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歡喜記二十三
陳大山是個樸實的漢子,平日裡早上出門,直到傍晚的時候纔會回來。所以,此時看着他竟然在中午的時候,確實有些古怪。
而此時,陳大山急匆匆的從外面進了屋,隨手將手裡打獵用的工具交給之後跟進來的陳家嫂子,然後便一屁股坐在了空堂間的椅子上,同時擡手拿起桌面上那有些破舊的茶壺,倒了碗水,便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陳大山有些微喘,顯然是匆忙間從外面跑回來的。再看他神情凝重的樣子,剛剛走出房門的裴耀光不由得眼角一動。而這時,剛把打獵用的弓箭放好的陳家嫂子卻是隨手就着圍裙擦了擦手,然後坐到陳大山的身旁
“當家的,你這是咋了?瞧把你急的,出什麼事兒了不成?”
陳家嫂子有些擔心,這時裴耀光也不動聲色的坐到了陳大山的對面。而此時一聽這話,咕嘟咕嘟喝完一碗水的陳大山這才一下子將手裡的碗放到桌上,然後轉頭對着陳家嫂子說道
“去,先把門關上去!”
“額……哦,哦。”
陳家嫂子不明所以,但還是趕忙起身將門關上,然後才又坐了回來。而等着陳家嫂子一坐下,陳大山便自己開口說道
“今兒個早上我查看陷阱的時候,沒什麼收穫,就想去東面山碰碰運氣。可誰想到,剛往那邊走沒多久,就碰到了二柱子。”
陳家是獵戶,平日裡會在附近山上下一些陷阱來捉一些小動物。只是並非每日都有收穫,所以每每這個時候,陳大山就要往深山裡走一走。而那二柱子也是獵戶,住的禮陳家不過半個山頭的距離,兩家平日裡素有來往,有時候還會二柱子還會和陳大山聯手,然後一起進山。
陳大山說到這裡,又是自己給自己倒了碗水,而此時,本就心急的陳家嫂子卻是忍不住開口催問他
“那咋了?難不成二柱子出事兒了?還是二柱子媳婦又要回孃家還是咋了?你倒是快說呀!”
“哎呀,你這婆娘,我這不是要說嘛!”
說着,陳大山將剛剛端起的碗放回到桌上,然後抿了抿嘴接着說道
“不是二柱子咋了,二柱子沒事兒,只是碰到的時候,二柱子和我說,說是今天他出門的早,然後碰到了幾個山下的人,看着挺面生的,然後二柱子就問我,知不知道是咋回事兒!”
被陳家嫂子這麼一催,陳大山竹筒倒豆子,便將事情簡明扼要的都說了出來。而一聽這話,陳家嫂子卻有些懵了,可這時,陳大山卻是擡頭看向對面一直沒說話的裴耀光
“所以當時我就合計,二柱子看到的那些人,是不是大兄弟之前說的那些賊匪!所以我就急忙趕回來了!”
陳大山是憨厚,但絕對不傻。再加上之前裴耀光和他們說過,所以一早陳大山便將這事兒記在腦子裡了。而此時,一聽陳大山的話,裴耀光即刻便明白了。
想來,那些人應該就是蔣平安派來搜山的。而如今往這邊過來,看來那蔣平安這些天在山裡沒有找到自己的蹤跡,便往山下來找了。
想到這裡,裴耀光心中不禁冷冷一笑。接着擡眼看向陳大山
“陳大哥,既然二柱子看到了那些人,那那些人有沒有問二柱子什麼話?”
“這個我問了,不過二柱子說,當時他叫不準那些人是幹什麼的,看着還都面生,合計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悄悄跑了。然後正巧就碰上我了,才順便問我的。”
“這麼說,當時只是二柱子看到那些人,而那些人沒有看到二柱子?”
“嗯!應該是這樣!哎,大兄弟你是不知道,那二柱子鬼着呢,在咱們這一片是有名的猴精!要不是他膽兒小了點兒,早就飛出去鬧騰去了!所以他說看到了,然後自己跑了,這絕對錯不了!我和他可是從小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他那點兒尿性,我最瞭解了!”
陳大山言之鑿鑿,一旁的陳家嫂子也連聲應了幾句,隨後轉頭看向裴耀光
“大兄弟啊,那你說二柱子看到那些人,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那些個盜匪啊?難不成他們真的找來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可……”
陳家嫂子雖然有些個小精明,但畢竟只是本性淳樸的百姓而已。面對着那些殺人都不眨眼的盜匪,自然是有些害怕的。而此時,在確定那二柱子並非說謊,並且關鍵是沒有和那些人搭上話後,裴耀光只是沉吟片刻,便直接起身走回了房間。
見此情形,陳家夫妻不由得有些愣住了。而此時,走進房間的裴耀光卻是直接將包袱拿出來,隨手在裡面翻弄了一下,接着也沒和水雲多說什麼,便又走了出去。
裴耀光重新坐回到之前的位置上,隨後不等陳家夫妻先開口,裴耀光便首先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了桌面上
一錠二十兩的金元寶!
