去！”
烈北風吼聲激盪，九月在他的懷裡都嚇了一跳，不知道他幹什麼忽然這麼激動，又見他手上沾了自己的血，很是莫名奇妙他幹嗎忽然怒成了這樣，不過他剛纔說，要帶她出去，去見她想見的人。
這個二百五是終於不打算再卑鄙的跟自己說謊話了麼。
九月嘆笑，但是笑意沒持續多久，就忽然看見之前四周碎石落沙的一幕，擡起眼又見這溶洞中劇烈的震盪，直接擡起手抓住烈北風胸前的衣服怒道：“我靠！你那一刀究竟是用了幾成的氣力？這山會不會被你一刀揮的出現山洪啊！”
烈北風死死的摟着她的腰：“蠢女人，你以爲我有那麼蠢？”
他話音剛落，九月擡起眼就看見樓辭遠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情況，放棄了要向他們這一方向過來的打算，退回到了另一邊，回頭吩咐手下去密道里查看。
九月見腳下這塊巨石又快碎裂了，指向另一邊的方向：“去那裡！”
“老子用了十成的內力毀了他這山中的魂脈和洞府中的基石。”烈北風的聲音有些沙啞，俯首在九月耳邊說：“不過我也被這千年深山的魂脈反噬嚴重，這會兒沒有多少力氣，樓辭遠現在需要去修復魂脈，無法將全部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你要是傷口不嚴重還能走的話，馬上找機會走！”
九月不懂烈北風所說的十成的內力是什麼，但是這溶洞中的沙石翻滾，她本來以爲是山崩的聲音，但聽烈北風在自己耳邊的說話聲已有些微弱沙啞，她當即面色怔了怔，反手拖住他的身體：“你怎麼了？”
“沒事。”烈北風的胸口裡似是有什麼涌動，轉頭背對着九月，向着地面吐了一口血沫後，擡眼看向樓辭遠那邊迅速移去的方向，緩緩擡起手指向那邊：“樓辭遠現在所去的地方，是這千年深山魂脈的所在，你若將眉間血塗在魂脈上，他雖不至於受到什麼傷害，但赤辰門的巢穴卻從此都無法再聚集怨靈，他在這裡沒辦法修煉禁術，需要重新找個地方，在這期間，足夠你跑回到樓晏身邊去。”
烈北風正說着話，忽然擡起後捂着胸口，哇的一聲吐了口血。
眼見這一幕，九月凜眉，一聲不吭的將他的手臂放在她的肩上，就這樣扶着他沿着石壁下的懸道走到另一面巨大的石塊上，之前兩人所踩的那塊巨石瞬間落進看不見盡頭的黑暗深淵裡。
她記得樓晏曾經在對付那些血禁術控制的玉雕時，以血結印，差一點就會走火入魔，這裡既然是樓辭遠養怨靈的地方，四方的禁術必然會比安王妃的墓穴中更爲嚴謹，烈北風剛纔還被那些怨靈欺壓的連站起來都費勁，這會兒竟然一刀毀了什麼魂脈，甚至淡定如樓辭遠此時也已經移身去前面，就算九月不懂這其中的道理，但也能猜得出來烈北風必然是自損消耗過度，是他不得己才用的方式……
“堅持住。”九月一邊扶着他踩着巨石向着旁邊最近的一處洞口的方向走，一邊拿過他手裡的刀，見他腳步踉蹌，嘴裡的血像是決堤了一樣一口接着一口的吐，已經染紅了他的整個胸前，甚至連她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
在九月咬牙撐着她走向洞口時，烈北風忽然摟過她的脖子輕聲說：“你身上有傷，自己走，不用管我。”
“少說廢話！是我想辦法傳達消息讓你進來幫我，我要是跑了，把你給扔下送死，我特麼還是人嗎？”九月真是受不了他這副打算英勇就義的態度，一邊扶着他向洞口裡走一邊罵道：“我告訴你，就算你今天爲了救我而死在這裡了，我也不會因爲你的死而對你念念不忘，相反我會天天詛咒你，咒到你也變成以後會被禁術所操縱的怨靈，永生永世都不能投胎再做人才好！”
“你這女人……”烈北風被她氣的咽回了一口血，結果卻被嗆的劇烈咳了兩聲。
九月同時聽見身後一陣陰風吹過，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一身緋紅衣袂的樓辭遠如鬼魅般已經近身而來，烈北風的臉色剎那間血色全無，正要回身，九月卻是按住他的肩，主動迎向樓辭遠的身影。
本是要以自己之力相抗，將烈北風擋在身後，可眼前剎時亂光一閃，血花飛濺，已迅速越到她身前的烈北風踉蹌後退，又是一口血噴在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