這是裴耀光身上僅存的最後一錠了,如今他卻拿了出來。而此時,一看到那金元寶,陳家夫妻頓時愣住了!
要知道,對於一輩子生活在山裡的獵戶人家來說,一年省吃儉用下來,也不過能存上一二兩銀子而已,更不要說是金子了。而二十兩的金元寶,更是連見都沒見過!
所以一下子,陳家夫妻就傻眼了。甚至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見他們如此,裴耀光倒是淡定的很,隨後更是擡手將那金元寶推到陳家夫妻面前
“陳家大哥大嫂,這些天我和拙襟承蒙兩位招待,裴某感念於心。而如今,裴某身上只剩這麼多了,還請兩位先收下。”
裴耀光傲慢了一輩子,卻是很少像現在這樣對別人表示謝意。他是驕傲的,更是狂妄的,但對於陳家夫妻,裴耀光還是打從心裡感激了。
因爲他們淳樸,善良,即便知道收留他和水雲,可能會招惹是非,卻從未拒絕過一句。這般恩情,便足以讓裴耀光放下傲慢,說一聲感謝。
只是之前因爲掉落山崖,又是一路逃亡,他身上便只剩下這一錠金元寶了。所以他也只好先將這些交給他們。
可此時,聽着裴耀光的話,原本愣神的陳家夫妻這才猛的回過神來,然後近乎同時搖頭說道
“大兄弟,你這是作甚?這也太……”
“就是大兄弟!哎呀,這也太嚇人了。大兄弟你可趕快收好,這可使不得!”
說着,陳家嫂子更是連忙將金元寶推回到裴耀光面前,焦急的樣子,絲毫沒有一絲虛僞。可這時,裴耀光卻是擡手一阻,直接又將那金元寶推了回去
“陳家大哥,嫂子,裴某知道兩位當初收容我夫妻並非爲了錢財,可這是裴某的一點心意,還請不要客氣直接收下。”
“額……可是,即便是心意,這……這也太多……”
“多不多,裴某心裡有數。說實話,這不過二十兩的金子,在裴某看來還是太少太少了!”
二十兩的金元寶,在陳家夫妻看來,那絕對是一筆鉅款。可在裴耀光眼裡,連毛毛雨都算不上。甚至不夠他在京城家裡吃的一頓飯的。
而說到這裡,裴耀光抿了抿脣,看着陳家夫妻有些爲難的樣子,便又接着說道
“另外,還請大哥大嫂聽裴某說,如今那些賊匪找上門來,想必事情有些難辦。所以大哥大嫂現在趕快收拾東西,然後即刻下山。如果遇到旁人問起來,就說是下山看看兒子去。”
陳家夫妻的兒子成親後,就搬到了山下的惠州城裡,這事兒裴耀光早前聽過說,如今正好拿來做藉口。而一聽這話,原本還在拒絕裴耀光好意的陳家夫妻再次愣住了,同時不禁感到了一絲危險。
裴耀光將兩人的反映看在眼裡,然後低聲安撫道
“大哥大嫂放心,只要按着裴某說的做,就不會有事兒。但是要注意,這一次出去,切記不要太過慌張,只要自然一些便好,最好還要高興一點兒。所以這金元寶兩位拿好,但是切記,短時間內不要用。要不然怕引來猜忌,即便是對兩位的兒子,也最好不要說。而萬一真的有急事兒需要用錢,那就說是這元寶是之前上山挖到了一個老山參,正巧碰上一個有錢人家的財主,被那財主買去了。”
知道陳家夫妻不善說謊,裴耀光甚至將藉口都給他們找好了。而一聽裴耀光如此認真,陳家夫妻互看了一眼,便只得應下了。
隨後,裴耀光又是低聲交代了一些事情。甚至還告訴他們,如果十天之內,沒有收到消息,那就別回來了,直接到臨近的豐州城,然後拿着那金元寶找永康錢莊的掌櫃,到時候自然有人接應。
永康錢莊是裴家的產業。而裴耀光拿出去的金元寶,都是裴家特製的,只是那記號做的很隱蔽,出了裴家人,以及名下產業裡的一些主事的掌櫃,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裴耀光交代的非常仔細,陳家夫妻一一將其記住,然後便在裴耀光的催促下,趕忙收拾東西,接着背上包袱,狀似歡快的下山投奔兒子去了。
待陳家夫妻一走,裴耀光這才轉身回到房裡,水雲耳力驚人,自然是將剛剛裴耀光在外屋和陳家夫妻說的話都聽的一清二楚。所以此時等着裴耀光進來,水雲便不禁擡眸看向裴耀光說道
“陳家大哥和嫂子現在出門,會不會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也比在這裡受我們拖累的好。”
說着,裴耀光轉身坐到牀沿上,然後神情略顯冷凝的接着說道
“剛纔聽陳家大哥說,那二柱子也是在東面看到那些人的,東面不就是我們之前走過來的地方嗎?所以可以肯定,一定是蔣平安的人。那個姓蔣的心思縝密,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就要來到這裡,陳家夫妻雖然和我們沒關係,可一旦被牽連,到時候依着那個蔣平安的性子,定然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與其這樣,倒不如先走,即便是打草驚蛇,也比留下來要好。而且我已經告訴他們了,如果十天後依舊沒有收到什麼消息,就讓他們自己去豐州,那裡的永康錢莊是裴家名下的產業,到時候只要拿出那錠金元寶,永康錢莊的掌櫃自然會將他們安全的送走。而那蔣平安即便心狠手辣,總也不會把手伸的太長。打擊裴家只會讓他們暴露身份,所以只要陳家夫妻到了永康錢莊,就不會有事兒了。”
雖然知道之前水雲應該聽到了他們的說話,但裴耀光還是將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而說到這裡,裴耀光微微動了下眸,然後轉頭看向水雲
“對了,之前你說的那些暗衛,究竟什麼時候能到?”
“就這一兩天了。但是具體哪天,可就說不準了。”
“那看來只能等了。”
如今還是白天,即刻下山肯定是不行的。招眼不說,而且如今蔣平安的人肯定已經將這裡控制起來了,所以只要他們一出門,定然會被抓住!
所以與其這樣,倒不如原地不動。
腦子轉個一個圈,裴耀光如是說着。聞言,水雲也點了點頭
“嗯,只能等。要不然就是到了晚上趁夜走。”
水雲本就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可一聽這話,裴耀光卻是斂眸看了她一眼
“你能走麼?”
“已經好很多了。”
“……”
這回,裴耀光沒說話,但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還是臉色一沉的說道
“不能走,就在這等着!”
裴耀光打定了主意,之後水雲雖然有異議,但卻都被裴耀光否決了。
顯然,裴耀光的牛脾氣再次發作了,水雲擰不過他,便只好不再多說什麼。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而這麼來回一折騰,便過了晌午了,隨後裴耀光起身便走出房間,到竈間去找吃的。
還好,雖然陳家夫妻走的急,不過早上的時候陳家嫂子多做了一些,如今鍋里正好還剩着餅子和一些稀粥,裴耀光找東西將東西盛出來,然後將吃食端進了房裡。
這些天的逃亡生活,讓向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裴大爺也接了不少地氣。至少一些簡單的事情,不會再像開始那般不順手了。所以等着吃食一端過來,裴耀光先將吃食放到一旁,把炕桌端到牀沿上,然後拿過吃食,並習慣性的將水雲扶起來。
這些事情,裴耀光做的已然輕車熟路,雖然水雲傷勢好轉了之後,便一直想自己來,可裴耀光卻不肯,還是不讓她瞎動彈。
當然,也正因爲如此,水雲的傷勢恢復的比預想的要快的多,但還是看着有些嚇人。
而此時,等着吃食一擺好,裴耀光首先喂水雲幾口,然後自己再吃,而眼看着裴耀光將那有些硬的餅子吃下去,一直沒吭聲的水雲卻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水雲不經常笑,更不要說這般忽然笑出聲來。所以她這一笑,頓時引來裴耀光的注意,並且只一擡眼,裴耀光就發現水雲在笑自己,接着不由得挑了下眉
“笑啥?”
水雲抿抿嘴,淡定了一下
“沒笑啥。”
“沒笑啥你還笑,有病呀!”
“你纔有病呢!”
這混蛋,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心裡想着,水雲斂眸不經意瞥了下嘴,但卻好巧不巧的正好讓裴耀光看到
頓時,裴耀光將手裡剛剛吃了一半的餅子‘啪’的一下放到了碗裡,然後擡眼瞪向水雲
“嘖~!我說你這個女人又合計什麼呢?是不是又在心裡罵爺呢?”
“你咋猜到了呢?”
水雲非但不否定,反倒順水說了一句。而一聽這話,裴耀光頓時炸毛了
“呀~!好啊你!竟然真的在罵本大爺!你丫膽兒肥了是不?”